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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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嬤嬤扶著小曹氏,慢慢的沿著抄手遊廊往前走。
柴嬤嬤壓低了聲音道:“這死丫頭,不定在怎麼裝神鬼呢,您倒真關心她,還給請大夫來瞧!”小曹氏微微的笑,並不言語。
胡大夫揹著藥箱躬身跟在後頭,先前不過一眼,只覺這夫人容光攝人,此際連頭也不敢抬,鼻端卻隱隱有股花香瀰漫。心中暗道幸虧自己一把年紀了,若換個年輕人,只怕就要了醜。
一行人遠遠的靠近了後頭的廂房,就聽得裡邊一陣嘈雜。
“那明珠雙股釵呢?剛還在這兒的…”
“哎呀,讓你給帶地上去了!”
“可不能怪我,我這不是要給姑娘擦臉麼!”柴嬤嬤豎著三角眼,幾步先衝了進去,就見薛池擁著被子坐在上,身後那個叫青書的丫環跪在頭給她梳頭髮,重紫在邊捧著盆,疊翠拿著帕子要往薛池臉上去。
柴嬤嬤咳了一聲,幾個丫環一回頭,因柴嬤嬤積威甚重,幾人都噤了聲。
薛池搶過帕子擦了臉,往銅盆裡一扔:“行了,就這麼著吧。”邊兩人便退開,後頭那個利落的將她頭髮一挽別住,這才爬下來。
這會兒小曹氏才進了屋,她看著薛池,關切的道:“嫵兒,你果然是病了,臉不好。”薛池心道可不嘛,至少也失了小半碗血吧!
面上卻是笑道:“是覺著有點不舒服,昏昏沉沉的。”小曹氏便坐到一側:“快讓大夫看看。”薛傷心中發虛,知這一節躲不過去,只希望大夫糊塗診不出外傷來。又想,不是說有些大夫會揣著明白裝糊塗麼,但凡遇到裝病的都不會把話說透了。
那胡大夫走上前來,一伸手道:“請姑娘伸出手來。”丫環在邊放了個小軟枕,薛池便像上刑一般咧著嘴慢慢的伸出手來。
胡大夫伸出手去搭在她腕上,臉沉靜,過了片刻又抬眼去看薛池臉。
薛池見這大夫目光清明,看著不像是個糊塗人,不由心中更慌了。
小曹氏輕聲道:“不知我這女兒有何不妥?”胡大夫直起身來,用手捋了捋鬍鬚,沉片刻道:“姑娘是受了些風寒,吃幾貼藥,養上六七便好了,並無大礙。”薛池正半垂著頭,聞言更不敢抬起頭來了,唯恐面上的喜被人看了去,心道這大夫看來正是裝糊塗的這一款,咱這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啊!
小曹氏道:“還不奉上紙筆,讓大夫寫個方子。”青書聞言,忙將大夫引到一邊去寫方子。
小曹氏起身走到邊,側身坐下,抬起手在薛池的臉上摸了一下:“可憐見的,平素都是紅潤潤的,今兒連嘴也白了。”按說小曹氏此刻眼中的關切也不似做假,但薛池心中對她有了芥蒂,便覺她這一摸就有如滑膩冰涼的冷血動物爬過一般,讓她滿身不適,只得強行按捺住了。
還沒等她說話,小曹氏卻微微蹙了眉:“為何有股璃花味兒?”薛池心中一緊,突然想起時謹給她的藥膏好像就叫“璃花膏”莫非最難的關都過了,卻在這上頭栽了跟頭?
只得裝傻道:“什麼璃花?”小曹氏一頓,柔聲道:“這是種透如蟬翼的花兒,像琉璃盞一般,因此得名,此花卻是止血除疤的聖品。因生在崖上,花期又短,難以收集,因此一盒璃花膏價比千金還好說,要緊的是有了銀子也難買到。”她一面說著,一面目光從薛池身上掠過。
薛池身側的手握緊了被子緞面,呵呵的笑:“倒是女兒孤陋寡聞了。”說著嗅了嗅:“我怎麼什麼也沒聞到?”一邊大夫開好方子過來,聞言道:“姑娘染了風寒,自是嗅覺失靈了。這璃花味小老兒也嗅到了,這可是個好東西,原先只知這璃花能止血祛疤,如今又試出它淡化斑紋、白淨肌膚均有奇效。用到它的地方越發多了,正經想調到止創膏中就越發難得啦。”薛池一看過去,只見這胡大夫望過來的一眼似有深意,不免心中一動,半張了嘴:“哦——想起來了,昨兒在白姐姐家裡試了點香膏,彷彿聽著她說是什麼摻了‘璃花’的?當時沒留心。如今都淨過面了,居然還能殘留些味道?”她所說的白姐姐是吏部白侍郎的千金。
小曹氏笑的:“這倒是了,這味道最是持久不散的。”當下青書取了銀兩來送走了胡大夫。
小曹氏關切的替薛池擦了擦額上冒出來的虛汗,笑道:“那你就好生養著,待你養好了,我倒有件事要同你說。”薛池忙拉住了她的手:“別啊,您知道我的子,最是耐不住,您這麼吊著我的胃口,我怎麼能安下心養病。”小曹氏站了起來,只拿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正是要磨磨你的子呢。”說著款款轉身,裙角旋起朵飄逸的花來,緩緩走了出去。
薛池望著她的背影發愣,心中不免多番猜測而不果。
過得片刻,青書拎了藥回來,悄悄兒湊到薛池耳邊道:“姑娘,大夫說這藥並不是治風寒的,是補血生肌的哩。”薛池啊了一聲,心道胡大夫真是個小天使啊!
又聽青書道:“婢子想多給大夫些謝銀,誰知這胡大夫竟說他是受人之託,讓姑娘不必謝他。”薛池心中一跳,想著知道自己這困境,又能救得如此及時的,必是時謹無疑了,一時心中泛起些酸酸甜甜的覺,像雲霧蒸騰般薰得她有了些醉意:他居然對她這麼上心,是不是果然也對她…
這種陌生的情無法排渲,只面泛紅霞,雙目明亮,無處說去。
到了第二薛池染病的消息便傳了出去,各院姐妹不管真情假意,俱都來探了一回,只融妙和融語淮不曾來過。
這她正倚在西窗下,隔著窗子看外頭的一叢花菊,忽而發現已入了秋了。
腿上這傷養了三五已經是行走無礙,不免百爪撓心一般想出門去看一看時謹,就聽絳衣遠遠的道:“大公子來啦。”融語淮低低的嗯了一聲,問道:“妹妹可好些了?”絳衣道:“多謝大公子掛心,我們姑娘好多了。”薛池自窗口探出頭去,就見融語淮沿著抄手遊廊一路走來,手中拎著個鳥籠子。
薛池招了招手:“大哥哥。”融語淮望過來,腳步一頓,終於還是舉步走進屋來。
他抿了抿,有些艱澀的道:“聽說妹妹病了,正好淘來只鸚哥兒,是別人調|教好了的,讓它學舌給妹妹解悶。”薛池招乎他在榻邊坐下,心知他見自己尷尬,便笑道:“這鸚哥兒倒好看,能說什麼話呀?”鸚哥似知道是說它,拍拍翅膀,偏著頭用小眼睛盯了她一陣,嘎聲喊道:“請姑娘安,請姑娘安!”薛池呵呵的笑,杏眼微眯:“聰明啊!”鸚哥又道:“過獎,過獎!”一屋子丫環都被逗樂了,融語淮面上神情也放鬆了些。
薛池趁機道:“哥哥,我這病著呢,也沒去看母親,她身體可好些了?”融語淮面上一黯,嘆氣道:“總算是不鬧了,只不大說話。”薛池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示安。
融語淮默了默,語帶艱澀道:“妹妹,母親她說不曾派人劫過你…”薛池一笑:“我信!”融語淮怔怔的看著她,眼中掩不住的震驚。
薛池笑:“哥哥,我看得出母親說的是實話。”融語淮微微的紅了眼圈,看她一張笑臉極富有染力,跟著微微的笑了起來:“唉,也就你相信。”薛池自是經過“大膽懷疑,小心求證”的,但看現在融語淮很脆弱,箇中曲折自不必對他說。看在他曾替自己說過話的份上,薛池很願意安撫他。
“哥哥不必擔心,時一久,自會見分曉,母親也就是一時鬱結在心,哥哥多多陪伴開解,自有好的那一。”融語淮從前一副高冷的樣子,其實也不過是個少年,此逢大變心中正是脆弱,聽了薛池這安撫不由心中動,笑容也放鬆了幾分,暗自想著來若有機會,定要多關照這妹妹幾分。
待送走了融語淮,曹六公子和曹七、曹八兩位姑娘也一起結伴前來探望。
曹七和曹八還是一慣的話多:“表姐,你這病可快點好了吧,我聽人說在元國使臣走前,長祿長公主要辦一場花菊宴,平城的貴女公子們夠得上份的都可出席,好大的一場熱鬧呢。”曹八忙點頭道:“是呢,長公主每年的花宴都熱鬧得很,若收不到帖子,可是丟臉呢。”薛池苦笑:“好了好了,我難不成還想病著不成。”曹六坐在一邊溫文的微笑著:“表姐最近也從不往府上來,我寫了好幾個本子,要請表姐指正。”薛池現在見著這曹六便有些不得勁,一是因著她見識過時謹後,便覺得曹六的溫文是小孩裝大人樣。
二是她隱約聽說榮恩公府世子夫人想讓她嫁回外家,給曹六做媳婦兒。
可她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愛青澀少年,愛大叔那一款的。如果在現代,估計有人會分析說是她父愛缺失的緣故吧…
也因此她待曹六就不如從前親近了,變得客氣了些:“表弟才高八斗,豈有我置喙的餘地?”曹六明顯出失望的神,上回他明顯與薛池相談甚歡,難得遇上與他興趣相投愛寫戲本子的人,不想這回變了說法,教他一腔熱情被澆了冰水,立即變得沒了神。
曹六回到榮恩公府,世子夫人眼尖的發現了他的失常,問了幾句,曹六吱吱唔唔的,世子夫人便讓人提了他的隨身婢女來問話。
這婢女香兒是曹六心愛的,雖不識字不能給他紅袖添香,但十分溫柔小意,世子夫人也默許了往後少過了門就讓香兒做妾。
只後頭世子夫人有意薛池,這國公府的外孫女兒真要往回嫁,只要國公老爺和老夫人還在,必然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如此一來原先的打算就不成了,抬姨娘一事就得兩說。
香兒的發現了其中的變化,因此添油加醋的把今薛池對曹六的疏離說了一通。
世子夫人沉了臉,心中暗自啐了一口道:兩個老的雖當你如珠似寶,卻也忘了你不過是個庶女,竟敢給我么兒擺臉!
但她也自知曹六並無才幹,又不務正業,一個不好將來便要被子嫌棄。難得與薛池興趣相投,太后也極喜歡這丫頭的,娶了她好處極多,到底不捨得放手。
只前一陣聽說融家大小事情不斷,她也一直沒能與小姑小曹氏通氣,此番卻要提上程了。
琢磨間揮手讓香兒下去。
香兒費了番口舌,卻不知起了反作用,反加快了事情的進程。
世子夫人進得屋去,見曹六握著他的本子,痴痴的站在窗前往外看。
世子夫人憐愛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娘都聽說了,你可是為你表姐不理你而不悅?”曹六一驚,漲紅了臉。
世子夫人道:“我兒莫憂,她是大姑娘了,正是說親的年紀,不免要避嫌。”曹六若有所思,又鎖起了眉頭。
世子夫人試探道:“不如娘去為你求娶了她,娶回家來一塊兒寫戲本子?”曹六臉更紅了,低下頭,悶了半晌才道:“都聽孃的。”世子夫人掩嘴一笑:“我兒放心,娘出馬,沒有辦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