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三十三李彥直床頭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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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松和盧復禮在甲板上糾纏扭打,哈羅德和霍伯特都坐在那裡看笑話,倒是那個修女首先站了起來,叫道:“快拉開他們,快拉開他們!”聲音竟有些嬌,似乎竟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
卡爾森帶著阿拉貢等四五個人,好容易才將兩人拉開時,賓松肩頭上的貂皮已經被扯得斑斑駁駁,腳上的木屐只剩下一隻,盤龍柺杖也滾到一邊去了,盧復禮的衣服也是皺皺巴巴的,帽子歪在了一邊。賓松看看自己覺得吃虧,指著盧復禮叫道:“把他丟到海里去喂鯊魚!”!
那個修女聽見捂住了嘴叫道:“噢,主啊!不要!不要再殺人了!”這時哈羅德身後那個黃種人低頭和他耳語了幾句,哈羅德就站了起來,攔住要動手的阿拉貢等人說:“等等。他們中國人有句話:兩軍戰,不斬來使。這人是那個孝廉老爺派來的使者,我們就這樣殺了他,會被他們中國人笑我們沒開化的。”賓松叫道:“難道就這麼算了?”霍伯特也站起來說:“還是先將他關押起來,我們先商量一下,再看看怎麼處置他。”他們這幾句對答說的都是佛郎機話,都沒有翻譯,所以盧復禮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見他們幾個人互相咕嚕咕嚕說了幾句,就有人將自己押回了小木屋,下船時有幾個黃種人面要上船,其中一張臉盧復禮竟覺得有些悉,但那人卻對他視而不見,盧復禮一時也想不起那是誰,只是心中將這張臉牢牢記住了。
賓松又將他關了一天,不給他飯吃,算是折磨他,到第二卻有個人來與盧復禮套近乎,給他帶來了一點幹撈麵條,那人自稱是福建人,與他閒聊,盧復禮餓得正有些頭昏,但想起李彥直的囑咐,便想:“他是來打探消息的!”便假裝沒識破,且吃麵,也與對方閒聊“不經意間”洩了一些澎湖的“戰力”那人嘆道:“不知道朝筒麼時候能重整海防呢!那樣我們就不用被這些番狗欺負了。”
“放心!”盧復禮道:“朝廷已經下令恢復澎湖巡檢司了。會在澎湖和大員各設一個千戶所,現在澎湖的士兵和槍炮船隻都已經到齊了,大員那邊也到一半了。等兩所建好,就沒海盜能通過這道海峽了。”那人假意喜道:“那就太好了!”又聊了一會,覺得沒什麼可套的就回去了。
次賓松又將他提了過去,這次賓松卻不開口了,由霍伯特對盧復禮說:“我們經過商量,決定先派人去見見你們的孝廉老爺。我們約定一個時間、地點,讓我們和孝廉老爺面對面談。大家也許有什麼誤會呢,希望能把話說清楚,免得發生不必要的衝突。”盧復禮瞪了他們一眼,心想:“你們當著我們的面殺人放火,還能有什麼誤會!”不過想想他們若肯和談,己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口中卻道:“我們孝廉老爺不一定會答應你們的。”頓了頓又說:“不過如果你們要想我們孝廉老爺見你們一見,最好準備一點禮物,那樣孝廉老爺也許會考慮一下。”賓松哈羅德等一聽都大笑起來,說:“果然是中國的官員啊!”就派人去船艙搜尋了一份禮物,讓阿拉貢帶去賄賂李彥直。
“哦,還有禮物啊。”李彥直笑了笑,罵盧復禮道:“我都還沒做官呢,你就在外國人面前敗壞我的名頭!”盧復禮說道:“不貪汙不納賄,不像本朝官員啊。我怕他們懷疑,所以才那樣說。”李彥直搖頭苦笑,又問:“那你是回來時遇到林道乾的?”
“是啊。”盧復禮說:“他們是將我們的船伕也放了,又把那艘小船還給我們,我們準備開船時,林道乾也是來監視我們的人之一,找了個空隙就走過來,壓低了聲音跟我說了那句話。我再要問他什麼時,他又走開了。”林道乾當時說:“別看我!告訴三公子,有倭奴做嚮導!小心!”所以盧復禮也就沒看他,而此刻李彥直卻陷入了沉思。
“怎麼又有倭奴的身影?這件事情會不會和二哥有關呢?若是有關,那麼這麼多的事情究竟是否指向一個什麼目的?”雖然已經瞭解了盧復禮出使的詳細過程,可他仍然沒能抓到到這件事情的關鍵點在哪裡。
“看來還得再和林道乾取得聯繫。”李彥直想,這時他又深身邊乏人,盧復禮這一次雖然能不辱使命地回來,但這固然是李彥直用人用得好之外,也有幾分運氣成分,再要他去一趟敵船,他也不見得能辦成這件事情…因為這不是一件有具體目標和具體實現途徑的任務,而是要去打開一個新的局面,開發出尚未知道是否有的消息。他覺得,賓松的船隊中可能有著比這次戰爭的勝負更重要的信息!但要如何才能挖掘出這些信息呢?這就需要一個極其銳的人,一個信息面掌握相當廣的人,一個在某些方面有特別素養的人,一個不是隻會跑腿辦事而是要懂得如何開創局面的人!只有這樣的人,才有可能發掘到一些普通人得不到的消息!
“這件事情,便是羽霆、逸凡來了,也未必辦得了,若是風啟、破山在此,他們二人可去,現在…”他腦子裡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來:“實在不行時,不如我親自過去走一趟!”
“傳阿拉貢!”李彥直下令。
蔡大路有些驚訝,問道:“三公子,你真要和那群番鬼見面?”王晶凱也說:“三公子,小心是鴻門宴!”李彥直笑道:“鴻門宴是鴻門宴,不過誰是項羽誰是劉邦還難說呢。”跟著講了自己的推測與計劃,眾人都驚道:“三公子你要深入敵營?那怎麼可以!太冒險了!”
“雖然有些冒險,”李彥直道:“但為了二哥,值得這樣做!本來若只是和佛郎機人敵對,打不過時我們撤往大員就是。但現在這事我總覺得內裡大不簡單,只怕還有一個很深的陰謀在!我覺得從二哥出事起,我們就被人牽著鼻子一步步走到今的困境當中,若不窺破這個陰謀,說不定我們將來還會被人導入絕境,若到那萬劫不復之時,就是再想冒險也來不及了。我不想事事受制於人!所以這件事情一定要清楚!”盧復禮和蔡二水都道:“三公子,這件事情就讓我們代你去吧。不一定要你親自去。”李彥直卻搖頭道:“有很多事情,我親自去看看,和從你們轉述大大不同。而且我盤算過,按照我的計劃行事,出事的可能很低。”心中卻道:“若此時真有更合適的人選去辦這件事情,我也不想冒險。”但這句話卻沒說出來。
路延達道:“但萬一…萬一真出了什麼事,那我們怎麼辦啊?”他說這句話兆頭有些不好,但李彥直也不以為忤,道:“我走了之後,這邊的事情,就由你們幾個會同商議決定。機兵主力由路延達統領,火器隊伍由黃北星星統領,漁勇由蔡大路掌管。若起突發戰鬥,由路延達統一指揮。若我真的出事,你們不要猶豫,立刻退往大員,聽陳羽霆的號令行事。”代完了暫時領導權的問題後,李彥直又道:“我既要深入敵營,便不能在阿拉貢面前臉。大路,你來假冒我接見他吧。”蔡大路聽李彥直要自己假扮他,張大了嘴巴道:“我這老,怎麼假冒得了三公子?”李彥直笑道:“那阿拉貢又沒見過我,只要盧復禮引見時說你就是李孝廉,他哪裡會懷疑!”又道:“待會那阿拉貢來,大路你就敷衍著他,最後答應與對方會見。但相見條件和見面卻要另選。說到談不攏時,再派一個使者…”便指了指蔡二水說:“去見那個賓松。我呢,就作為隨行船伕一起跟去。”說著就扶蔡大路坐了上頭的座位,但看看蔡大路一家都還穿著漁民衣服,便道:“大家還是先去換件衣服吧。大路你要假扮我,得換上我的衣服,二水要做使者,最好也問復禮要件書生衣服穿。”二人依命而行,李彥直自己卻去換了一身普通機兵的衣服,收斂神,然後再走出來時,眾人見了都不大認得他了。原來李彥直皮膚黝黑,出海之後就沒刮鬍子,這時鬍渣已經留了半寸長,他又常在軍營戰船上混,對兵痞水手的神情又悉得不得了,模仿起來再容易不過,把眼皮一耷拉,加上那一身普通機兵的衣服,那就完全是一個不惹眼的小人物模樣,若混在水手裡除非十分悉的人,否則誰也認不出來。
這時門外蔡三水也將阿拉貢帶來了,眾人分位次坐定,蔡大路坐在上面,盧復禮站在左邊,蔡二水站在右邊,路延達、王晶凱、黃北星依次序站定,李彥直和另外一個機兵手按刀站在門口。這夥人衣飾中規中矩,又個個神抖擻,若非是對大明服飾非常悉的人,入帳之後非認為這確實是一個臨時官署不可。
那阿拉貢入帳之後,盧復禮便給他引見“李孝廉”阿拉貢便呈上了禮物,走近時細細打量著蔡大路,忽然叫道:“這個人不是你們的孝廉老爺!哼哼,你們別以為能騙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