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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散資財俠少走風塵遭蹂躪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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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簡直有點捨不得邁步兒,心說:唱得真好,你們剛才說的那個年輕小夥,大概就是我吧?我今年才三十二…想著就要用舌尖只破窗紙向裡面看一看,不想“當”一聲,把他嚇了一跳,待了半天,又聽“當”的一聲,原來是有個店裡的人,從外院到裡院,打著定更的鑼,他心說:笨蛋!連更都不會打,不如給我吧。

他不由得挪動腳走,仰臉看著天,天上的星星都向他眨眼,彷彿認得他是人,他的神又大啦,這時候要叫他睡覺可真難,他回頭又瞧了瞧那窗戶,心說:會唱小曲調,一定是個混事的!他走到了裡院,站在院中又叫大相公,瘦老鴉從東屋裡出來,直問他有甚麼事。他說:“蕭三爺,我要跟我們大相公說話!你替我說也行。大屋子裡人太多,擠得比粥還稠,我買受不了!我跟大相公出來雖不是想要玩樂,可也得吃得飽、睡得安,蕭三爺您也知道,我在望山莊可是打更帶刷馬,但我沒受過這個罪,您要不信就到大屋子看看去,您也是走過路、住過店,您也跟我一樣受過窮,您去瞧瞧,那間屋子是人住的不是?”瘦老鴉停了一聲,笑著說:“你就快地說你不願意住大房子,要給你單開一個房間,就完了。”瘦老鴉遂走進屋裡跟韓鐵芳去說。

韓鐵芳把他叫進屋裡,同他說:“大屋子裡要是太擠,容不下你睡覺,當然得給你另找一間房,只是你若想圖安逸,一點委屈也不能受,那可就不對了!你千萬別以為我有錢,我出門時身邊只帶著百餘兩銀子,這一點路費我們須拿著它走到甘肅省,還許走到別處,所以這次咱們出來,是為受苦來的,並不是為享福!”三直地站在大相公的眼前,聽到這裡,他的心像泡在涼水裡似的,心說:圖甚麼呀?不在家享福,可來到外邊受苦?萬金的家產全都分散給了人,自己卻只剩了一百來兩,這不是發了昏嗎?他又斜眼看了看瘦老鴉,心裡卻又轉了一轉,覺得大相公與瘦老鴉之間,不定有著甚麼麻煩事兒,瘦老鴉不定是教給大相公甚麼的師父啦,也就是!大相公決不會沒有錢,他還是得在瘦老鴉的面前裝窮。於是就把嘴獗了獗,說:“不是我不能受苦,您可以到大屋子瞧瞧去,看那兒能夠腳不能?”瘦老鴉突然拉著他說:“我隨你瞧瞧去,不然,以後是天天住店得找兩間房,那還受得了?”韓鐵芳還攔阻他說:“何必!今天就讓他一個人住一間房子好了,也不至於花多少錢。”三心說:對呀!本來大相公不在乎這一點,可是瘦老鴉卻氣忿忿地,不能容許三這麼搗蛋,就揪著三到了前院的大屋子,拉開門往裡一看,他覺得也確實是太為雜亂,氣味太臭,他自己不在乎,能擠到裡面去而處之泰然,但要叫三,這傢伙雖然是個奴僕,可也是在韓家舒適慣了的,也難怪他受不了,遂就說:“好!你去跟你們大相公住一個房子去吧,我能在這兒擠著,我覺著這兒還暖和呢。”他遂把三一推,就進到大屋子裡去了。

三倒不由得臉紅,往裡院走著,經過那過道兒之時,可又停了停腳步。聽窗裡,男的跟女的又在嬉笑著說話,他又有點發,心說:再唱兩口兒叫我聽聽吧。走過去,還不住的回頭,見那紙窗上浮著那婦人的影子,鬢髮一絡兒一絡兒的,都能看得出來,屋中的燈挑得很亮,而婦人已把她頭上的綢帕除下來了。

三的心裡飄飄蕩蕩地,到了屋裡見大相公,卻又說了瘦老鴉一大堆壞話,說:“大相公,您跟他在一塊,有多麼失身份呀?誰不知道您是洛陽城有名的財主少爺,那瘦老鴉是個窮無賴?”韓鐵芳發怒說:“不要胡說啦!”三說:“我是為大相公著想,我是跟大相公出來的,不是跟他瘦老鴉出來的,我跟著您,吃甚麼苦,我都不會說一句話,跟著他,我不能服氣,他是個甚麼東西?咱家的老員外還不是他跟那姓徐的給死的?”韓鐵芳聽了,越加煩惱,便大聲叱住了三,不許他再說話,此時店夥已送進飯來,韓鐵芳吃著飯,面現倦態,而且愁眉不展,三站在旁邊吃,卻很有神,彷彿早晨睡足了覺才起來的樣子,一邊吃著,一邊他的嘴裡還要往外噴話,但摸不著他大相公的脾氣,他不敢說出來,又吃了兩碗飯,還剩下幾口,忽然瘦老鴉闖了進來,直眉瞪眼地悄聲對韓鐵芳說:“我剛才在大屋子裡聽人說了一件要緊的事。”韓鐵芳疾忙停住了筷子,變地說:“甚麼事?”瘦老鴉卻用手將三推出屋去,隨即閉緊了門。

三的腳步踉蹌,在院中幾乎摔了一個跟頭,他嘴裡還嚼著飯,心裡卻氣極了,真要大罵出來,可是這時忽見那小過道上有人嬌聲媚氣地叫著:“夥計!夥計!”三不由又直了眼,向那過道,藉著那隔著窗紙漏出來的微微燈光;看見了那婦人倚著窗戶在叫人,他也幫腔了一句,叫著:“夥計!夥計!夥計都哪裡去了呀,人家在這裡叫呢?”他的心裡喜滋滋地,由不得他自己,彷彿他已忘了是被瘦老鴉推出屋來的,那婦人並沒理他,把夥計叫了來說了幾句話,就又進屋裡去了,三的身於站在這裡,眼睛還盯著那窗子,屋中的瘦老鴉還沒跟大相公談完話,這時,“噹噹!噹噹!”打更的敲著鑼又往後院來了,三心中詫異說:打得不對吧,這打更的是個外行吧?哪能才過了頭更又打三更鼓呢?可是這院中的許多房間,隨著這鑼聲就都熄了燈,關上了屋門,只有大相公的房裡,和那婦人住的屋子窗上,還燈光隱隱。別人都睡了,他卻仍然神暢旺,好像才吃過了早飯一樣。

此時夜的風兒颼颼的吹著窗紙。屋中,瘦老鴉跟韓鐵芳說的話很是嚴重而且緊急,他說:“剛才我在大屋子裡,聽見兩個西邊來的人,他們說黑山熊的兒子吳元猛,確實是在西安府。此人不過二十來歲,武藝超過他的父親,臂力極大,而且疏財仗義,江湖人對他都很尊敬,他並且結官府,手面極大。”韓鐵芳卻說:“我找的是黑山熊,與他的兒子並不相干。”瘦老鴉說:“可是這些人在前面擋著,使你撈不著黑山熊,也不由得你不生氣。我本想來這裡先去拜訪劉老英雄,可是剛才我聽人說,他到華州去了,得五六天才能夠回來,我們短了一個膀臂,不然叫他給寫兩封信,咱們走在路上一定有人照應,有些個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許不會幫助黑山熊跟咱們作對。劉昆是本地有名的人物,這裡的首富戴大莊主也是他的徒弟。”韓鐵芳說:“我們不要仰求於人,求人不成,把我們的事倒得無人不知,那才合不著理!”瘦老鴉卻說:“你別以為別人不知道,在洛陽你單身打了獨角牛,我跟你四叔父,死了韓老善人韓文佩,咱們突然又都離開了洛陽,江湖人又都不是聾子,哪能夠不知道?”韓鐵芳搖頭說:“我想黑山熊不過是個有名的強盜罷了,至多他手下有些嘍囉,我不信江湖上的人都能個個為他效死。”瘦老鴉停了一聲,說:“你哪裡知道?二十年來黑山熊傾家破產結江湖人,他原為的是對付玉嬌龍,可是玉嬌龍始終沒有跟他碰頭。昨天在白廟鎮店裡,我跟你說的那些個人,多半是黑山熊的好朋友,到時你不去惹他們,他們也一定會幫忙黑山熊和你拼命。”韓鐵芳聽了,真不耐煩,想不到他師父在洛陽傳授武藝之時,還是那麼膽高氣壯,如今一出來,事情還都沒有來到,就先這麼諸多的顧慮!他遂就皺著眉又搖頭,說:“全不必管他們,師父將武藝傳授給我,原是為我用的。到時,真要有人找到我的頭上來,我絕不畏懼!”瘦老鴉怔了一怔,又悄聲說:“還有今天我們在半路遇見的那江湖女子,她還同著一個男人,兩人不像是正經的夫婦,現在他們也住在這店裡,住的是靠近過道的那間房子,剛才他送出去的那人我也認識,是本地的一個有名的人。他和那女子恐怕都是西路上的,不是鏢行的,便是綠林的,只可惜不曉得他們的姓名。”說著,又像是很納悶、惆悵的樣子,可見他是對路上遇見的,尤其是出江湖形來的人,全都非常注意,而且關心。

韓鐵芳卻淡淡地說:“我們何必管這些閒事,我們今夜只在此住一宵,明天晨起,走我們的路就是了。”瘦老鴉卻仍然嘆著氣,彷彿有點發愁。

韓鐵芳躺在炕上昏昏睡,瘦老鴉還在桌旁的一把小凳於上,默默地對著那盞光焰黯淡的錫燈臺。外面的三更鑼也已經敲過,四周十分清靜,瘦老鴉正準備回大屋子去睡覺,忽聽外面殺豬似的一聲大喊,接著許多的腳步聲咕咚咚的亂響,瘦老鴉驚得站起來,韓鐵芳也坐起身來,一齊瞪目側耳,向外去聽,就聽是三的聲音,怪喊著說:“我沒有啊,救命呀!大相公!”韓鐵芳就要往外走去,瘦老鴉一欄他,卻沒有攔住。他已身出了屋,就見三跑到一個牆角邊,縮成了一團,戰戰兢兢地說:“我沒有甚麼心…我敢對天發誓,大爺,大爺你別殺我!大相公快來救我吧。”一個高身的漢子手持著明晃晃的鋼刀,發著嘿嘿的獰笑,向牆角去,那邊過道兒卻站著一個婦人,發出狠狠的聲音說:“割下他的耳朵來!看他敢再偷聽?挖出他一隻眼睛來,看他敢再偷瞧?”男子的鋼刀高舉,真像要割三的耳朵,要挖三的眼睛,三卻縮著脖子喊叫說,“哎喲!大相公快來救我吧!”韓鐵芳心雖急憤,但並不驚慌,也不忙著走過去,從容地邁著步,彷彿要過去看熱鬧似的,及至那男子揪住了三的耳朵,三拼命大喊,男子真兇,眼看就要動手割了,韓鐵芳卻驀然向前一竄,手急如風,左手托住了那男子的右腕,男子也早有防備,閃身反手去託,揪住了韓鐵芳的左臂,把右手的刀奪開,反向韓鐵芳砍來,韓鐵芳也疾避左臂,收回身來,然後又蓄勁以待,那男子見韓鐵芳向後閃避,以為是懼怕他了,他就又發了一聲獰笑,隨身進,一面刀如閃電,向韓鐵芳削來,韓鐵芳卻趁他一勇直前之時,突然轉變了拳勢,斜身近,乘虛一拳打來,這種打法就是“內家”所謂之“”更有歌訣曰:“門把手揚,任他豪傑也慌忙;聽憑練千般勢,下手宜先我占強。”碰的一聲,男子的頭吃了很重的一拳頭,身子向後倒去,韓鐵芳乘勢又一腳,踢落了他手中的鋼刀,當哪一聲,刀飛出了很遠,咕咚又一聲,男子的身子也趴在地下,旁邊瘦老鴉卻大喊一聲:“小心!”原來那個婦人也會武藝。她自屋中取了一柄寶劍疾奔過來,想自左方來襲取韓鐵芳,但即使沒有瘦老鴉的那一聲喊,韓鐵芳也已然知道了,他的腳步極快,身翻如飛,早已躲開了婦人的劍,以拳勢擋婦人的臂,擒、捺、披、攔,竟使婦人的劍法不得展開,手中徒握利刃,卻不得近他的身。

這時,瘦老鴉也跑到屋中,取了他徒弟的那口劍,舞劍飛躍過來,遮護佐他的徒弟,與婦人對劍兩三合,將劍給了韓鐵芳,便又跳到一旁觀戰,他是為要品評品評他徒弟的武藝,因為見那婦人的劍法很,他要看他的徒弟是否敵得過。

當時就見兩劍往來,疾如閃電,婦人的劍法極狠,似久歷江湖,常經殺斗的樣子,韓鐵芳的劍法雖無新奇著數,可是他的長處是快而緊,準確而又嚴密,一絲也不亂,一步也不肯放鬆,瘦老鴉不暗暗的喜歡,心想:有了這樣的徒弟,很可以東西南北,行走無礙了。

此時那男子已經爬了起來,直喊著說:“還打甚麼?月香快閃開。”他過去撿刀要上前勸架,可是韓鐵芳早已一劍拍在那婦人的臂上了,婦人扔了寶劍逃開了,韓鐵芳也不再,就收住了劍勢。

瘦老鴉用眼瞪著那男人,就見那人一句話也不說,過去拉了那婦人一下,他們就一同走了。婦人還回頭望了韓鐵芳一眼,以尖銳的聲音說:“朋友!你把姓名留下吧。咱們後會有期!”韓鐵芳本來跟個婦人對了十餘合劍,雖說結果是勝了,也頗覺得無味,婦人這麼一問他,他倒答不出話來了。三這時可又板,抬起了脖了,像一條哈巴兒狗似的往前撲著追,發橫地說:“小子!你們有本事再來跟我們大相公斗鬥呀,我們大相公是洛陽俯望山莊,家大業大的韓大…”瘦老鴉過來揪住他的耳朵往屋裡拉去。三卻還跳著腳兒大罵,說:“小輩,我也知道你們是怎麼回事!那婦人是個江湖女子,下三濫!你們還敢打嗎?你們***也怕丟耳朵呀?洩氣!丟人!

”韓鐵芳呵斥了一聲,他才進到屋裡。

此時那被韓鐵芳打敗了的男女二人,竟是十分的忍氣聲。回到過道兒他們那屋裡,就把燈吹滅了,再也不出來了。後院裡剛才的一場惡戰,已把屋裡的客人都驚醒,尤其是大屋子裡的那一群人,一齊大聲的嚷嚷、大笑,並都打聽是怎麼一回事,為甚麼打起來的,其實韓鐵芳也說不出爭鬥的原因來,他躲避著眾人的視線,就提劍進了屋。

店掌櫃又在院中大聲喊說:“請諸位都回屋睡覺去吧。人家已然打完了,又沒有當場出彩,也沒有看頭,諸位歇著去吧!天不早了。”那打更的又“噹噹噹”敲了三下鑼聲,三捂著耳朵,瞪著大眼睛笑說:“這麼一會兒就三更呀?真是胡打!到天亮應該打幾更呀?”瘦老鴉上前打了他一個嘴巴,問他剛才怎麼惹起來的禍。

三先還不肯實說,後來韓鐵芳用嚴詞問他,他才說出來,說:“我也沒有別的心!我只拿舌尖只破了那過道兒的窗紙,往屋裡看了一眼,也還沒看明白,可是他們就看見我了,就拿著刀追出來,要剜我的眼睛,割我的耳朵。其實大相公就是不去救我,我看他們也未必敢。”瘦老鴉瞪眼說:“人家怎麼不敢呀?”這時院中的笑聲跟談話聲,已漸漸地消散,那更夫還“噹噹”的敲著個破鑼,店掌櫃又進屋來,面上堆著笑容,勸韓鐵芳不要再生氣,並說:“都是過往的老主顧,無論如何,都看在我的面上,大家別意氣!”瘦老鴉就趁勢問:“那男女二人是幹甚麼的?那男的姓甚麼?他們是常從這裡過不是?”店掌櫃卻帶著懼意,笑著連連著雙手,說:“也不必問啦。事過雲煙散,都是出門的人,都是櫃上的老主顧,大家都忍氣就成了。”說著又彎彎,笑著說:“三位歇息吧!”他就退出屋去了。

瘦老鴉此時卻有些發怔,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店掌櫃絕口不說出那男女的姓名,可見那兩人必定有點來歷,他們現在也不是願意忍氣,是想在這裡萬一把事鬧大,吃了大虧,一傳出去,他們的名頭就從此完了。”又說:“鐵芳,現在咱們可以說是已跟人動了仗呀,已得罪了江湖人啦。那兩人一定不服氣,以後的明槍暗箭都要衝著咱們來,還不知有多少。咱們現在就是想高掛免戰牌,也不行啦,只好往下去幹,你的劍法,剛才我看了還不錯。可是別的事情,還得讓**神。剛才打得那麼兇,現在又同住在一家店內,再待會還不定要出甚麼事,咱們明天又得趕路,今晚上也不能一夜不合眼。只好,我在這屋裡住啦。三你到前院大屋子裡去吧。你惹下的事,你也應當受點委屈啦!”三卻臉嚇得老鼠似的,連連地搖頭,恨不得要跪下叩頭,求叫他在這屋裡的地下睡,這時要了命他也不敢經過那小過道往前院去了,瘦老鴉只好不他出去,將門關好,將燈吹滅,他在炕的裡邊睡去,韓鐵芳是躺在外首,他見三在凳子上那麼坐著,心裡又有些不忍,便勻出地方來,叫三一睡,在他的身外這個地方離著窗戶最近,三心裡就咕,暗想:這個地方可不妙,窗外要伸進一把刀來,一定是先殺我!他哪裡睡得著,瞪著兩隻眼睛,時時留心著自己的耳朵,越想越害怕,越覺著這次跟大相公出來不值得。

外面又敲四更鑼了,再待了半天,就又打了五更,五更敲過,窗上紙漸漸發白,三的疲倦可就來啦,打了兩個呵欠就昏昏沉沉地睡去,大約才睡了一會,就又被瘦老鴉捶醒,他睜開了眼睛一看,原來大相公跟瘦老鴉已將行李收束停當,正在開發店錢,這就要走的樣子。

他連忙爬起來,臉也不洗,只將小辮向頭頂上盤了一盤,瘦老鴉就催著他說:“快點把馬牽出去!”他答應了一聲,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屋,一看那狹長的過道兒,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嚇了一跳,向兩旁張望了一下,就一口氣兒跑到了外院,地下有個破便壺,一腳正踏上,他就摔了個大馬趴,把兩隻手也擦破了,膝蓋磕得很疼,好在這時客人們已走了一批,別的人都也在忙捶,沒有人顧得笑他,他爬起來,一跋一跋的走到了馬棚,只見店裡的夥計已把他們那三匹馬備好,瘦老鴉又拿出行李來,叫他綁在馬背上,這棚下一共還有五六匹騾子跟馬,他瞪大眼睛看了,除了雪中霞再沒有一匹白的,他就略略放了心,心說:昨天晚上捱打的那一對男女,一定是見不起人啦,一清早他們就都逃啦,心裡有點兒得意,他才牽捶馬,口裡哼捶小調:“姐在房中繡麒麟…”往外走去,他家的大相公已然隨捶出來了,店掌櫃也出了櫃房向韓鐵芳拱手,說:“再見!三位回來時還住我們的店好了,這回實在怠慢得很!”韓鐵芳風度瀟灑,樸素整潔,拱手帶笑,夥計們都翻捶眼瞧他,因昨晚的事,大家齊把他當作了一位非凡的人。

韓鐵芳在前,瘦老鴉在後,一出門,就有許多人都站在門前直著眼,彷彿看新娘於一般來看韓鐵芳,韓鐵芳倒覺得有點難為情,他接過來烏煙豹,剛要騎上,忽見由人群中奔出來一個鬢髮斑白的老太太,來到臨近就跪倒叩頭,哭捶嚷嚷著說:“大爺喲,快救命吧!我兒子叫戴閻王快給打死啦!我的兒媳婦也叫戴閻王給強佔啦!大老爺喲,快給我們報仇吧:”旁邊就有人過來拉她,並訓斥著:“你瘋啦,怎麼擋礙著人家的路啊?人家是個外鄉來的人,管得者你的事情嗎?”老太婆卻以頭碰地,放聲大哭,直求緯鐵芳給他報仇。

店裡的夥計也出來驅逐她,說:“去吧,去吧!你別在我們的門前招事呀!”瘦老鴉卻上前託著韓鐵芳的胳臂,說:“快上馬,走咱們的,這些事你要管上,可就沒有完呀。”三打著呵欠說:“要不然,大相公,咱們就在這裡再歇一天吧。今一出門就有事,一定不古利。”韓鐵芳卻面漸變,他將足離開了蹬,推開旁邊的人,彎下了,伸出雙手,誠懇地將這老婦攙起。老太太的眼淚飄零,都在韓鐵芳的手上。

這老太太年紀已有六十多了,穿的衣服十分襤褸,可見是個很貧窮的人家。她渾身顫抖,像一隻受了重傷的老麻雀,一邊氣,一邊痛哭涕說:“大爺,我聽說你把花豹子、賽青蛇,都給打啦!你是好漢子,你一定能打戴閻王,戴閻王是劉昆的徒弟。”瘦老鴉又連連向韓鐵芳使眼,說:“不能管,不能管,劉老英雄是靈寶縣有名的人,戴莊主是做過大官的,咱們不能為這點小事把他們得罪了。”韓鐵芳卻搖了搖頭,眼神依然注視著老太太,聽她往下說:“戴閻王是城裡的惡霸,只要見了人家的姑娘媳婦長得好,他就要霸佔。我的兒媳婦荷姑,我兒子馮老忠…”她說到了這裡,店掌櫃走上前來,幾乎要拿手堵她的嘴,旁邊的人有的拉一把、推一下,大半都悄悄地走了。

三看著事情不妙,那閻王爺的勢力一定不小,他也努努嘴,叫他的大相公快一些走。

瘦老鴉走過去溫言勸馮老太太,說:“你受的這些冤枉,你應當跟他打官司去。我們是過路的人,還都有急事。再說也沒有力量幫忙你,甚麼閻王咧,小鬼咧,我們也不大清楚,您還是去告狀或是求別人去吧。”馮老太太卻又跪下了,叩首頭,哭得更是厲害,她簡直把韓鐵芳看成了神入,當作了救星,不知她是聽誰說的,知道韓鐵芳的武藝高,本事大,惟有這位大爺才能將她的兒媳婦救出,讓她的兒子把所有的氣出了,她一面央求,一面詳述戴閻王在本地的勢力,及所作的欺人枉法、強暴之事,她陳說得極為悲慘,瘦老鴉聽著雖然也嘆了兩聲氣,可又有些皺眉,並警告韓鐵方說:“這件事情你若管了,可就把西路的好漢盡皆得罪啦!

”韓鐵芳卻義憤填,又把這位老太太攙起,說:“老太太你不要著急了。我雖也是個平常的人,但我最看不慣這樣的事,我能幫你忙,我可先得到你的家裡去看看,只要事情屬實,我就必去找那戴閻王,替你去理論,救回你的兒媳來。”說著,吩咐三:“將馬再牽回店裡去吧。”三卻吐了吐舌頭,又想:以我們大相公的那幾下武藝,一定不怕板王爺,反正,這件事大概當天也辦不清楚,我先回到店裡好好地睡個覺去吧。瘦老鴉先是發了一個怔,便也不言語了,只由著韓鐵芳隨同那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原來是住在鄉下,她老態龍鍾,腳既小,又沒柱著柺杖,走起路來很是艱難,韓鐵芳就如同是她的兒子一般,恭謹地攙扶著她,向著那綠草漫的小徑走去,老太太一邊謝著這位俠義的大爺,一邊遠著淚,並且忿忿地重述她家中的慘遇。莽莽的綠草,遠處焦黃的山,青天上有鴿子在飛翔,發出哨子一般的叫喚,那種猙獰兇惡的樣子,彷彿是這位老太太口中所述的戴閻王。

原來這個老太太的兒子馮老忠,今年二十四歲,是個極誠實樸厚的人,由他父親給遺下了一份手藝,就是會拿小刀兒刻出花樣子。他父親在世時就收留下一個孤女,名叫荷姑,作為童養媳。荷姑的容貌不像是個鄉間女子,就是城中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沒有她那麼柔秀俊美。蓬門茅舍掩不住她花一般的姿容,布衣淡妝愈發顯出她天生麗質。馮老忠那老實的樣子,會有這麼好的童養媳,實在是不配,凡是看見過荷姑的人,對他們全都亦羨慕,亦嫉妒,而荷姑卻同馮老忠的情極洽,婆媳之間的親愛也宛如母女,只是因為荷姑雖然到了應作媳婦之年了,可是馮老忠的手頭還沒籌劃好錢,若是沒有錢,不能熱熱鬧鬧地辦一件喜事,馮老太太又覺得怪委屈人家孩子的。因此雖在一塊住著,但沒有圓房,夫二人仍然是兄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