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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後臺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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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香港天安是不是可以兌現廣告上承諾的問題,戴向軍的回答非常簡單,說各位記者不是親眼看到了嘛,這裡有這麼多人在這裡辦理開戶手續,你們可以隨便找一個剛剛辦完手續的人問一問,問他們是不是已經免費得到了嶄新的傳呼機就行了,如果還不相信,你們自己可以當場辦理一個,親自辦一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聽了戴向軍這樣的的答覆,不少記者都笑起來,其中有幾個甚至真按戴向軍的建議做了,當即辦理了天安尋呼入網手續,果然免費得到了一個嶄新的傳呼機。

關於這樣做是不是虧本的問題,戴向軍回答說任何企業都不會做虧本的買賣,我們這樣做當然也不會虧本。保障有兩條,第一,現在香港世面上的傳呼機其實都是大陸那邊生產的,從大陸出口到香港,從批發到零售,到終端用戶手上已經經歷了幾道,每一道都有自己的商業利潤,所以價格就很高,而我們直接從大陸工廠裡拿過來,沒有中間環節,所以,價格非常低,即使免費贈送,也花費不了一年服務費的錢。第二,我們香港天安和大陸的南都天安是通過過境中繼線連通的,所以,尋呼員主要在大陸那邊完成接聽工作,人工費用低,當然可以讓出一部分利潤給香港的客戶,而不會發生虧本。

這時候,有記者問,你把商業秘密都說出來了,不怕競爭對手學去了嗎?

戴向軍笑笑,說不會的,因為過境中繼線不是任何一個尋呼臺能夠申請到的。

記者又問:那麼你們怎麼申請到的?

戴向軍再次笑笑,說我們香港天安是南都天安在香港的子公司,而南都天安是華安集團的下屬企業,至於華安集團是什麼質的企業具有什麼背景,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商業範疇,恕我不便回答,請各位諒解。

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戴向軍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忙說對不起,我們中資企業有其特殊,企業領導人不是“老闆”而是“幹部”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希望諒解,謝謝!再見!

雖然走得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特別是最後幾句話,非常合理,又暗藏神秘,彷彿神秘的大門雖然緊閉著,但是剛才一不小心被記者的窮追猛打撬開了一道口子,讓記者們窺視到裡面的風景,雖然並沒有看清全貌,戴向軍突然意識到了,所以又趕快關嚴了,但記者們已經取得了成就覺自己很有本事,居然把一直緊閉的大門撬開了一道口子,而且也很幸運,因為畢竟,他們多少從這道口子中窺視到一點,比那些一點都沒有看到的記者們強多了。於是,當戴向軍說完最後幾句話並匆匆離開之後,記者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成就當中,並沒有繼續追問戴向軍,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雖然有短暫的後悔,後悔沒有再接再厲,把那道口子撬大一點,但後悔沒有用,機會不能有第二次,他們所能做的,就是趕快回去寫稿,把剛剛窺視到的一點東西加上合理的想象,立刻寫出來,然後向主編報喜,準備明天上頭條。

第二天,幾乎所有的香港報紙都刊登了關於香港天安的新聞。圖片自不必說,既有香港天安總部營業廳玻璃大門被顧客擠破滿地晶瑩剔透的場景,也有經理約翰陳面對記者提問不敢解答一臉難堪的畫面,還有戴向軍躊躇滿志笑答提問的照片,更有“神秘後臺老闆”陳四寶與記者揮手告別圖象。至於這些圖片傍邊的文字,更是不得了。添油加醋是記者的本能,幾乎所有的記者都把戴向軍多少帶有一點神秘的話徹底神秘化,少數記者更是語不驚人不罷休,把香港天安的兩地聯通與接香港迴歸扯到了一起,使商業行為與政治掛鉤。香港人表面上看最不關心政治,其實在香港迴歸前後那段時間是最關心政治,如此,幾乎沒有香港人不知道天安尋呼了。至於這些圖片和文字後來引發的一些附加後果,則是連戴向軍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

陳四寶用“大哥大”給羅羅們打電話。陳四寶現在喜歡用“大哥大”打電話,因為覺“大哥大”比座機排場,所以,哪怕是傍邊有座機,陳四寶也喜歡使用“大哥大”不過,今天陳四寶給手下的羅羅們打電話倒不是為了排場,而是吩咐他們買報紙,每人上街賣10份報紙。羅羅們問買什麼報紙?陳四寶說買上面有老子照片的報紙。羅羅們想不通報紙上怎麼會有他們老闆的照片,卻又不敢問,就放下電話,跑到街上找報攤。本以為老闆做夢沒醒,說夢話,沒想到跑到報攤前面一看,傻了,不但有,而且是放在頭條最顯眼的位置。羅羅們甚至比陳四寶更動,以前他們只相信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這樣的大老闆才能上報紙,沒想到今天自己的老闆也上了報紙,而且是頭條,那麼,是不是我們老闆陳四寶如今也和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他們一樣成為大老闆了呢?如果是,是不是意味著我們這些馬仔也水漲船高了呢?這下,羅羅們不懷疑老闆陳四寶在做夢了,而是懷疑他們自己做夢了。不過,他們顯然夢得不是很徹底,還仍然保持著一份清醒,大腦還會思考,還會考慮到底是每份報紙買10份還是總共買10份。頭腦特別靈光的,馬上就有了自己的決斷,覺得老闆上報紙頭條是喜事,所以,多多益善,乾脆每份買10份,好在當天的報紙並沒有因為刊登了陳四寶的照片而臨時漲價,每份報紙買10份也不至於導致個人破產,大不了到時候帶給自己的老婆孩子人鄰居共同喜慶就是,而那些腦筋死的,則不敢擅自做主,打電話回來問陳四寶,到底是一共買10份還是每個報紙買10份。陳四寶也是第一次體驗當明星的覺,還不是很適應,沉浸在喜悅之中還沒有完全拔出來,所以,本沒有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聽馬仔們這樣一問,他也傻了,不過,老闆畢竟是老闆,陳四寶不會被這個小問題難倒,想了想,馬上就做出了科學決策:大報每份買10份,小報每份1份。就這樣,當羅羅們趕到陳四寶住所時,還是把他的大客廳變成了報紙倉庫。

雖然客廳暫時改變了功能,但陳四寶仍然很高興,這時候面對自己悉得不能再悉的馬仔們,也能做出只有大人物才能做出的對部下的親切與和藹,見有些馬仔因為提了太多的報紙而累得滿臉通紅,居然破天荒地說出“同志們辛苦了”這樣的話。不過,說完之後,似不妥,這裡是香港,沒有人說“同志”如果硬這樣說,鬧不準被誤解成同戀。陳四寶不是同戀,所以趕快糾正,改說“弟兄們辛苦了”而他的馬仔們卻不計較這些,不管陳四寶說“同志們辛苦了”還是說“弟兄們辛苦”了,他們都滿臉諂笑,表現出一副非常恭敬甚至受寵若驚的樣子,彷彿從陳四寶嘴巴里出來的不是一句客氣話,而是滿嘴的金子。

陳四寶經歷了一生中最輝煌的排場。

當然“排場”不一定是物質上的,有時候是心理上的,在某些場合,甚至更主要是心理上的。事實上“排場”有時候是“風頭”的另一種表述。陳四寶突然發現,自己雖然可能比戴向軍更有錢,但肯定不如戴向軍排場,對於商人來說,除非自己做到了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那個份上,否則永遠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排場”但紅頂商人例外,對於像戴向軍這樣的紅頂商人,由於有官方背景,即便不是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那樣的大老闆,也照樣可以排場。比如眼前這堆積如山的報紙,不正是這種排場的最好左證嗎?雖然羅羅們在歡呼他們老闆的榮耀,但陳四寶自己心裡清楚,這完全出於一場誤解,榮耀的主角其實並不是他,而是他的好朋友戴向軍。

不需要旁人提醒,陳四寶已經實現了自我覺悟。昨天,當他被約翰陳擁到樓上並喝了一杯咖啡之後,當即就意識到自己幾個月前對戴向軍的教訓是錯誤的,甚至是幼稚可笑的,所以,沒有等戴向軍從下面上來,陳四寶就悄悄地溜走了。今天,早上一起看到報紙,覺悟得到進一步提升,提升到羞愧的程度,不但不再想著要當面質問戴向軍了,而且還羞於再見到他,但是,畢竟是第一次上報紙,儘管明知是一場誤會,卻也按捺不住中的澎湃,而陳四寶又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實在不忍心獨自一人享受光榮,不得不“大哥大”通知羅羅們上街買報紙,與其說是為了收藏,不如說是儘早與馬仔們分享歡樂。果然,馬仔當中不乏溜鬚拍馬巧言令者,這時候面對滿客廳的載著老闆頭像的報紙,自然把陳四寶與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等大老闆放到同一平臺上吹捧,就差沒有做出後來者居上這樣的超級評價了。

馬仔們在眾人拾柴火焰高讓陳四寶受顛峰排場的同時,自己也分享到了空前的喜悅,再走出門的時候,不僅說話聲音比以往高,而且像下巴下面撐了塊木版,頭顱低不下來,不得不把腦袋臺得老高。不過,他們的老闆陳四寶明顯更有城府,在經歷短暫的沸騰之後,迴歸平靜,開始思考具體問題。

陳四寶清楚,紙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能真正成為香港天安的老闆,謊言早晚都要被戳穿,到那個時候,旁人怎麼看?自己的馬仔怎麼看?人活著不就是一張臉嘛,為了這張臉,陳四寶也要成為戴向軍真正的後臺老闆。

陳四寶設想了一下,成為天安的真正老闆也不是壞事,賺錢不賺錢且不說,但就是這份排場,再多的錢也是買不來的,況且,人要那麼多錢幹什麼?自己現在的個人資產雖然不能與李嘉成霍英東曾憲梓這樣的大老闆相比,但也肯定是一輩子吃不完花不光的,再往下發展,說到底還是為了這張臉。再說,現在想不假戲真演也不行呀,就是沒有那個童言無忌的小孩出現,皇帝的盛裝也早晚被人戳穿,所以,陳四寶現在必須成為天安的老闆。

陳四寶甚至做了退一步的打算,就是不能成為天安的後臺老闆,起碼也應該成為天安的股東,而只要成為股東,哪怕是股份很小的股東,也是老闆之一。考慮到為戴向軍提供金融服務可以被說成是“在資金上有些合作”

“老闆之一”當然能被說成是“後臺老闆”陳四寶相信,憑自己和戴向軍的關係,成為“老闆之一”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陳四寶已經記起半年前他請戴向軍來香港排場的時候戴向軍曾經親口說過的話,說如果他戴向軍來香港發展,就帶著陳四寶一起做,現在戴向軍不是來香港發展了嗎?不是應該兌現當初的承諾了嗎?陳四寶相信戴向軍不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起碼對他陳四寶不會。

想清楚了,陳四寶就主動給戴向軍打電話。照例,沒有使用座機,而是使用大哥大。不過,這個時候陳四寶使用大哥大而不使用座機倒不是為了排場,而僅僅是因為習慣,什麼事情一旦習慣了,做起來就自然了,一自然了,就成為一種氣質了。陳四寶現在用大哥大給戴向軍打電話,就顯示出一種那個年代作為一個老闆的特有氣質。

電話打通之後,陳四寶不說話,先是一陣狂笑,笑得不可遏止,笑得排山倒海,給戴向軍的覺是當時陳四寶被人綁了起來,然後在他腳底上抹了鹽,再牽來一隻羊,讓羊他的腳掌心。

陳四寶這樣笑當然並不是因為當時有羊在他的腳心,也不是真因為碰上了什麼令人好笑的事情,而是出於羞愧。可是,世界上哪有因為羞愧而狂笑不止的呢?世界上有沒有並不重要,關鍵是陳四寶有。事實上,這頓狂笑是陳四寶心策劃的,不這樣狂笑,他實在找不出其他法子來掩飾自己的羞愧。

剛開始戴向軍被陳四寶的狂笑糊塗了,甚至也跟著他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陣,但他很快就明白陳四寶是笑報紙上照片的事情,因為陳四寶笑著笑著,就說出他下面的羅羅們向他祝賀的事情。

“這下麻煩了,”陳四寶說“大家都認定我是天安的股東了,如果你不讓我入一股,我還真沒臉見人了。哎,我可記得你當初說過,說只要你老弟來香港發展,就帶著老哥我一起做,現在我被上梁山了,你可不能失言。”戴向軍當然明白陳四寶的意思,但現在就讓陳四寶參股他不甘心,於是說:“是啊,可我上次探你的口風,你好象沒興趣,我以為你看不上小弟這小本買賣呢。”

“上次你沒有說清楚,”陳四寶說“如果我知道你有兩地聯網這張王牌,我哪能不上趕子。”戴向軍不是很高興,想,你倒不吃虧,有王牌就做,沒有王牌就不做,說到底是見利益就上,見風險就躲。既然你能這樣想,我老弟何嘗不能這麼做。

“好啊,”戴向軍說“不過,我這畢竟掛著國有的牌子,想拉老哥入股也要等適當的時機。”這話當然動聽,但等於沒說,在生意場上,陳四寶算是戴向軍的師傅了,當然知道所謂“等適當的時機”跟拒絕沒什麼兩樣,但畢竟比直接拒絕好聽,不會引起陳四寶的翻臉,既然不翻臉,那麼就要繼續爭取,否則,拖得時間越長,希望越渺茫。

“說的也是,”陳四寶說“不過你老弟的能量我知道,不管掛什麼牌子,還是你說了算,只要你想拉著老哥一起做,就肯定能做到。”戴向軍沒想到陳四寶態度這麼堅決,而且得這麼緊,如果再不給個態度,這朋友就做不成了。考慮到兩個人的情,即便不能繼續做兄弟,起碼也不能成為敵人,況且陳四寶早有言在先,他在兩條道上都有路子,自己剛來香港不久,如果真與陳四寶結仇,對自己將十分不利。

“行,”戴向軍說“你老哥要是真有心,我這裡肯定沒有問題,不過參股是大事情,不是在電話裡面能說清楚的,找時間我們碰個面,我把公司的底細亮給你,然後再商量入股的細節,你看怎麼樣?”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陳四寶還能說什麼,只能說行,我聽你老弟的安排,你說什麼時候見面就什麼時候見面。

“就這兩天。”戴向軍說。

在此後的兩天裡,陳四寶焦急地等待著戴向軍的電話,而戴向軍則在瘋狂地收錢。由於報紙不斷地刊登關於天安的“獨家報道”天安尋呼家喻戶曉,第一次營業大廳玻璃門被擠碎是戴向軍事先策劃的噱頭,第二次就是真的了,事先並沒有做手腳,玻璃門還是照樣破了,並且還差點傷了人。營業部每天的收入可想而知。

一年的服務費對任何一個香港人來說都不是一個大數字,但是,成千上萬個客戶加在一起就成天文數字了。

由於開戶數量超出預算,事先預備好的尋呼機供不應求,戴向軍不得不採取臨時措施,先入戶,後送機,相當於內地醫院病人看病需要先繳費掛號排隊然後才能看醫生一樣。本來這種行為明顯違反了廣告上的承諾,理應受到廣大用戶的抵制,但卻意外地得到了用戶的諒解,而且,越這樣做,似乎就越能體現天安尋呼的緊俏,好比越是專家門診門口排隊越長一樣,一時間,擁有天安傳呼機成為一種時尚,誰沒有天安傳呼機就彷彿跟不上時代的步伐。總之,這一措施推出之後,非但沒有減弱用戶的熱情,在某種程度上反而起到了推波助瀾作用,僅僅只有兩天時間,戴向軍就收回了本次運作的全部投入。

當然“兩天”是個並不確切的數字概念,可以理解成正好兩天時間,也可以是三天五天甚至十天半個月。對戴向軍來說,多多益善,他不相信所謂的百年老字號,那是清末民初的概念,現在是高科技時代,新月異,今天有錢今天賺,明天尋呼行業不賺錢了,立刻放棄,再進軍新行業,比如進軍陳四寶手上那個“大哥大”行業,所以,說起來是“兩天”其實他的生意整整紅火了將近兩個月,把本來該一年甚至是今後幾年賺的錢在兩個月之內全部提前收回來了。而對於陳四寶來說,他當然希望所謂的“兩天”就是今天加明天,最多是明天加後天,但是,當後天也過去了的時候,他仍然沒有等到戴向軍的電話。這期間,陳四寶不止一次想主動打電話給戴向軍,甚至想好了電話接通之後先不說入股的事情,而說一些其他事情,等其他事情說熱乎了,再彷彿突然想起來一樣,不經意地提一下入股的事情。有那麼幾次,陳四寶已經開始用他的大哥大撥號了,但撥到一半,實在撥不下去,想著自己還是大哥,也不是在香港混不下去沒有飯吃了,一定要入戴向軍狗天安公司的股,上趕子不成買賣,即便是入股天安是天底下最好的買賣,自己也不能不顧臉面硬往裡面擠呀。所以,那段時間儘管陳四寶天天想著要找戴向軍,卻每次都忍住了。然而,正當陳四寶對這件事情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的時候,戴向軍約他了。

見面之後,戴向軍先訴苦,抱怨這些天忙得天昏地暗,暈頭轉向,連今天是幾月幾號都分不清楚了。然後說有生意給陳四寶做,說他在香港收的這些服務費,自己一分錢也沒有落下,全部用來買傳呼機送客戶了,由於傳呼機廠在深圳,跟香港之間隔著一條雖然不寬但非常難以逾越的小河,所以還是要通過陳四寶的“金融服務”走資金。最後戴向軍才說到入股的事情,說他不能讓大哥吃虧,香港天安是南都天安的子公司,如果他納陳四寶入香港天安的股,就等於是請大哥幫小弟打工了,這是無論怎麼說都是不妥當的,所以,這些天他一直苦惱,想著怎麼樣既讓陳四寶成為香港天安名副其實的老闆,又不能讓大哥有給小弟打工之嫌,想到昨天,剛剛想明白,乾脆,直接請大哥入南都天安的股,而只要陳四寶入南都天安的股,就是香港天安名副其實的“後臺老闆”了。

戴向軍說他忙得暈頭轉向,陳四寶不能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因為他自己現在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天下能有這樣的好事情?戴向軍這麼多天不與他聯繫,像是故意躲著他,怎麼今天突然就說要讓他入股了,而且是入南都天安的股?不錯,如果他陳四寶入了南都天安的股,確實就是香港天安的“後臺老闆”了,可既然連參股香港天安都推三推四,怎麼這麼容易就入南都天安的股了呢?前些天陳四寶說要參股香港天安的時候,戴向軍還說公司畢竟是掛著國營牌子的,想入股並不簡單,香港天安既然是南都天安的子公司,那麼如果說香港天安掛了國有招牌,南都天安不直接就是國營企業了?國營企業的股是他這個持南太平洋島國身份的陳四寶想入就能入的嗎?難道大陸在這方面的政策比香港更加寬鬆嗎?

陳四寶覺得戴向軍變了,變得已經不再是在南都證照中心當副主任時候的那個轉業幹部了。變得不如以前單純了。變得開始玩心眼了。變得把心眼玩到他大哥頭上了。

陳四寶有些傷。他傷如果連戴向軍都不能信任,他還可以信任誰。儘管他早知道,商場無父子,麻將無尊卑,商場上即便有所謂的真誠,也是為下一筆生意所做的必要鋪墊,而如果不考慮下一筆生意,可能就一點真誠都沒有了。這個道理陳四寶懂,不是今天才懂的,而是十年之前就懂的,或者說,在他認識戴向軍之前就懂了,但是,懂得一個道理是一回事,接受一個道理是另外一件事情,雖然陳四寶明明知道商道無道,但還是渴望自己的生活有真道。當初他之所以拉戴向軍一起做生意,除了看中戴向軍的位置以及這個位置所掌握的權力能為他所用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看中戴向軍的單純,看中戴向軍當時無功不受祿以及對柯正勇並沒有過河拆橋的品質上,所以,陳四寶在逃離南都的時候,沒有忘記往戴向軍的帳戶上匯入最後一單生意的利潤,在風頭過去之後,他沒有忘記主動與戴向軍聯繫而延續他們之間的友誼,在戴向軍成立自己的公司之後,沒有忘記幾次三番地請戴向軍來香港“排場”他所做的這一切,無非是想在渾濁的商海當中尋覓一汪清澈。直到從報紙上看到香港天安鋪天蓋地的廣告,陳四寶意識到戴向軍在許多重大的問題上對他隱瞞了,他很生氣,立刻趕過去當面質問他,卻也並沒有因此而動搖自己的信念,並沒有因此懷疑他的同鄉小兄弟敢耍他,只當是戴向軍一時疏忽或一時糊塗最多是一時耍點小聰明罷了。但是,當他今天聽了戴向軍這一番表白之後,陳四寶的心涼了。他清楚,戴向軍經過這麼長時間考慮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用疏忽或糊塗來解釋的。他傷,為自己傷,更為戴向軍傷,他由此斷定戴向軍由於入道以來太順利了,所以就有些忘乎所以了,長此以往,肯定要栽跟頭,栽大跟頭!如果放在以前,陳四寶在這樣傷之後,肯定會善意地提醒戴向軍,勸他不要得意忘形,不要頭腦發熱,不能利令智昏,玩得太大,走得太遠,所謂“玩完”

“玩完”玩得太過了也就完蛋了。但是,現在陳四寶不會再勸戴向軍了,現在陳四寶的心已經涼了。畢竟五十出頭的人了,心熱起來不容易,涼下去更不容易,而一旦涼下去,再熱起來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陳四寶決定不動聲,將計就計,看你戴向軍往下還怎麼玩。

陳四寶臉上擺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說好,好,好,還是我老弟考慮得周到,說實話,這麼長時間你沒有跟我聯繫,我還怪罪你呢,心裡不知道罵了你多少次,罵你小子發達了,就不帶老哥玩了,對不起,真對不起,老哥錯怪你了,老哥這就向你賠罪,晚上我請客,這次我們不上郵輪,直接去澳門。

這就是陳四寶,明明已經看清楚戴向軍,打算不動聲將計就計,卻又故意表現出存不住氣的樣子,故意把前段時間對戴向軍的不滿表出來。當然,他不是真存不住氣,他相信,自己這樣反而更加讓戴向軍信以為真。果然,戴向軍聽了陳四寶這一番表白之後,非常大度,說這也不怪大哥生氣,換上我也會有些想法,所以,談不上誰對不起誰,如果要說對不起,那也應該是小弟對不起大哥,是我忙糊塗了,沒有及時跟大哥溝通,才引起大哥的誤解和猜忌,現在大家說開了,沒事了,你這就幫我走資金,深圳方面還等著這筆資金給我發貨呢,而大哥入主南都天安的時候,大哥不用心,全權給小弟辦理。

接著,他們就討論了細節。當然,所謂的討論其實就是戴向軍說陳四寶聽,因為戴向軍似乎把一切問題都考慮周到了。比如關於陳四寶個人身份的問題,戴向軍說他已經瞭解清楚了,雖然他在香港持南太平洋島國的護照,但在中國大陸的身份並沒有註銷,可以繼續使用。戴向軍還說,陳四寶只要做兩件事情,一是提供他在大陸中國的身份證複印件,二是在一系列文件上簽名。陳四寶自然又是一連說了幾個好、好、好,說一切聽老弟的,一切聽老弟的。陳四寶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與十年前第一次認識戴向軍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皺紋比當初深了一點之外,沒有任何變化,而戴向軍則不同,臉上的表情不同,內心的想法也不同,連臉上的皺紋分佈也與當初不一樣。當然,關於他內心的想法,只有戴向軍自己知道,旁人是看不出來的,包括他同鄉老大哥陳四寶從表面也看不出。不過,他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