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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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好好的,你要道書做什麼?”藕香榭裡,惜瞧著妙玉問,手在棋盤上分絡著棋子,放進棋盒裡。
“倒也沒什麼?只是想看。”妙玉說。此時陽光移步到窗後,茶也換了幾遭。藕香榭的綠窗下,冷香未盡,棋盤紛亂。惜與妙於的對弈總在下午未時結束,像兩朵孤潔的雲纏綿擦身而過卻必會決絕告別一般。然後各自迴歸安靜處所。
“我走了,書幾時給我?”妙玉起身問道,她待人素來清素,一針見血。很多人不喜歡她的凌厲,但惜喜歡。
與妙玉在一起,不必說什麼,或是,說什麼都能夠相悅。這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她們的談常常如寒泉一樣直接,安靜抵達心臟,而後在一瞬間,冰涼清冽的慧思迅速充盈每一個微細血管,是聰明且有慧的人才能享受的快樂。
“後吧。”惜拿起茶抿一口笑:“我明去觀裡取。”
“茶也就罷了,水不好,後我打發給你送罈子好水來。”妙玉冷若冰霜地一笑,也不客套,徑自走了出去。
惜一笑,臉上暖花開,靠著門看著妙玉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大觀園的紅花綠柳間,她的一身緇衣,清素難當。卻也因清素,一發顯得贏弱。
遙望生憐意,知卿亦可憐。
突然之間,惜不笑了。不能笑了。惜臉上的笑容像沁芳池的水紋一樣,一圈一圈失散開去。她心有所走到廊邊低頭去看,青碧的水映出她青姣妙的容顏,平靜的眉目。
眉山目水間濃凝不化的憂鬱。
難道你想如她一樣,孑身走完塵世長路?這路上無言無語無喜無嗔,生命像水一樣無聲盡。左手年華,右手倒影,眼睜睜自己青喪盡,白髮齊眉?惜,你想這樣?
她看見水裡那個人遲疑的眼神,然後她輕輕的搖頭,口齒清晰地說:“我不想。”在一個瞬間,惜驚異於自己的塵心熾熱。以前覺得自己是如何憤世嫉俗,想著出塵離俗,現在看起來全然不對。
“那到底是為什麼?我想怎樣?”她從妙玉的背影中望見自己將行的路,一種嶄新的惶恐,奇異的不安和燥動漸漸成形。
惜閉上眼睛細細冥想,她已經不用打坐也可以進入禪定的狀態。慢慢,在那個虛空裡,她看見自己與妙玉手中的棋子化作筆,而棋盤化作了水面。她們在水裡寫字,那些思想邊寫邊消失。
“你的心苦追尋何事,你存在又有何義?”
“愛恨嗔喜怒,它們盤踞你的腦海之中,牽引你的思想,但你有無想過,它們是什麼形狀,有什麼顏,從何來,又由何而去?想明白這些原無來處,亦無去處,達至“無所得”的境界。
“她和妙玉兩人對問。但這樣思想的對峙最終必然沒有明確的結果。沒有高下,對錯之分,只是相互纏繞,漸進,深入。
妙玉言道:“我漸漸可以看到虛空,但那扇門,惜,它從我眼前倏然消失了。這是怎樣的異象?”她看著她的眼,走入明亮而廣袤的星際,彷彿置身清冽冰涼的水中,她回答說:“我不知道。不能夠理解。我如手拿花環的小孩子,雖然知道手裡的花已經凋謝,依然不捨丟棄。我隱約有不滿足,因為我的人生還是殘損的,我陷在這殘損裡不能夠看破,甘心放下,翩然靠近。妙玉,我還看不見虛空的所在。”
“那麼——就是這裡了。”惜靜靜地睜開眼睛,笑意如地平線初綻的陽光。
妙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原本對妙玉的,那鳶尾花般幽深憐意也變換成惜自己紫羅蘭般的的憂鬱——還有些事我未聽說,還有一些人我未看過。從未獲得滿足的心,如何能夠滿足安靜?
離開思想的虛空,她變得更冷靜,能夠重新縝密的審視自己。
想起自己的十六年,都是在這個深宅大院裡度過。惜對自己心生歉意。幸好這只是一瞬間的事。一眼瞥見入畫朝自己走來,惜的臉上立刻恢復了淡然無謂的情緒,轉身走進了藕香榭。
天漸漸暗下來,飛渡水上的光明已經逝去,藕香榭裡燭光幽暗,惜的臉在燭光裡模糊不清,像古墓裡年久失的絹畫。
入畫看見她漸漸挑亮了燭臺。
惜的臉在驟然而至的光明裡顯得鮮美嬌豔,如同夜間窺見了一朵白優曇盛綻開來的剎那芳華。
“姑娘。”入畫輕聲說:“老太太那邊傳飯了。”她眼底還殘留了方才剎那的驚豔,被住了,呼有點不暢。
“就去。”惜放下手裡的小剪刀,往內室走去。入畫在背後看著她,說不出她有什麼不同,而就像剛才眼前突然一亮一樣。她能受到惜與以往有些微妙不同。這種覺就像立之那個點刻過來,頃刻之間庭樹房櫳,堂前灶下,連人的眉眼之間都有了溫和意。
惜對幫她整理髮髻的入畫說:“吃過飯我就去回老祖宗,明天你陪我去一趟玄真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