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躑躅松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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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令旗由你們掌管了?”
“不敢。這樣會影響士氣,總之,我等只勸大人靜養。”
“既如此,不用特意叫起他。議事結果想必已傳達了,可後來,增田大人又從大坂傳書。”
“增田大人?”
“說明,利大人終要攜少君從大坂出發了。”這完全是大谷吉繼隨口撤的彌天大謊。他身在北國,怎知大坂詳情?
不知是誰散佈的謠言,如今大坂城內,正傳此說,道增田長盛已與家康私通。這並非完全不可能,大谷吉繼想,因為增田長盛並不像三成那般,對家康抱有刻骨敵意,只是在三成的迫下,他才不知不覺捲入其中。但這種事在大坂城內傳,對西軍來說無異釜底薪。因為要利輝元無視傳言,毅然從大坂出發,簡直不可想象。在安國寺惠瓊的遊說下,好不容易才半推半就成了西軍總帥的利,如今又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若利攜秀賴前腳出了大坂域,增田長盛後腳就舉起叛旗,秀賴該怎生是好?待在大坂城,他尚是已故太閣遺孤,可一旦出了大坂,就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而且,一旦大坂城和佐和山城被攻陷,秀賴立刻就會淪為一個沒有居城的兒。由此可以說,在把利輝元釘在大坂這一點上,增田長盛與家康私通的傳言起到了決定作用。
輝元已不可能出來,大谷吉繼明明清楚這一點,可他還是撒了謊。他是想借此試探小早川的老臣們是否真與輝元保持著聯絡。
此時,吉繼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反應。
“哦,利中納言出師了?”二人甚是驚訝。
“所以我才讓他們寫了這份誓書,金吾大人若不過目,成何體統?我看這樣吧,二位先閱,待金吾大人醒來之後再轉達他如何?”吉繼輕輕把綢布包放在稻葉正成面前。對於稻葉、平岡二人,書中也曾許諾給他們十萬石,對於這個誘人的條件,他們究竟會表示出多大的興趣?
“那麼,我們先拜讀了。”
“請。”稻葉看後,似乎頗為驚愕。閱畢,他把誓書默默到平岡賴勝手中,道:“說是要在少君十五歲之前,把關白一職讓與我家大人。”吉繼故意輕描淡寫道:“金吾大人乃少君兄弟,天下何人能對此懷有異議?”平岡賴勝臉上卻掠過一絲微笑:“這都是戰後之事。我們定會詳細稟告主公。”一聽這話,吉繼只覺得口如被刺進一把尖刀。
“這都是戰後之事”看來,小早川的重臣們早對西軍的勝利不抱什麼希望,才在不知不覺間出不安。如此看來,只要戰局沒有本的扭轉,小早川秀秋就會繼續待在此處,隔岸觀火。
“鄙人先告辭。金吾大人到底年輕,希望二位提醒他,切不可輕舉妄動。”
“我們心中有數。”
“設若你們這些老臣誤導了大人,讓少君有憂,讓豐臣有難,金吾大人可就成了眾矢之的。總之,希望大人明務必下山,參加決戰。”
“是。明乃我家主公雪恥的絕好機會,我家主公早就按捺不住,一戰定會讓公等刮目相看。”
“如此我就放心了。告辭。”吉繼在下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儘管嘴上說著放心,他的心情卻正好相反:看來,關原乃埋骨之所了,三成哪裡有指揮大軍實戰的威望?
吉繼上轎之後,兩位家老送客回來,同時大笑出聲:“把關白之位讓與大人,那利和石田怎麼辦?”二人一起到了秀秋面前。
秀秋還在吃酒。對他來說,今宵乃是難眠之夜。伏見未陷落時,鳥居元忠就讓他生了一肚子氣,於是,他咬牙加入了西軍,心中無比苦悶。高臺院曾屢屢囑咐他,切切不要中斷與家康的聯絡。太閣宿願就是統一本,實現太平,而繼承太閣遺志的就是家康,只有家康才是太閣託付大業之人。
起初,秀秋對此深信不疑。但由於家康對他敬而遠之,他亦漸被三成、秀家等人惑,不知不覺陷入惘,一步步跌入深淵。
高臺院所言均出自真心?有時,秀秋甚至對太閣產生了深深的疑問:難道他的心願真像高臺院所言,是為了天下太平?他果真那般偉大?不,未必,他或許只是為了自己的榮耀和飛黃騰達。高臺院只是出於美化夫君的目的,把家康說成一個蓋世英雄。
秀秋思量,德川家康和已故太閣有多大差別?表面上,家康比已故太閣更謙虛,更能忍耐,更能吃苦,開口天下,閉口蒼生,可他除了想把天下大權攬入自己懷中,還有何心?而與此相比,自己一直襟懷坦蕩,但幫了家康又當如何?果真如高臺院所言,人乃是為了追求高遠的大志而生?
有時,秀秋甚至對家康與高臺院之間的情誼亦產生懷疑:正如澱夫人與大野修理亮私通那般,姑母高臺院與家康之間,是不是也有齷齪醜事?但很快,他又責備自己純屬胡思亂想。
秀秋正在甚是鬱悶時,平岡賴勝和稻葉正成帶著誓書來到他面前。秀秋道:“刑部回去了?”
“是。”接過誓書,臉蒼白的秀秋笑了“這才是人的真面目呢。如此誘人的‘畫餅’,你們見過嗎?”
“是啊。看來,他們越來越離譜了。”秀秋冷笑一聲,把誓書扔落在地:“三成糧秣吃緊,錢袋已底朝天,聽說他正增田長盛錢呢。”
“是啊,才產生了長盛與內府相通的謠言。”
“這絕非只是謠言。人一旦自己走投無路,就想把別人也入絕境。高臺院也有這個病…”秀秋出了一會兒神,繼續道“高臺院不也是一無所有地出了大坂城嗎?她所說的話,全都空無物…”近秀秋經常出對高臺院的不滿,這已非什麼稀罕事了。稻葉正成和平岡賴勝都不安起來,事到如今,一旦秀秋的心志出了問題,事情就難以收拾了。不管怎麼說,他們已向淺野、黑田二人回了函,以示好意。
“不知刑部看破我的心思沒有?”二人舒了一口氣,同聲道:“這些我們早有準備。”
“一旦被刑部看破,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會向我們發難。大憂不在東軍,而在身後啊。”
“大人!”稻葉正成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方道“大人說話之前可要三思!”
“哈哈,你怕我說漏嘴?好好,我明白。這世間的確險惡:一邊向你拋出誘餌,你就範;一邊又磨刀霍霍,大顯威風。”
“大人!”
“呵呵…世事不過如此,無論誰得天下,無論誰坐天下,都一樣,世上依然骯髒如故,永遠不會變得清純如。”
“是不是可把酒撤下?”
“撤酒?這酒難道就這般惹人生厭?唯有金樽知我懷,一醉同消萬古愁!”
“大人請振奮起來,定會時來運轉…”
“哈哈…讓我再喝一杯。小早川秀秋站的地方更高。”
“大人說的是陣地?”
“不只是陣地。這反正是盜賊與土匪的爭鬥,誰勝我就跟誰。世人一定又要嘲笑我了,可是,我也要嘲笑一回世人。”說著,秀秋把酒杯給正成,親自斟滿“你喝後,再給牛右衛門一杯。我說得不對嗎?既然誰坐天下都一樣,我為何要加入戰敗的一夥?在鈴鹿嶺狩獵時,我便已看穿了。”
“大人高見。”幾杯之後,秀秋似乎更醉了,酒意讓他益發狂放。
儘管這年輕主君對人生充滿憧憬,但在目睹了人間的種種骯髒和醜陋之後,終於失去了信心,眼前這個世界變成了令人懷疑的荒野。就是在這片荒野中,他疑慮重重地登上了松尾山。他不信家康,也不信三成,甚至對自己都不屬一顧。他一邊自嘲,一邊靜觀這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大戰。見雙方廝殺正酣,他會仰天大笑:“真是人間的群魔亂舞!”他待到雙方兩敗俱傷、疲力竭時,方才下山…
“大人,酒就喝到這裡吧。說不定大垣城還會派人來。”說著,平岡賴勝將酒杯倒置於案上,秀秋聽話地點頭道:“好好,不喝了。那麼,我想問問二位:誓書上說,少君要在近江賜你們每人十萬石,你們難道就真的不動心?”
“大人莫要說笑了。別說給我們每人十萬石,治部大人自己的領地都要不了。”
“唉,莫要生氣,內匠,人的算盤真是可笑。近江哪有這麼多的餘地?把子虛烏有的俸祿送給我,他們與信口開河何異?哈哈哈…小人伎倆,居然也想拿來耍我?還在太閣面前搬是非,說我非大將之器!”秀秋把酒壺置於高座漆盤中,站起身“再去巡視一遍陣地方可歇息。你們且跟我來。”說著,他搖搖晃晃走出去。
他非要帶著兩位老臣巡營,恐只是為了表明白己的存在——秀秋內心深處潛藏著自卑。
“巡營之事,我們二人足矣。”
“不。要看那些賢明大將的笑話,愚蠢的大將就必須作好充足準備。”走出轅門,他又大聲斥責護衛:“這點篝火怎麼夠?使勁燒!要足以表明金吾中納言的鬥志…今夜,我要讓火焰徹夜照亮長空!”他以手中的鞭子敲打著柵門,轉到東面的山頭。
“那是什麼?那邊有人在動!”一到東面山頭,一片正沿著大道向北移動的火光赫然映入眼簾。
“怎生有人正向那邊去?是敵是友?立刻派探馬前去。”剛剛吩咐,他又自嘲地笑了,道“是敵是友?這話聽起來好生彆扭。我何處有敵人,何處有友人?哈哈哈哈。”
“大人,您小心些。”
“好好好,只確認是誰的人馬。那一帶也放不下多少人。”稻葉正成立刻派人前去察看。原來,下山而去的大谷吉繼一直在擔心秀秋,便讓他的部將脅坂、朽木、小川、赤座等人沿山麓安營紮寨,嚴密監視秀秋的動向。秀秋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駐紮於松尾山的小早川秀秋的進退,竟成決戰的重要棋子,他卻坐山觀虎鬥。
“算了,不去也罷。無論是誰,無論戰局如何,我這個蠢人只默默看著就是,哈哈…回營吧。”方才還雲開霧散、漫天星光的天空,又陰暗了下來,不大工夫,細雨濛,關原一帶又被沉沉霧靄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