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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劣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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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說,這房子現在是普謝爾多尼莫夫的,而不是姆列科皮塔耶夫的了?”

“是普謝爾多尼莫夫的,大人。從前是姆列科皮塔耶夫的,而現在是普謝爾多尼莫夫的。”

“嗯。老弟,我所以問你是因為我是他的上司,就是他供職的那個單位的最高長官。”

“原來是這樣,大人。”警察說完後直地站著,而伊萬·伊里奇彷彿陷入了沉思。他站在那裡遐想…

是的,普謝爾多尼莫夫真的是在他的管轄之下,正是在他的那個辦事處;他記起來了,那是個職位卑微的小官,月薪十盧布。因為普拉倫斯基先生剛接任不久,不可能記住所有下屬的詳細情況,但卻記得普謝爾多尼莫夫,這正是由於他的姓氏的緣故。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姓,因此當時好奇得仔細地瞧了瞧這姓氏的擁有者。現在他也還記得,那個人非常年輕,長長的鷹鉤鼻,一縷縷的淺頭髮,營養不良,發育欠佳,穿著很糟糕的文官制服和糟得有失體面的褲子。他記得,他當時閃過一個想法:是否在過節時撥出十盧布幫助一下這個可憐蟲?但由於這個可憐蟲總是愁眉不展,眼神又極令人討厭,甚至令人憎惡,因此,那個善良的想法便自行消失,普謝爾多尼莫夫也就沒能受益。也就是那個普謝爾多尼莫夫在不到一星期前申請結婚更使他驚訝。伊萬·伊里奇記得,他因故無暇詳察這件事,因而結婚一事便倉猝地順帶批准了。但他仍然確切地記得,普謝爾多尼莫夫可以得到一座木屋及四百盧布的嫁妝;這件事當時使他到驚異;他記得,他曾隨口用俏皮話挖苦過普謝爾多尼莫夫與姆列科皮塔耶夫姓氏相剋①。所有這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地回憶起來了。

他一記憶起來就愈加深入去思索。大家知道,完整的思考在我們頭腦中有時是瞬間進行的,表現為某些覺,而沒有轉化為語言,尤其沒有轉化為文字,但我們將努力把我們主人公的所有這些覺,那怕只是這些覺的實質介紹給讀者,也就是將其中最必要和最真實的東西介紹出來。要知道,因為我們的許多覺,在轉化為通常的語言時,看起來將是很不真實的。這就是為什麼覺永遠不會表現出來,但人人都有覺的。當然,伊萬·伊里奇的覺和想法之間沒有多少聯繫。不過,這原因你們是知道的。

“那會怎樣呢!”他的腦際閃現一個想法“我們都說呀說呀,而一接觸實際,就不知所措了。就拿這個普謝爾多尼莫夫作為例子來說吧。他剛行過婚禮,心情動,滿懷希望,在等待宴請客人哩…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子…現在他正忙於接待,張羅筵席——他持重,樸實,但愉快,喜悅,真誠…如果他知道,我,我這個他的上司,大上司,此時此刻就站在他家的門口聽他的婚慶樂曲,那又怎麼樣!實際上①ijfkcglmhgn是假姓。oefpgbmqcfnc來源於名詞oefpgbmqcrsff(哺動物)。伊萬·伊里奇笑話他們是人與動物結合。

他會如何呢?不,如果我現在突然走進去,他會怎樣呢?哼…不用說,一開始他就會嚇一大跳,倉皇失措得說不出話來。我會打擾他,也許會打亂他的一切…是的。如果進去的是別的長官,而不是我,那情況也會是這樣的…問題正在這裡,任何一位都是如此,不只是我一個如此…”是呀,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方才您就是不理解我,這不就是給您的一個現成的例證。

是的,先生,我們老在高喊人道,但我們卻不能去做出英雄行為,去建立功勳。

是什麼英雄行為呢?就是這樣的。請您判斷一下吧:在社會所有成員目前這種關係的狀況下,我,我在深更半夜去參加下屬——一個月薪十盧布的十四等文官的婚禮,這不就會出現一片驚慌,一片混亂,龐貝城的末①,驚恐萬狀!這是誰也理解不到的。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死時也不會明白過來,因為他說了:受不了啦。是的,但是你們,是一群老朽,老頑固,而我是會遵——循——的!我一定會把龐貝城的末變為我下屬最甜美的子,使野的行為變為理智、質樸、高尚、道德的行為。怎麼樣?是這樣吧。那就請您注意聽吧…

嗯…假如我這就進去,——他們就會到詫異,就會中斷跳舞,就會驚異地看著,往後退走。是會這樣的。可是,只有在這種場合下我才能顯示自己啊:我含著最親切的微笑①龐貝是羅馬帝國時的一座古城,一七七九年毀於火山爆發。《龐貝城的末》是一幅名畫的畫名,是俄國畫家k.b.布留洛夫(一七九九—一八五二)參觀該古城的遺蹟後創作的,描寫火山爆發時龐貝的慘狀。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此處是用其轉義。

徑直向驚魂未定的普謝爾多尼莫夫走過去,就這麼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我到了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那裡。你知道吧,我打算在這兒附近…”嘿,這時就順便如此可笑地說起特里豐出的意外事,從特里豐說到如何步行走…‘荷——有音樂聲,好奇地去問警察,得知老弟你在舉行婚禮。我想,我就到下屬那裡去看看吧,看看他們怎樣尋歡作樂以及…怎樣舉行婚禮。我想,你不會趕我走吧!’趕走!一個屬員哪敢說這樣的話!哪個敢趕呢!我想,他一定會發瘋似地跑過來讓我坐到安樂椅裡,高興得抖動起來,甚至一開始還沒有明白過來!

”啊,有什麼比這樣做更簡便、更漂亮呢!我為什麼要進去?這是另一個問題!是所謂神方面的問題,良苦的用心!

嗯…我到底想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

嘿,他們肯定會請我和另一位貴客落座,在場的某位九等文官或那個親戚——有酒糟鼻的退伍上尉…像果戈理筆下的那些古怪人。嘿,不用說我會認識新娘,誇獎新娘,鼓勵來賓,請他們不要拘束,盡情歡樂,繼續跳舞。我一邊說俏皮話,一邊笑著。總之——我顯得又可親又可愛。當我稱心如意時,我總是可親可愛的…嗯…問題就在這裡,我似乎還是有點兒…就是說我沒有醉,而是……當然,我這個有身份的人和他們平等相看,絕不要求有什麼特殊…但是,在德行方面,在德行方面卻另當別論,他們是會明白的,是會理解的…我的行動將使他們再現一切的崇高神…喏,我坐它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當然,在晚宴前我就會離開。他們在忙碌著烘烤煎炒。他們竭力挽留我,但我只幹上一杯以示祝福,而晚宴我是一定謝絕的,我會說:公務在身。我一說“公務”他們頓時便會肅然起敬。這使我注意到我和他們之間的不同:天與地之別。我不是想注意這一點,而是應當…就是在道德方面來說也是必需的,不管你怎麼說。不過,我馬上得微笑,甚至笑一陣,然後大概大家就會神振奮…我會又一次同新娘開玩笑;嗯…甚至向她暗示說,正好在九個月之後我會以教父的身分回來,嘻—嘻!到那時她一定會生小寶寶了。你知道,她會像兔子那樣生育的。嗨,大家哈哈大笑起來,新娘滿臉通紅;我富有情地親吻她的前額併為她祝福…而第二天,我的豪舉便會在同僚中傳揚開來。第二天,我又變得嚴厲起來;第二天,我又求全責備,甚至鐵面無私起來,但他們都已瞭解我的為人,瞭解我的品,瞭解我的本質了:“作為官長,他是一位嚴師,但作為普通人,他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就這樣,我勝利了;我略施小技就籠絡了他們,這種小技您是想不到的;他們業已歸附於我;我是父親,他們是子輩…喂,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大人,您也來試一試這麼做吧…

您是否知道,是否理解?普謝爾多尼莫夫就會告訴自己的孩子,說有位官長曾親臨他的婚禮,甚至舉杯祝賀。要知道,這些孩子又將告訴自己的孩子,而孩子又告訴自己的孫子,像講神話故事一樣,說有位達官貴人、政治活動家(而到那時這些我都會擁有的)讓他們風風光光…如此等等,等等。要知道,我將在道義上提拔奴顏婢膝的人,讓他們聽命於我…那他就可得到十盧布的月薪!

要知道,我這樣重複做五次,或者十次同類的事,那我就會名揚天下…我將被記在所有人的心中,而一旦失去聲譽,天曉得會是什麼結果!

伊萬·伊里奇就這樣或差不多這樣進行推論(諸位,別管他有時自言自語,尤其當他有幾分怪異時)。所有這些推論在他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當然,他也許只滿足於這些幻想,在心裡羞辱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他就可以平心靜氣地回家安睡。他做得多好!但是,全部不幸卻是:這些時刻是異乎尋常的。

像是故意似的,剎那間在他平靜的想象中,忽然浮現出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和謝苗·伊萬諾維奇洋洋得意的面孔。

“受不了啦!”斯捷潘·尼基福羅維奇又傲慢地笑著說。

“嘻—嘻—嘻!”謝苗·伊萬諾維奇用最可惡的笑聲隨著附和。

“那就瞧一瞧,看我們怎麼受不了吧!”伊萬·伊里奇斷然說,連臉上都立刻紅起來了。他離開人行道,橫過街道,邁著堅定的步子向自己的下屬記錄員普謝爾多尼莫夫家走去。

使命驅使著伊萬·伊里奇。他神抖擻地跨進沒關上的圍牆門,輕蔑地一腳把叫聲嘶啞的長小狗踢開了(小狗嘶啞地吠著撲到他的腳下,與其說是出於本能,不如說是出於禮貌)。他沿著木板路來到有頂蓋的臺階前,臺階穿過一間小室通向院子。他又沿著破舊的三級木階走進小小的過廳。屋內的一個角落裡,雖然點著一支臘燭或似油燈的東西,但沒能阻住伊萬·伊里奇的左腳穿著套鞋整個地踩到放在外面冷卻的魚凍裡。伊萬·伊里奇彎下好奇地望了一眼,看見那裡還有兩盤凍菜和兩個想必是牛杏仁酪的東西。踩壞了魚凍使他發窘,他馬上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趕快悄悄溜走呢?

但他認為這很失體面。他猜想沒有人看見他,而且無論如何也不會懷疑他,於是他把鞋子擦乾淨,不留任何痕跡。他摸索到一個蒙著氈子的門,把它打開,無意中來到了小小的外間屋,那裡面一半的地方堆滿了軍大衣、男上衣、女外衣、風帽、披肩和套鞋,另一半讓樂師佔用了:兩個小提琴手,一個長笛手,一個低音提琴手,一共四個人,自然是從外面僱請來的。他們坐在一張沒有油漆的小木桌旁,在燭光下聲嘶力竭地吹奏著卡德里爾舞曲的最後一段。從大廳未關上的門裡可以看見在浮塵、煙霧、油煙中的跳舞者。他們一個個像瘋了似的在狂歡。可以聽見一陣陣的笑聲、喊聲以及女人的尖叫聲。男舞伴們像馬隊一樣嗒嗒嗒地跺腳。在狂亂的人們的頭頂上響著舞會指揮者的口令:“男舞伴,向前,女舞伴跟上,保持距離!”等等,等等。指揮者大概過於放肆把衣釦都解開來了。伊萬·伊里奇有些動,脫掉了皮衣和套鞋,帽子拎在手上走進大廳裡。不過,他已經不再推理了…

起初,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大家正在把即將結束的一場舞跳完。伊萬·伊里奇茫然若失地立著,在一片混亂中什麼也無法看仔細。女人的連衣裙、叼著菸捲的男舞伴們時隱時現…某女士的淺藍披肩一閃而過,碰到了他的鼻子。接著,一個披散著捲髮的醫科學生狂喜得飛奔而來,重重地推了他一下。一個長得像電線杆似的某部軍官也在他眼前晃過。

有一個人和其他人一道踏著拍子飛跑著,發出怪異的尖叫聲:“哎—哎—哎嗨,普謝爾多尼穆什卡!

①”伊萬·伊里奇的腳下有什麼粘糊糊的東西,想必是地板打了蠟。這屋子其實不算太小,容納了三十來位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