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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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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道目光很是古怪,不屬眷戀,也非關恩怨,雖看似無傷,也不曾直視,但封少訣隱隱約約就是覺得那道目光朝向之人,是雲茱。

“有細混進來了,我認出他了,他是鴆族的,鴆族派細混進來了!”就在封少訣暗自在人群中搜索那道目光的來源時,一個驚叫聲驀地在大廳中響起,一名曾被鴆族滅國的前少玉國將士突然動地由他現任的主子身旁猛地站起,手指著大廳遠遠一角,一個天禧小柄國王的所在位置。

一聽到“鴆族”二字,廳中所有的護衛全部迅速以身護衛在自己主子身前,因為沒有人會忘卻,十多年前鴆族像蝗蟲過境般,瘋狂用鐵蹄踐踏天禧草原,滅了多個小柄,且至今依然時有其躍躍起傳聞的恐怖夢魘…

細立即被那同樣被嚇壞了的小柄國王指了出來,有三人——兩名壯碩的中年男子,以及一名行動不便,但目光銳利的老嫗。

儘管承平宮隨即派出護衛,將此三人送出大廳,但曾經的滅國之恨,令包括先前指認細男子在內的多名人士忍不住衝上前去,對那兩名男子一陣拳打腳踢,然後在那兩名男子不肯坐以待斃的反抗下,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一片混亂之中,那名前少玉國將士在手無兵器的情況下,拎起一旁椅子就往人堆中砸,那兩名男子躲過了,可那名行動不便的老嫗卻躲不過。

“婆婆小心!”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突然竄至人群中,為那名老嫗擋下那一擊。

“哪裡來的黃小兒,報上名來。”望著現場竟有人為細出頭,前少玉國將士怒視來人,大喝一聲,然後動地一腳將來人踢飛。

“女兒國張雲。”儘管被踢至遠處,但張雲還是緩緩爬起,大無畏地凝視著眼前比自己高上一個頭的憤怒男子,傲然說道。

“女兒國?”聽到女兒國三個字,前少玉國將士眼一眯,倏地將頭轉向雲茱所在之處,“為何替細出頭?莫非你女兒國早與鴆族暗中有所勾結?”此話一出,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自然快速投向女兒國三名列席者身上,眼底各有所思。

“張雲,就這麼不怕死啊?”無視那一道道如利劍般的視線,在連先前動手之人都緩緩聽收拾,雲茱神變也沒變一下地望著張雲,徐徐說道。

“啟稟女皇,張雲自然怕死。”聽聞雲茱的話後,張雲直著桿朗聲說道:“但若不是十三年前被大公子由戰場中拾起,被女皇置於前撫,經我女兒國撫養至今,這世上早沒有張雲,正因為此,所以張雲不能不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淡然一笑中,雲茱的眼底有抹濃濃的自豪與驕傲。

“是!”對雲茱抱拳答禮後,在眾人都不知他要做什麼的緊張與納悶目光中,張雲靜靜走向老嫗,輕輕將跌坐在地的老嫗扶起後,對一旁承平宮侍衛微微一頜首,便再度走回雲茱身旁,一句話也沒多說,一聲解釋都沒有。

縱使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懂了,懂得這名由戰場中被拾起,眼眸清澈的少年,其實就只是單純不想見到強凌弱,眾暴寡的場面,不想見一名行動不便的老嫗倒臥在地,無論她有罪無罪,無論過往是是非非,就那樣簡單。

“我等並非細,乃同樣曾被鴆族佔領,如今反統鴆族的隆迸族。”就在有人慨,有人質疑之時,一個男子的嗓音突然在大廳中響起,“今我二人與我老祭司之所以無禮冒昧擅入此廳,只是想藉此機會明瞭天禧草原現況,以決定我隆迸族究竟是要以和談抑或兵戎相接之勢,將困於天禧草原西角的剩餘鴆族帶回故土。”被指為細的其中一名男子說完這些話後,立即由懷中掏出一塊令牌與一道密令,予承平宮侍衛,由其呈置承平宮主事眼前,而承平宮主事在和多人仔細研究過後,先是對大廳中所有人點了點頭,再對三人致歉後,暫時請他們至另一房歇息。

畢竟現今的鴆族,雖已被有著相同發源地的隆迸族統御,但天禧草原對隆迸族的瞭解,卻因其極北的地理位置,以及少有人接觸而相當有限,僅知其武力不容小覷。

若能和談,自是好的,畢竟若真要兵戎相見,恐怕又是一場不知要延續多少年的腥風血雨。

“你可是在半月谷被拾來的?”在眾人嚴肅的目光注視下,被請離的老嫗卻沒有立即離去,反而回頭望向張雲。

聽到老嫗的話後,張雲轉頭看了看雲茱。

“是。”儘管眼底閃過一抹驚詫,但云茱還是毫不猶豫地答道。

雖然她早由老嫗自張雲肩際衣衫破碎後,便有些動的眼眸中看出,這名隆迸族老祭司,似乎對張雲臂上的胎記相當介意,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誤認,但當老祭司正確無誤道出張雲遺落的地點時,她真的詫異了。

畢竟一名遠在極北之地的祭司,與一名遺落在天禧草原上的戰場嬰孩間,竟會有所牽扯,著實讓人難解其由。

正當雲茱心底疑惑未止,老祭司正眼向她後說出口的話,更讓她震驚了。

“你的縛月咒,是我下的,本自我族聖部葛羅氏男丁血脈絕那起,你這一世,都將受縛月咒之苦,再無法可解,但你救了他,所以你也救了你自己。”望著雲茱原本清澈澄淨的眼眸,由驚訝、疑惑到恍有所悟,再望向張雲年輕卻魁然的身姿與爾雅的氣度,老祭司和身旁兩人低語一陣後,在兩人肅然點頭附議中,緩緩舉起中一塊玉牌,環視廳中眾人。

“既然天意如此昭示,我族自不敢違背,由今此刻起,葛羅曼爾及其子嗣有生之年,隆迸族與鴆族的鐵蹄,永不再踏入天禧草原一步!”葛羅曼爾,張雲。

一場無人知曉何時開始的開始,一場沒有人料得到結局的結局。

“人世間的因緣際會,當真是複雜難解,看似說不出個道理,可冥冥中卻又早已註定。”在將一切都說與雲苿知曉後,老祭司臨去前一句慨嘆至極的話語,可說為這一場糾葛了半個多世紀的紛紛擾擾下了最好的註腳。

確實複雜難解,畢竟誰也想不到,在戰場中被拾來的張雲會是隆迸族極受敬仰的聖部——葛羅氏——僅存唯一血脈,而云茱的生父,竟是與鴆族大公主締親的隆迸族皇子。

當初,雲茱的生母在滿是戰火的草原上,遇到了一名刻意隱瞞已婚身分的剽悍人男子,在濃烈的愛火中,共同孕育出了雲茱,在得知其身分與口中謊言後,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但鴆族大公主在得知此事後,妒火漫天,怨氣難平,竟以當初較弱勢的隆迸族全族命為迫,命聖部出身的老祭司對雲茱生母下了縛月咒,咒其與其腹中胎兒永世受苦,不得安寧!

雲茱的孃親難產而逝,因此這咒,只應驗在雲苿身上。

然後,隨著時光逝及那名始作俑者的死去,鴆族大公主漸漸遺忘了這事,老祭司也在與當時僅存的聖部男子——張雲生父私下討論後,同意由他親自出馬收回惡咒。

當張雲的父親領著身為鴆族小鮑主的子,與方滿月的兒子來至天禧草原的半月谷,預借道前往女兒國時,卻慘遭戰火波及,夫雙亡,小小嬰孩不見影蹤。

由於縛月咒必須藉由擁有相同血脈的男為引,方能解開,葛蘿氏血脈既絕,縛月咒自然再無法可解,而鴆族也因小鮑主無故慘死,小王子失蹤,忍無可忍地開始瘋狂踐踏天禧草原…

當初在半月谷捧起張雲的封少訣,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孩子會讓雲茱就此遠離縛月咒之苦,他們只是做著自己該做、想做的事,然後一起來到這一天。

雲茱的縛月咒解開後,封少訣一月一回的“任務”就此終結,然後在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都未在雲茱臉上見到紅疹,而女兒國後宮也因增添了多名駙馬能手,再不需他掛記之時,悄然離去,尋找允言。

他什麼都沒有帶走,只帶走了那條檀木念珠,雲茱知曉,念珠與他那十三年來隨時可剃除的短髮一樣,代表的是他心底最嚮往的歸處。

靜靜坐在那間如今已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小小禪房裡,雲茱任由與封少訣相遇後,十三年來所有的點點滴滴一一在腦際中游走過一遍,然後恍然明白,他的降生,其實都只為化解這一場難解的夙世恩怨,只要找到了允言,他這一世,就真的再了無牽掛了。

終究茫茫天地一僧人,聚也姻緣,離也姻緣…

緩緩闔上眼,因為雲茱的眼眸真的好酸好酸。

他可知,其實她從不曾怪過他,之所以一眼也不望向他,只因多看一眼他的臉,她的心就多沉淪一分,多看一眼他的發,她就會想起那夜他的淚與痛。

他可知,其實每當望著他因解決穆爾特家族危難後,一人獨坐禪房療傷的背影,她的眼眸,總是酸溼的。

他可知,其實可以奈得住翱月咒折磨的她,之所以總要在他療傷時前去,冷酷的剖開他的手臂,只因她實在不捨他、心疼他,因此她只能靠著他手臂上溼熱的血,來止住心底那百轉千回的‘愛戀’,然後在他帶著一身清熱氣息來到她寢宮時,讓在他到來前便已心跳加速,並本沒有服用情熱的自己,也散發著與他同樣的氣息,更矇住那雙會洩出她所有情絲的眼眸,冷冷、靜靜的愛戀他…

十三年,好長又好短。

但夠了,足夠她一生回味了,況且她還真真切切的實現了曾經只存在於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小小和尚夢想,儘管只有短短六個多月。

雲茱明白,思念或許難免,心痛也是必然,但在經歷了這一切,並親身經受、目睹那些因太苦苦執,糾纏於“情”與“戀”字而造成的果,若她再不懂得何謂“隨緣”何謂“放下”也未免太辜負上蒼對她的恩寵。

更何況,在明白封少訣為何會再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所有原由,並且一切都圓滿後的今天,她真的以他為傲,更以自己為傲。

正因為她是她,所以他才會義無返顧的前來,因為他相信,若是她,定能夠,而她,確實是!

緩緩睜開眼,雲茱最後一回望盡這小小禪房的沒一個角落,然後微微一笑,站起身,昂首闊步向門外走去。

“參見女皇!”女皇,她,雲茱穆爾特——整個人都屬於女兒國,更屬於自己的真正女皇,直到真正闔眼前那一刻,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