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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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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酬多,我理解,我才不會像有些素質低下的女人,不知輕重,不給丈夫留臉面。"小乙低聲向滿城透了一位市委副書記夫人的醜態。

"一桌人吃飯,男人們講講葷段子是正常的吧?何況就是虛虛實實地說說各自的初戀,目的是為了搞笑。她丈夫才說了句開頭,我的初戀——話沒說完,她跳起來就把桌子掀了,罵道,五十歲的半老頭了,還初戀呢?!他媽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得一桌的人都下不來臺…"小乙笑不可抑。

小乙說,那位夫人工作清閒,每的功課就是跟蹤丈夫,對圖謀不軌的豔女們嚴加防範。把老公當成了英國王子,以為天下的女人都覬覦著他們的婚姻,伺機上一腳。這個瘋狂的女人曾經疑心市委辦公廳的一位女秘書,對女秘書說,她會把丈夫身體的某個部位割下來,當禮物送給她。

"你用項鍊穿起來,掛在脖子上,肯定很漂亮。"她瘋癲癲地對女秘書說。

"其實我們都知道,女秘書是無辜的,但她丈夫確有外遇,不過另有其人,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分明有一隻偷食的黑狗躲藏在背後,他偏聽任老婆拉上一隻倒黴的白狗做擋箭牌,混淆老婆的視聽。"

"真是悲劇,把丈夫當賊,丈夫終於沒有辜負她,當真去做了賊。"小乙嘆息。

從小乙那裡,滿城聽到了這座城市高官家庭中的逸事。可又能怎麼樣?他沒膽量以此為要挾,通過非正當途徑獲取一頂官帽。

小乙的全部工作,滿城任勞任怨地承擔了下來。即使小乙呆在辦公室,也是整天專心致志地翻看時尚類、健康類的雜誌。歸整檔案、接待查詢的業務統統由滿城來完成。滿城從來沒有想過要辜負小乙的重託,關鍵是,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有資格謝絕一名官太太的垂青。

滿城不是白乾。檔案處為數不多的獎金,滿城永遠是最高額度。每年會有那麼兩三次,小乙讓他去找幾千塊錢的旅遊發票,由小乙去找處長簽字,偷偷給滿城報銷掉。每個月還會有那麼兩三次,小乙鬼鬼祟祟地把滿城叫到過道里,給他一袋稀罕的水果或者是一瓶昂貴的法國香水,說是親戚出差帶回來的。這些東西,滿城如數轉送給了他的‮婦情‬桃。

只是這樣了。小乙支付給滿城的謝意,以物質為主。向丈夫推薦滿城,甚或在局長面前替滿城說幾句好話,這些事,任憑滿城厚顏無恥地反覆明示暗示,小乙始終做出淡淡矜持的表情,從不表態。

滿城曾經嘗試過以功利的手段打動小乙,過年的時候送給她的孩子一隻厚實的紅包,三八婦女節呈上最新款的手機,可是小乙一概退還給他,一臉浩然正氣,堅定得像被敵人褻瀆了高尚信仰的女英雄。

"你這是幹什麼?!咱們是同事,怎麼能這樣?!"小乙的凜然與局長看到他遞出的那一萬元錢的嘴臉如出一轍。

滿城這一生最大的困惑就是,眼睜睜看著別人用錢、用花言巧語達成升官發財的願望,到了他,世俗的規則全行不通。送禮,人家不收。諂媚,一概無效。

他是童話中可憐可悲的小人物,窮其一生的力,找到了財富的山,站在門前,喊完了芝麻開門,又喊胡麻開門,再喊蓖麻開門,山卻永遠緊閉。

步入中年,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找錯了山。成功的玄機究竟埋藏在哪一座山崖,而開啟門的密令又是什麼?他無從知悉。

局長親自來到檔案處宣佈副處長的任命,是破天荒的現象。就連當年處長上任,都是由分管人事的副局長陪同前來的。滿城踏進辦公室,局長和顏悅地招呼:"小花,我們都在等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上廁所呢。"滿城恭恭敬敬地道歉,緊挨小乙坐下來。

滿城一到,簡短的任命儀式就揭開了序幕。先是局長講話,隨後是處長髮言,最後是新任副處長表態,內容千篇一律。滿城睜大雙眼,做出聚會神的模樣,其實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儀式完畢,局長離開,處長返回隔壁單獨的一間辦公室。習慣享受夜生活的小甲,青腫著一雙眼睛回家睡大覺,小乙到健身房練每週一次的倫巴舞。辦公室裡只剩下包括滿城在內的三四個人。這時候,副處長突然發話了。副處長用無權無勢的滿城大開殺戒。

"

檔案處的工作作風存在嚴重的弊病,有些同志倚老賣老,開會時間有本事玩失蹤,讓全處的同志,甚至局長,一起等他一個人!我想提醒這些同志,不要以為工齡長、年紀大,就可以為所為。老不是什麼本錢,不是什麼藉口——何況也才四十多歲的同志,怎麼搞得像老油條似的?無組織無紀律,以為手裡端的飯碗是金剛不壞之身。我他媽就不信!如果再有類似今天的情況發生,我倒要看一看,你這隻飯碗到底摔不摔得破…"26歲的副處長雙目如炬,聲如洪鐘,有排山倒海之勢。作為僅有的靶子,滿城承受不住,腦子裡嗡嗡亂響,眼前發黑。他覺得呼急迫,心跳加快,馬上就要暈過去了。

那個遭受奇恥大辱的上午,滿城是一分一秒捱過去的。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紋絲不動,腦中空空如也。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下班,他拖著軟塌塌的步子回了家。他很困,唯一的念頭就是睡覺。爬樓梯的時候,他疲倦得恨不能蜷縮在樓道里矇頭大睡。

然而一進家門,他就蒙了。客廳裡擠滿了人,細一打量,全是清川孃家的人。清川父母都是本地人,舅舅姑媽多得很,但清川的家族比較奇怪,親戚之間相淡如水,除了每年清明祭掃祖墳,抑或是婚喪嫁娶的大事,大家素無來往。在一個平常的中午,七大姑八大姨匯聚一堂,著實讓滿城吃驚。他怔了怔,第一個想法就是,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岳母昇天了。

"滿城!"清川從人叢中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哀哀地說,"媽不見了。"

"小舅舅和表哥、表姐夫他們都找去了,滿城你也快出去找找看…"滿城蹙眉。媽的!老太太走丟了,可真夠麻煩的。滿城在電視新聞裡見到過興師動眾尋親未遂的人們,他們蓬頭垢面,呼天搶地,痛不生。丟失的親人是一個巨大的懸疑,比死亡本身更寒冷。

清川淚滿面地告訴他,一大早她領著老太太外出買菜,一眨眼工夫,老太太就不見了。尋遍了整個菜市場和附近的街巷,都找不到她的蹤影。三個多鐘頭過去了,假設老太太須臾不停地朝前走,這時候應該已經出了城。出了城,進入面積廣闊的郊縣,基本上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下場了。

滿城心裡咯噔一下,清川提供的買菜時段,恰恰與他和桃曖昧會面的時間相吻合,桃的眉目傳情,白痴都能看出因由。至於老婆和‮婦情‬為什麼沒有在人事局門口撞車,當場上演一出六國大封相的鬧劇,這倒是個謎題。

滿城懷著僥倖的快,安了清川兩句,然後就答應著出門找尋可憐的岳母。驚魂甫定之際,他表現得十分木然,忘記了周到地向清川的親戚們打聲招呼。他前腳跨出房門,就聽見清川的姑媽迫不及待地貶損他。清川的姑媽是話劇團的退休演員,自詡為人民藝術家,一生以說話為業,有"話"家的美譽,言辭很是犀利玲瓏。

"小花人倒老實,可惜呆氣十足。滿腹經綸的人,卻不會為人處世,好似揣著一袋黃金上街,反而沒有打電話的零錢——人生還是需要一點俗智慧…"滿城體內潛藏的螞蟻在此刻接到了出兵的指令,剎那間,萬箭齊發,瘋狂襲擊滿城身體的每一個零件。滿城捂住痙攣的內臟,靠住牆角,情不自地呻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