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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假裝吃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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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紹尼家門前有一條小路,上去一點就是木匠埃利·大衛斯的作坊。埃利是索默賽特最最出的木匠,方圓好幾英里所有村莊裡的農夫和有錢的人家都喜歡讓他幹活兒。不管他幹什麼活兒,都是第一的,給老教堂的屋頂上新梁也好,給田頭做一個新的柵欄門也好。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說出什麼柵欄門是埃利做的,那都是結結實實、漂漂亮亮的橡樹木做的柵欄門,那些柱子和門柵看上去彷彿他幹活兒的時候就對這些木頭愛不釋手似的,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磨坊裡的木匠活兒,安紹尼父親家裡所有的木匠活兒全都出自他的手,他的作坊也是安紹尼在他自己家以外第一個最最悉的地方。他稍稍大了一點,能夠自己出去轉轉,就搖搖擺擺登上小徑到那個作坊去,埃利·大衛斯正捲起袖子在那裡刨木頭。他的胳膊疙疙瘩瘩,他的手很,手指很短,手指頭方方正正的,可是他刨出來的刨花卻薄得像薄紗一樣。刨好的橡木板光滑得像磨坊池塘的水面一樣。而且像一點也不起皺的池塘水面有許多陽光的斑點一樣,它那美麗平整的表面有許多紋路浮在上面,有波形的線條和緞子般的圓點。你假如湊近去看木板的表面,那成堆的點和線就像在你的眼皮底下浮動起來,就像你看水中的點和線一樣。這些點點線線總在那裡,但是你不能確定它們是不是相同的點點線線,是不是有了變化,而且發生得那麼迅速,你甚至看不清一個點消失了,又來了另一個點。一樣東西怎麼能這樣安定靜止還同時總是在不停浮動呢?

埃利·大衛斯看見安紹尼在路上游蕩,便側著頭招呼他,手中還忙著活兒,沒有停下來。

“你過來,到裡邊來看看。”他說。小男孩巴不得這樣,急忙跑了進去,地上積起的厚厚一層鋸末一陣沙沙作響。接著他看著那刨子嗖嗖地在木板上移動,那橡木上面閃閃發光的紋路便展現在他的面前,像是一些翅膀和一些小魚,或者更確切一點,像是一些翅膀和一些小魚在空中和水中向他表示什麼。那橡木似乎在動起來,在水中游,在空中飛。趁埃利停下來的時候,安紹尼摸了摸那些紋路。

“它們在動嗎?”他問道。

“嗯,”木匠說,“當這棵老樹還活著的時候,這些地方確實是動的。”

“樹能動嗎,大衛斯先生?”

“任何生長的東西都能動,安紹尼少爺。你看,這些線條表示它的年齡。一棵樹每年長一個新的年輪,它被攔截斷的時候,你就能據它的年輪看出它的年紀來了。”安紹尼摸了摸自己小小的身體。

“我有六個年輪。”他說。

“你肯定是一棵很細很小的小樹苗。”埃利說著又刨了起來。

“你有多少年輪,大衛斯先生?”

“將近五十個吧,說不定還要多一點。我自己也說不準。”

“要是你攔截斷,你就說得準了。”安紹尼提醒他說。

埃利又笑了。

“那不由我來確定了,安紹尼少爺。當我截兩半的時候,那得由老天爺來數我的年輪了。”

“那你就死了?”安紹尼問。

“我們都有一死,親愛的,樹也好,其他的一切也好。”

“那它現在死了嗎?”安紹尼把他的手放在木板上。

“它再也不會長葉子了。我記得自從它長在那邊老宅基的,要不要我教你怎樣用一把刨子呢?”安紹尼的心差一點快活得跳出來。埃利給他一把最小的刨子,用他那隻厚厚的熱乎乎的手把住安紹尼小小的手,教他如何在木板上移動刨子。當埃利把住他手的時候,刨子像松雞掠過水麵。可是當他試著刨的時候,起先它都是結結實實啃住木板,不過沒有多久,刨起來就容易得多了。埃利說他會成為一名很出的小木工。他還把鑿子、鋸子、鉗子和一些小工具全都拿給安紹尼看,讓他一樣樣都試試。

安紹尼喝茶去了好長時間,巴巴終於找到了他,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這麼說來你在這兒!”她責備道,“你讓我找得好苦,你這無賴!我還以為你掉到水池裡去了呢。”

“我會推刨子了,巴巴!我會鑿鑿子了!大衛斯先生要教我做一隻盒子!”安紹尼大聲嚷嚷道。

“咱們等著瞧吧!”巴巴抱怨道。

“得啦,巴巴,你也用不著這麼慌。”埃利·大衛斯說,“讓這孩子隨時到這兒來吧,他到這兒來沒有什麼壞處,只會得到一些好處。”

“沒有壞處才怪,這裡到處都是利器。我得先跟他父親說個明白。”誰知他父親跟埃利一樣,認為安紹尼在一個木匠的作坊裡可能得到某種好處,特別是在大衛斯先生的作坊裡。

“我知道,沒有比他更好的木匠,也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說,“在他窮得丁當響的時候,他吃的東西可以馬虎,活兒卻絕不會馬虎。”

“為什麼他對吃的東西可以馬虎?”安紹尼問。

“他有一大堆孩子,錢卻少得可憐。”安紹尼的爸爸說。

“他現在也有許多許多孩子呀,”安紹尼說,“還有貝爾蒂呢。”貝爾蒂是埃利·大衛斯最小的一個孩子,是安紹尼最要好的朋友之一。

“那是二十年以前的事,那時候他還沒有生貝爾蒂呢,”安紹尼的爸爸說,“他在另一個人的店裡於活兒,我聽說到了吃飯的時候,別的工人都拿出麵包乾酪或者麵包火腿來,埃利卻解開手帕拿出麵包乾和一小塊乾酪來。他吃麵包乾的時候,假裝也吃乾酪。到時候,那塊乾酪越來越硬,越來越硬,卻從來沒有小過一點點。在那些子裡,他買不起乾酪,只吃一點點麵包幹。在他家裡,就算吃一點好的東西,也是給孩子吃的,再不就是給大衛斯太太吃的。埃利只是假裝跟他的夥伴一起吃那份午餐,他的那一小塊乾酪一連吃了好幾個月,到最後硬得像木頭一樣。”第二天,安紹尼一起來就到埃利的作坊裡去動手做他的盒子了,拉拉帶著一臉焦急的樣子來到安紹尼媽媽的身邊。

“什麼事,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