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何謂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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摧鋒於正銳，挽瀾於極危。

以弱擊強，知必死而無往，雖死戰而不退，縱死亦鬼雄。

可謂英雄也！

幾千把斜指魔的馬刀，反著橘紅的火光，照亮了勇士長眠的大地，照亮了英魂歸去的航道。

肅殺之氣，瞬時瀰漫全場。…令人心悸的喊殺逐漸遠去，代之而起的則是“噼啪”作響的燃木聲響。

眼前的景上下抖動，兩側是急速後退的林木。

真的敗了？

被熊人侍衛背在背上逃入深林的督明，忽口中有些發鹹，一愣下才發覺自己的嘴角，不是何時已被咬破，眼前忽然變得扭曲，朦朧。

督明的雙眼被一層抑制不住的熱淚矇住，他的心，也想眼前扭曲的景一樣，變得無法捉摸。

高掛天空的淡紅魔，依舊像是昨天的此時，走到同一個位置，散發著同樣的光芒。

對於恆久不變的魔來說，下界無論發生什麼，它仍舊一復一的重複著昨天，不會因為下界朝代更迭，統治者種族的變化，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動容。

朝曇花，起落，即使滄海變桑田，到了海枯石爛的時候，魔依然每天如此，下界各族間千百年的長久爭鬥，或許對它來說，只是電光火花的一瞬。

即使在魔界延續時間最長的種族，或許對它來說，也只是個短暫的過客。

督明的心境，無法像天空上的魔一樣，那麼淡泊，那麼永恆。

失敗的覺，對他來講，既新鮮又心酸，空蕩蕩的不知怎麼形容，腦中一片空白。

自從他領導的土匪們被赤魔軍一間剿滅，之後十年間領導黑巢上下，勵圖治，兵簡政，收權設立大本營制，滅囂扈，阻外辱，討郡縣，三年間滅掉鱗蛇一族，縱橫魔界，未嘗一敗，一時風頭無倆。

原本以為今生今世，再也嘗不到失敗的滋味，還曾經很期待。

結果，真的敗了，他才知道什麼是心酸。

督明也曾想過，自己的人生究竟追求的是什麼，也一直在尋找生命中的快樂和動。

殘酷的是，快樂越是來的快，來得容易，每回快樂的背後，便是越發縮短的幸福。

打勝了一場仗，享受著得勝的覺，滿足於敵人的畏懼，得意於下屬佩服的目光。

可是，這種享受、滿足、得意的快樂，能持續多久？

幾天？幾年？還是隨著一次次的勝利，便顯得越發短暫？

督明覺得，越是當他容易獲得的成功，獲得快樂的時候，快樂就越來越容易消退。

下屬的眼中或許仍舊充斥著崇拜的狂熱光芒。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在這種眼光的映下，隱藏的卻是自己永恆的孤獨。

物以稀為貴，事以難而行為美。

成功得來的太容易了，也便不再珍貴，甚至有一些習慣，一絲膩味。

快樂幸福來的容易了，也便不叫作美，只剩下一些空虛，一絲乏味。

所以他一直在尋找生命中能夠持久的快樂和動。

卻一直苦尋而不可得。

或許是透支了快樂與動，或許是太容易得到，更或許是永恆本就難以追尋。

所以，短暫的歡愉過後，總是無止境的沉淪於孤獨之中。

越是站的高的人，便越是能夠明白，否則站的層次不夠，再怎麼說也說不明白。

沒有人理解的痛苦，沒人夠資格讓自己傾訴。

雖然身邊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他，卻始終處於無盡的孤獨。

世間最大的無奈，莫過於此。

督明腦際轟然一震，猛地打了個靈，頓悟鍾道臨所追求的究竟是怎麼一個所在。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讓督明如此清晰的明白鍾道臨。

也是從這一刻起，督明的鬥志，重新振作起來。

“督明！”已經從悲憤中走出的赫，奔至一處溪澗處停住腳步，氣吁吁的扭頭朝督明問道:“向北跑二十至三十里，再翻過一座矮山，就能跟卜要臉正朝這裡趕來的人碰上，你還撐得住麼？”短短的功夫，在剩餘不到七十個親兵的護衛下，督明與赫已經在密林內，直線逃出了近十里。

除了身體不便的督明，其餘人都是連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一路狂奔，早已累得全身痠疼，口渴裂，眼冒金星了。

“不！”回覆了鬥志的督明，變得異常沉穩，沉聲道:“轉道向西，向南，甚至朝回走都行，就是不能跟卜帥會合。”

“你說什麼？”赫瞪大了雙眼，了乾裂的嘴，惱道:“往回走都行？”不光是赫，連身旁的一眾親兵，也聽得臉煞白，他們倒是不怕死，只是怕督明被氣糊塗了，幾十人在茫茫林海中打轉，血狼軍散佈四方，一時本無法聚攏，己方一旦被追兵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卜帥的兩萬熊軍，剛剛接到命令靠攏過來，估計厲衝一時間發現不了，那麼原本暴的熊軍，此時便成了一支奇兵。”督明雙目之中，嗜血的光芒一閃而逝，平靜道:“只要拿你我自身做餌，誘使厲衝跟著追來，到時候便成了我在暗處，他在明處，在森林中，正是吃掉鬥魔戰騎其中一部的大好良機，一旦到了平原，卜帥所部就很難追上了。”

“別忘了，厲衝還有一萬的佯兵未動。”督明恨聲道:“如今你我被襲，僥倖脫險，厲衝僅用於奇兵的那幾千鐵騎，撒到廣袤的山嶺叢林間，兵力一定會捉襟見肘，我料他一定會調兵進入鄔蔥嶺，不但要捉你我，而且還想吃掉三千血狼軍，既然他胃口那麼大，不好好招待一下，也顯不出我們的誠意。”

“你拿主意！”赫道:“只要你覺得有把握，我就陪你玩一把火，就算引火燒身被捉到，起碼還有卜黑臉能給咱們報仇，為了釣厲衝這條大魚，即使再危險的事都要做，畢竟就像你說的，一旦讓他回到了平原，重新隱去形跡，便是你我今後的噩夢了，想起來被他突然襲擊的場景，我到現在還渾身發寒。”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赫，說出怕的心寒的話語，可以說明，當鬥魔戰騎隱伏於旁，伺機尋敵而噬的場景，是如何的讓人到心悸。

“走，向西，帶著厲衝繞山隨便轉，順便讓人即刻去聯繫卜帥！”督明冷冷道:“只要厲衝的人馬敢進山，我便讓他有來無回！”幾十個親兵，除了分出幾人抄近路鑽進密林，去聯繫卜要臉，其餘人護衛著赫與督明，繼續開始逃亡。

只不過選擇逃跑的路線，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此時，翼人大隊與中州的魔族東線大營，只剩下不足十里的距離，近兩千翼人排著特有的三聯隊形，開始陸續朝下方俯衝。

翼人們的雙爪上，無一例外的抓著兩個黑漆漆的圓筒。

與此同時，騎著五雷神鷹的鐘道臨，一雙芒閃動的幽瞳，透過身下淡淡漂浮的雲霧，已經能看到鬱鬱蔥蔥的鄔蔥嶺。

那裡，正閃出道道火光。

“小雷，下去瞧瞧！”鍾道臨懶洋洋的拍了拍雷鷹的腦袋，無趣道:“你飛得太慢，似乎來遲了。”

“嘎-嘎-嘎！”雷鷹大為不滿的甩了甩頭，連身厲鳴，猛收雙翅，帶著從耳旁呼嘯而過的獵獵冷風，頭上腳下，疾速朝下界俯衝而去。

西方的火燒雲，漸漸染上了詭異的紫光，一輪紫未等紅西陲，便迫不及待的升上地平線。

不多時，魔界最耀眼的紫，成為了天穹的主宰。

永恆之美，難以尋覓，卻始終存於身邊…

《妖獵手》第二部第八本《刀出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