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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蒙軍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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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合馬此言分明是將他推上前臺,言下之意,如果你能知道原委不妨直說,否則還不是與我相同,察達兀臉上變,剛要開口卻被一旁的烏馬兒口到:“蓮花上人師徒已經啟程多,想必以廣老師對乾坤易理的造詣一定可以勘破局,唯今之憂是漢人又蠢蠢動,雖是米粒之珠難放豪光,卻也不得不早做防備。”烏馬兒本名賽典赤-贍思丁,乃伊斯蘭回回人,降蒙後側重漢人中庸之道,相較於察達兀,與阿合馬皆為外族,亡齒寒下不免出頭打個圓場,免得越鬧越僵。

阿合馬朝烏馬兒微微點了一下頭,接著道:“屬下本也以為此乃漢人捕風捉影,無故生事,可隨後找來海圖查閱,自宋徽宗海治司繪製東海諸島海圖至今,東方諸海之上,此七島確實從未見諸典籍,當地漁民從祖上幾代捕魚捉蝦至今,也從沒聽過這些島嶼或見過此種異相,如今卑職只能遣十四艘踏輪海艦,每島南北各擺一艘,遙遙觀測七島,卻不敢深入七島所在的近島海域,無論大小船隻只要一靠近七島近灘,絕難生還!”乃顏聽到這裡,輕撫掌中碧綠海棠,頭也不抬,淡淡道:“傳聞此處乃一代尋龍天師賴布衣蓬萊登仙之地,歸真之前曾告知百年後世定有七星龍脈現世,如今百年已到,東海突現七星海島,就連一項無慾無念的蓮花上人廣寒羿老師也忍不出移駕東海,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沉一下,續道:“鐵穆,你部一路探查,可有眉目?”一位肩搭獵鷹,臉容古樸,滿身刀疤的大漢,聽到乃顏問話,應聲踏前一步,沉聲道:“各行省州縣江湖人物皆蜂擁而動,白蓮教,明教、彌勒教等各派勢力分派教內高手向寧海州萊州地域集結,道門的全真、正乙、真大教、太乙四教表面超脫塵世,不問朝政,暗中也蠢蠢而動,另有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物陸續抵達歸德府至大名路一線,看穿著習慣應是金狗餘孽,各路探馬遵照王爺指示,只是監視而沒有行動,如何處置還請王爺示下!”鐵穆說話間,周圍船板隨聲音震動,語調沉穩,談吐中顯得思維周密,令周圍之人不敢小瞧這個表面猙獰獷的大漢,在漠北鐵穆的名字可止嬰孩啼哭,任誰都知道昔寶赤的鷹人統領鐵穆追蹤暗殺的絕藝天下無雙,手下之人個個於潛蹤匿跡之道,對大汗忽必烈忠心耿耿,一向負責刺探機要情報和暗殺。

他肩頭的那隻兇猛的獵鷹也沒套上頭套,就那麼用鋼爪抓在鐵穆的肩頭,彎曲的鐵嘴之上,瞪著兩隻光閃閃的鷹眼,毫無所懼的盯著周遭諸人,使人瞧之心寒。

垂著一條肩膀,恭立在鐵穆後方的黑無涯發覺鐵穆彙報完畢後,有意無意的瞄了自己一眼,不由心中大罵,明白自己回來後一言不發惹起了此人的不快,在乃顏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得上前一步,咬牙切齒道:“華嚴禪宗首座伏虎已於前夜現身,在下左臂就是拜他所賜!”斜靠紅木大椅上的乃顏此時微微一震,一直微閉的雙目突然擠出兩道凌厲的寒芒,船艙之中氣溫也好似陡降不少,只聽他幽嘆道:“人世間朝曇花,落,如飛燕渡澗,白駒過隙,轉眼已是百年,自本帥盡屠中亞十七國聯軍於麥加,佔領穆斯林聖城至今,天下懾服,八方來貢,我蒙古帝國版圖之大,曠絕歷代王朝,兵鋒所指,誰人敢觸我蒙古鐵騎鋒芒於一二?只有漢人仗其悠久文明,不服管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藉此機緣正好聚而殲之,以築我大蒙萬年基業!”頓了頓,輕笑道:“這些個信神怪仙佛之人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伏虎和尚一到,龍虎山玄機法師必然不遠,一直與我大蒙作對的漢人餘孽必將跟風而至,也不枉本帥親來一趟了!至於東海七島現世,焉知不是天降七星厚福於我大蒙,可笑漢人將此當成救命稻草,憑此就想撼動我蒙古帝國萬里疆土,宋朝無能,官吏**,已是不可挽回,他們此舉不過是苦苦掙扎,今次務必將反蒙力量予以全殲!”

“遵令!”一眾將領無不熱血沸騰,因七星島出世而受挫的士氣立即暴漲,幾位跟隨乃顏東征西討的蒙古將領更是被發出蒙古人天生的血悍勇,轟然應諾。

乃顏看到麾下眾人回覆信心,長身而起,負手倚窗而立,一雙鳳目遙望岸邊的垂柳,心中嘆萬千,自坐上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位子,天下之事能引起他心中漣漪的少之又少,沙場之上幾無一合之將,摧枯拉朽般的橫掃歐亞後,那種無對手的寂寞覺越發難耐,世間除了寥寥幾人能與之論棋外,餘子連和他博弈的資格都沒有,此次他親臨東海,與其說是殺敵,不如說成是打破心中寂寞尋,找久違了的刺更為貼切。

一陣清風透窗吹來,拂起了他雙肩的幾縷髮絲,隨風輕輕飛舞,身後眾人同時駭然發覺,一直在他手中的含苞海棠,竟生生的開起六朵花瓣,嬌豔滴,不知是風大還是何故,緩緩的從花枝飄落,剛一觸及地下船板,就摔成了無數的花粉。

正午,萊州城內。

高不及兩丈的土城牆遍佈磕陋的灰點,透過石箭垛的空孔內望,坑坑窪窪的馬路上行人磨肩擦踵,熙攘而過,各類小販的沿街叫賣聲彼此雜,無不逢客媚笑著祈望用自帶的貨品換銅板餬口,各類吆喝聲響成一片。

街旁拴馬棚裡拴著七匹白駱駝,不但形體巨大,通體雪白,而且神駿異常,後面一座朱漆紅樓聳立其中,三層的木樓表漆有些脫落,青磚琉璃瓦下遮避雨覆蓋著的翔翎石角斜勾其上,已經退了的土紅大燈籠分掛四角,酒樓的金漆大黑匾橫嵌門簷,豎著的竹竿掛著一面黃底鏽“酒”字大旗,風招展,酒樓內猜拳斗酒聲響震雲天,酒令喧囂,人聲沸鬧,城外的飢災遍地跟城內的歌舞昇平,好似對臺戲一般,讓人看不真切。

清脆的皮鞭打聲剛過,淒厲的哭喊聲響成了一團,馬路中間用木板石料打起的高臺上,十二三個男女老幼被麻繩梆成一排,眼神呆滯的望著前方,顯得茫而不知所措,一個上身赤的矮漢,正手持黑皮鞭,對地上一人破口大罵,出一口黃的大牙,狠狠打著一個看起來不超過十五六歲的黑瘦小孩,小孩僅有一條灰黑油膩的布片遮醜,渾身被皮鞭出一道道紅血印,疼得滿地打滾,不住悽慘的哭叫求饒。

一旁身穿黑坎肩的胖子,渾身浮了一層虛汗,對身旁之事視若無睹,一陣陣叫賣“驅口”的吆喝聲從肥臉上的大嘴中喊出,本就不大的眯縫眼兒越發看不清楚,只留下了一條縫“來來來,各位看官,上好的驅口,幹活種地,伺候家眷,樣樣通,渾身沒病,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您請看!”說著,胖子擦了一把額前掛著的汗水,伸手抓過來一個年約三十的壯年,用手一掰,撐起了壯年的牙膛,對臺下的看客囔起來道:“您看,這牙口,保證沒病沒災,壯牛一般使喚,還不抵一頭水牛兩成的銀子,識貨的趕緊,錯過不候。”說罷,又讓壯年轉了個圈,胖子上下拍打,竭盡全力的介紹著自己的貨物,絲毫沒把手中之人當成是個人看,壯年也機械呆滯的回應著胖子的命令,雙眼空無神的呆望著前方,接著自己悲慘的命運。

蒙古滅宋後,奴婢買賣也開始盛行,通稱為“驅口”像胖子這樣的買賣略大的城池皆自由買賣,以前主要來源是戰爭俘虜,後蒙古貴族也常將平民掠為驅口。許多農民無力還債或生活窘迫,子女乃至自身也淪為驅口,官府規定驅口可視同主人財物,經過一定手續即可轉賣,所以如今驅口買賣之風甚盛。在大都、上都均有人市,只要經官府檢查給據,就可以買賣易。於是專門進行人口貿易的人販子大行其道,百姓深受其害。

一幢瓦房拐角,段秀瞪著一雙滴溜亂轉的小眼兒,警惕的觀察著四周,胖子的叫賣和臺上小孩的淒厲慘叫他當然清晰入耳,雖然心中同情卻也愛莫能助,如今弱強食,能管飽自己的肚皮才算本事,於是乎,一個個穿金戴銀的女眷和身著錦衣的行人都逃不過他的觀察,誰的袖筒鼓盪,誰的懷中墜物,他都在閃念的時間做出判斷,同時算準下手的風險係數,至於逃跑的路線,則更是輕車路了。

段秀人稱“小手兒”是萊州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小混混,爹媽在他幼時就死於戰禍,從此頭上無片瓦遮雨,餓得馱不住了就開始和街邊的混混“學藝”在一次次的失敗與暴打中,妙手空空的技術水準也是一千里,雖說偷到手的錢物大頭都給混混頭了,可剩下的起碼能混個飽肚兒,做這一行,他也是越來越有心得了,知道什麼人是綿羊可碰,什麼人是惡狼難惹。

突然,段秀小眼一亮“噌”的跳了起來,雙嘴兒一抿,把目光停在了一個背布袋的老者身上,段秀看上他,一是因為這個老傢伙明顯不具備殺傷力,二是老者穿著不俗,損失個三核兩棗的也不至於立馬上吊,所謂盜亦有道,趕盡殺絕的做法乃空門大忌。

段秀躡手躡腳的跟隨著老者,不緊不慢的隨著人移動,他故意幾次觸及老者身後的布包,老者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碰到了人,也好似無所覺一般,段秀放下心事兒,暗罵:“老糊塗!”心道:就你這把老骨頭,任誰都不會放過,便宜別人不如便宜小爺我,老子餓的頭都大了。

想到此,段秀右手輕,一把開刃的小鐵片頓時滑入手中,他心中嘿嘿一笑,裝作立足不穩般朝老者栽去,小鐵片輕輕翻動,在布袋上開出兩道三寸長的口子,老者似乎毫無所覺,被他撞了一下依舊朝前走著,段秀心中高興,沒想到如此容易,伸手就想去掏包內的物件。

就在段秀的小手差點就摸上布袋表層的時候,突然從布袋中飛出兩隻五彩繽紛的豔麗小飛蟲,段秀人小鬼大,本身就緊盯著揹包和老者的反應,眼睛可沒閒著,當看到兩隻小飛蟲居然長出了獠牙,還帶了條好似蠍子的尾巴時,心裡“咚”的一傢伙,就好像被誰劈了一斧“媽呀”一聲鬼叫,仰身就往後倒。

兩旁行人被他的鬼叫嚇了一跳,停步朝這邊望來,幾個女人更是被他這一嗓子驚的原地蹦了起來,扭頭張望,就這一耽誤,老者“嘭!”的一聲撞到了前面一個婦人前,那婦人也不含糊,臉紅著抬手就是一大嘴巴“啪”的一聲扇到老者的左臉腮幫子上,老者一個踉蹌摔翻倒地,身後揹包跟著甩了出去,骨碌碌的從揹包中滾出一件東西來。

那婦人前被老者撞上,心裡憋了一肚子火,正要破口大罵,猛然看清了滾出來的東西“啊呀!”一聲尖叫,兩眼一翻白,閉氣暈了過去,翻身倒在街上,原來那竟是一顆人頭。

這時候從老者先前揹著的布袋中突然飛出無數飛蟲,各種豔麗的嬌豔顏,千奇百怪,舞動著小蝙蝠一般的翅膀,齜牙咧嘴的朝行人咬去,這下子可炸了廟,男女老幼先是見人頭落地,後是大群長滿獠牙的飛蟲滿天亂舞,一下子哭爹喊娘,抱頭鼠竄,都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幾個沒來得及跑和十二三個外圍看熱鬧往裡擠的人立馬被飛蟲撲中,飛蟲剛一著體就一嘴咬爛皮,蜈蚣似的腦袋瞬間就鑽了進去,被飛蟲附身的人無論男女老幼,就像是著了魔般的四處抓咬著身旁的人,直到把身旁之人活活咬死才放棄,接著撲向下一個人,剛才還熙熙攘攘的大街頓時變成了悽慘的阿修羅地獄,一灘灘鮮血和塊遍地都是,被飛蟲附身的人有的瘋魔般撲向人群,有的扶起地上的死屍,一把扯掉屍體上的手腳,放在嘴中大嚼,馬路上腥風血雨,慘不忍睹。

翻倒在地的段秀完全傻在當場,幾隻蠍尾蜈蚣腦袋的飛蟲撲騰著翅,滑翔著朝他飛來,離他的身體越飛越近,耳中滿是飛蟲舞動翅膀的嗡嗡聲,眼看就要被這些張牙舞爪的門玩意咬中,一道冷冽的寒光撲面而過,面前飛蟲立即身首異處,寒光毫不停歇,直指前方神陷入瘋狂的人群,眨眼間,四處瘋狂撕咬的人群被寒光斬過,鮮血噴濺下,仰天斃命。

空中亂舞的五彩飛蟲在寒光暴閃間立刻殞命,悄無聲息的斷為數截如下雨一般的落下,段秀一靈,趕忙站起,看到的是一雙無比深邃靈動的目光,一個披著烏黑長髮的白袍青年,正臉凝重的站在他的身前,背上揹著一把含鞘寶刀,手持劍鞘,一把幽光閃動的長劍正在青年手中舞動,無形的劍氣如點點厲芒從空中閃過,刺向不住從屍堆中飛出的彩蟲,可這些彩蟲不知為何卻越來越多,不住從屍堆中飛起,殺也殺不完,一旦遺漏一二,被其飛走,將會前功盡棄,後果不堪設想。

“咯咯咯咯!”突然,從段秀後側傳來了一聲“咯咯”嬌笑,只見天仙醉酒樓對面的客棧房簷上不知何時坐著個身穿翠綠短袖,腳踏粉紅繡花鞋的少女,正邊嗑瓜子,邊來回踢著兩隻小腳,笑嘻嘻的看著白袍人揮劍。

少女生的明眸皓齒,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雙眸閃過一絲狡黠,忽又變得天真無在小袖外的兩臂肌膚雪白如玉,晶瑩剔透的好似要滴出來一般,朱含笑,小嘴一邊悠閒的吐著瓜子皮,一邊小聲嘀咕道:“哎呀,這些蟲子怎麼殺不完呀,嘻嘻,穿白衣服的小子好傻哦,都不知道用火燒!”少女天真爛漫,一點都不把兇惡的情景放在眼內,讓房下的段秀看的直呼門!

雖說少女是小聲嘀咕,可音量不好不差正好能讓白袍人聽個明明白白,白袍人又好氣又好笑,心中同時一凜,如今大街之上已經人去街空,浮屍處處,血成河,莫說是一個小女孩,就算是古井不波的老僧也會心顫不已,誰人用如此歹毒的盅蟲用來對付普通百姓?如果不是他恰好經過,此城不到一天即成鬼蜮,想到此,揚聲道:“在下劉基,請教姑娘此乃何物?如何除去?”少女吐出一個瓜子皮,抿嘴笑道:“姑娘?嘻~是叫我嗎?要殺死這些蟲子嘛,也容易的,可本姑娘不告訴你!嘻嘻!”說罷又是一陣嬌笑,繼續嗑瓜子,笑眯眯的看著劉基忙活,好像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