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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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比較真誠。”
“未必。”她格格笑了。
“這才是馬格麗特!”你也寬、心,笑了起來。
“一個子婊?”她坐起問。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一個自己送上門的賤貨?”她眼睛直勾勾盯住你,這灰藍的眼仁你卻看不透。她突然笑得雙肩發抖,一對像梨樣垂掛的大直顫。你說你又想她了,把她推倒在枕頭上,她剛合上眼睛,電話鈴又響了。
“接你的電話去,你很快就會有個新的女人,”她推開你說。
你拿起電話二位朋友請你去南丫島吃晚飯。你對電話裡說等一下,捂住話筒,問她去不去?不去的話,你就改一天留下來陪她。
“我們不能總在上!要不你會
成個骷髏,你的朋友得怪我了。”她下
進浴室去了。門沒關,嘩嘩水響。你躺著懶得動彈,彷彿她就是你的伴侶,離不開了。你止不住衝她大聲說:“馬格麗特,你是一個好妞!”
“送給你的禮物,可你並不要!”她也大聲叫,超過水響。你便大叫你愛她!她也說想愛你,可她怕。你立刻起身,想同她一起入浴,門卻關上了。你看見桌上的手錶,拉開窗簾,已經下午四點多鐘了。
從上環地鐵站出來,海邊一長串碼頭,空氣清晰。海灣裡往來的船隻染上金黃夕陽,十分明亮。吃水很深近乎到船舷的一艘駁輪,分開波紋,泛起白白的花。這岸上的建築物,混凝土和鋼材的質
都呈現得清清楚楚,輪廓一概像在放光。你想
支菸,確認一下這是不是幻覺,你告訴她說腳底下都輕飄飄的,她挨緊你,吃吃一笑。
馬爾波羅香菸巨大的廣告下襬的一排小吃攤子。進了鐵閘門,卻像美國一樣到處是菸的標記。正是下班時間,每十五分鐘或二十分鐘一班渡船,開往各個小島,去南v雙島的一多半是青年,也有不少外國人。電鈴聲響得刺耳,人們腳步登登急,匆匆卻很有秩序,一到船上,立刻打起瞌睡或是拿出書看,靜得便只聽見輪機的震盪。船迅速離開鬧轟轟的都市,一座高過”座的大廈簇群漸漸退還了。
涼風吹來,船身輕微顫動,她困了,先靠在你身上,隨後索屈腿躺在你懷裡,你也覺得非常自在。她居然一下就睡著了,乖巧而安、心,令你不免有些憐惜。人種混雜的船艙裡,除了
菸的標記沒有別的提示,不像在香港,不像就要回歸中國。
甲板外,夜漸漸
濛,你也恍恍惚惚,或許就應該同她生活在一個島上,聽海鷗叫,以寫作為樂,沒有義務,沒有負擔,只傾吐你的
受。
下船出了碼頭,有人騎上出口行車,這島上沒有汽車。路燈昏黃,一個小鎮,街也不寬,一家接一家的店鋪和飯館,竟相當熱鬧。
“這裡開個音樂茶座或是酒吧很容易活。白天寫作畫畫,傍晚開始營業。這主意怎樣?”二來接你的東平,留的一臉落腮鬍子,高個子,是個畫家,十多年前從大陸來的。
“要累了還隨時可以下海灘,遊個泳。”東平指點你們看,山坡石級小路下方的海灣裡停了些小船和划艇,說他的一位洋人朋友就買了條舊漁船,住在裡面。馬格麗特說她開始宣口歡香港了。
“你可以到這裡工作,中文這麼好,英文又是你母語,”東平對她說。
“她是德國人,”你說。
“猶太人。”她糾正你。
“出生在義大利,”你補充道。
“會這麼多語言—哪個公司不高薪聘請?就不必住這裡了,淺水灣在香港島那邊,海濱和山坡上有的是豪華公寓。”
“馬格麗特不意口歡同老闆在一起,只宜口歡藝術家。”你替她說了。
“那正好,我們可以做鄰居,”東平說,“你也畫畫嗎?這裡可是有一幫畫畫的朋友。”
“以前畫過,只是意口歡,不專業,真學畫已經晚了。”你說你還不知道她也畫,她立即用法語說你不知道的還多呢。此刻地同你保持距離,還又要同你有種私下的語言。東平說他也沒進過美術學院,不是官方認可的畫家,所以才從大陸出來。
“在西方,畫家不需要官方認可,也不一定都要進美術學院,誰都可以當畫家,主要是有沒有市場,畫賣不賣得了,”馬格麗特說。
東平說他的畫在香港也沒市場,畫商要的是仿照印象派炮製,簽上個外國人的名字,轉手到西方的畫廊,按批發價收購,他每回籤的名都不一樣,簽過多少個名字也記不清。大家都笑了。
東平住的這二樓上,客廳連著畫室,一屋子的人不是畫家、攝影家便是詩人或專欄作家。唯有一個老外不搞藝術,是個長得帥的美國小夥子,東平一本正經向你們介紹說,這是批評家,一箇中國出來的女詩人的男朋友。
每人手裡一個紙盤子,一雙筷子,海鮮則火鍋裡山口取,不再生猛,卻很鮮。東平說你們來之前,他才從街上提來的,此刻下在滋滋水響的鍋裡,都捲縮不動了。這一群也很隨便,有赤腳走來走去的,有坐在地上的墊子上。音樂放得響,絃樂四重奏,大音箱,維爾瓦第嘹亮的八四季v。眾人邊吃邊喝酒,七嘴八舌,沒有中、心話題。唯有馬格麗特顯得矜持而端莊,說的中文也
暢,立刻把那美國小夥子的洋腔洋調比下去了。他便同馬格麗特改說英語,還滔滔不絕,
得寫詩的那姑娘大為吃醋。馬格麗特後來對你說他甚麼也不懂,卻逗得這美國小夥子總在她身邊轉。
一位說是從北京圓明園掃除出來的藝術家,東村或是西村的,總之以整頓市容和社會秩序為名,兩年前都叫警察查封了。他向你詢問當今巴黎藝術的新是甚麼?你說時髦年年總有。他說他是搞人體藝術的,你聽說他為這藝術在中國吃了不少苦,不好說這在西方如今已成了歷史。
大家不約而同又談到九七,說舉行中英接儀式解放軍進駐的那天,各酒店的房間都預先訂滿,各國記者雲集香港,有說七千,有說是八千。又說英國港督將在七月一
凌晨中共黨的生
,中英
接儀式二兀便去海軍基地,乘船離港。
“為甚麼不坐飛機一”是馬格麗特在問。
“去機場的路上,那天都是慶典,看了傷、心,”有人說,可也沒人笑。
“你們怎麼辦?”你問。
“那天哪裡也別去了,就我這裡吃海鮮,怎樣?”東平說,似笑非笑,顯得寬厚!不像早先那麼
躁,也變得老成了。
沒有人說笑了,音樂頓時顯得更響,維爾瓦第的一四季一,不知到了那個季節。
“沒關係!”美國小夥子高聲說。
“甚麼沒關係?”他女朋友沒好氣,又頂上一句,“你中文總講不清楚!”他這才摟住他女友說:“我們可以回美國去。”飯後,這美國小夥子又獻出小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鴉片,供大家享用。可你們得趕夜午的末班船回去。東平說這有的是地方,你們也可以在這裡過夜,明天早上還可以下海游泳。馬格麗特說她累了,再說是明天中午的飛機。東平又送你們上船,等到船離岸了,孤單一人還留在碼頭上,朝你們高高舉起手。你對馬格麗特說,在北京的時候你們就是老朋友,共過患難,很難得。他不懂外文,哪裡也去不了。他早先在北京的家罄一察就找過麻煩,他家總有些男女青年聚會,聽音樂,跳舞,鄰居以為是氓活動,報告了。之後—他想方設法來到了香港,你這次來也算是同他告別。
“人在哪裡都很難活,”馬格麗特說,也有點傷。你們依在甲板的鐵欄杆上,海風清涼。
“你明天真要走?不能多留一天?”你問。
“不像你這麼自由。”海風帶著水星子撲面,你又面臨一次分手,也許對你是個重要的時刻,似乎你們的關係不該就這樣結束,可你又不想有甚麼承諾,只好說:“自由在自己手裡。”
“說得容易,不像你,我受僱於老闆。”她又變得冷冷的,像這涼颼颼的海風。海上漆黑一片,島上星星點點閃爍的燈光也看不見了。
“說點甚麼有趣的,”她察覺到掃了你興,又找補道,“你說我聽著呢。”
“說甚麼呢?說三月的風?”你信口胡說,又恢復調侃的語調。
你察覺到她聳了聳肩,說有點冷,你們回到船艙裡。她說困了,你看了看錶,還有半個小時到香港,說她儘可以靠在你身上再打個盹,你也覺得睏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