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二十八章一千零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第二十八章一千零一夜黑暗中燃著一星螢火蟲的火光。一個冷酷的聲音說道:“我應該給你取個名字,你以後就叫‘夏娃’!因為你必將成為那組不朽雕塑中的‘夏娃’!”

“是。”周李清的聲音很輕很淡,已經失去原始的恐怖“那我怎麼稱呼你呢?”

“叫我‘上帝’!——現在,讓我看一看你三天的成果,究竟給我雕塑的是怎樣一個模子!”米高的銳利的指甲在黑暗中將螢火蟲切為兩截“嗤——”一聲,他的指尖燃起一火柴,點燃壁龕上一隻羊角燈“自人類發明電燈以來,就失去了夜晚該有的詭異和神聖!以後你注意牆上的鐘點,一到19點就必須熄滅所有的電燈!紅蠟燭必須在畫油畫時點燃,白蠟燭必須在搞人骨拼圖時點燃——現在的羊角燈是為看雕塑而燃!我不想重複第二遍,聽明白了嗎?”

“明白。”周李清在火光中揭開一個幕布,出一個沒有臉的大理石雕塑。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個樣子!”米高微怒道“你就是這樣給上帝鑄造模子!”

“上帝不該有模子,所以《摩西十誡》裡不容許為上帝鑄像,因為一切東西實體化之後就變得俗套,不再有神聖。”周李清在羊角燈下仰起倔強的臉“就像你說的,如果夜幕下都是燈紅酒綠,就失去原有的神秘——”

“夠了!”米高打斷她的話,然而怒氣明顯消散不少“我知道你們的心理,沒有把我鑄造成殺人惡魔就算手下留情!”米高將羊角燈的火光擰小些,忽然問道:“你對趙柄彰瞭解多少?”周李清被這一問,再次陷入苦痛的記憶:“不多——”

“你對雕塑的明暗處理明明是他那一套!”米高冷冷道“你曾是他最得意的弟子——除了張若水!”

“是的。”周李清咬著嘴,勾下頭去,不讓米高看到她眼中的憤怒。

“我在黑市上看到他模仿我的人皮畫,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模仿我的那十三張人皮油畫有半數都是我出錢買下的!”米高皮笑不笑“他把筆法藏在人皮和人血後,我嘗試著把人皮和人血從油布上分離出來看他的筆法,卻沒有成功!”

“想不到上帝對於模仿自己的人的筆法也參悟不透!”周李清找到了發洩憤怒的出口。

“胡說!”米高的聲音又變得暴“我買他的畫,因為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拙劣的人皮畫在黑市冒充我的傑作!我不怕別人把我當成他,怕別人把他當成我!——當然,他的那些小伎倆的確有可取之處,對於明暗的處理確實有一刷子!明暗的處理,後印象派畫家最拿手,而趙柄彰對於後印象派的研究確有過人之處!”周李清隱約摸到了米高的心思:“你想讓我把那一套技法轉移到雕塑上來?”

“不錯!”米高捏著禮帽的邊沿轉一下“《思想者》上唯一的缺陷就是明暗處理!從明天起,你就得早起晚睡,不要學《一千零一夜》中的山魯佐德吊我的胃口,你必須把你所學的傾囊傳授!”米高滅了羊角燈,走入黑暗:“既然我要收你做助手,你也必須學習雕塑的上層刀法——我限你一個星期內把民國老一輩剃頭匠給人推頭的刀法玩轉,你的枕頭下我已經放了介紹西方雕塑技法和中醫道的書,你必須讀!你的手一個不穩,毀滅了我的傑作可是罪惡!你必須練臂力,以後潛水艇後艙排水的活你都得去做!”他苛刻地說完,無聲地出了門。

周李清點燃一支紅蠟燭,在燭光下移開枕頭。那裡果然放著幾本書,他了一本介紹位的書翻開一頁。扉頁上寫著:獻給我的摯愛。友,飲冰。周李清心絃一顫,把書靠近燭光。飲冰?難道是若水的父親嗎?她又把另幾本書翻開,其中一本《西方雕塑正解》的扉頁上也寫著:紀念我們的第一次。飲冰。

周李清仰起臉來,看著厚重而透明的玄窗外覓光而來的游魚,不咬著下,心道:“米高與若水的父親到底是什麼樣的朋友?他們為什麼都稱若水是‘聖子’?”艙內的紅外電子眼忽然閃爍一下。周李清忙從深思中拔出來,將厚厚的書翻開一頁。她的臥室是個二十平米的隔斷艙,地上鋪著拼花地毯,一張也是復古式樣,牆紙卻是醜陋的兩條毒蛇合的油畫。

這些子她都穿著睡袍睡覺。她知道那個變態的米高隨時都在某個暗處窺視著她。她將書折了一頁,合上。吹滅蠟燭,鑽進被窩,把身體裹得密不透風。她在被窩裡睜大了眼睛,伸手撫摸微凸的腹部,鼻子陣陣發酸。在沉沉黑暗中,這小生命將她求生的信念維持著。

第二天,她還在被窩裡死死睡著,上面陡然噴下來一股冰水,一張立刻進入冰河世紀。周李清雙手抱肩,從被窩裡跳出來,睫上掛著冰屑,呵氣成霜。

“哼哼,人類就是懶惰!我昨晚已經跟你說過,必須早起晚睡!”米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現在是凌晨五點,以後每天都必須這個時間起,否則就會嚐到冰與火的滋味!”周李清扯了一塊窗簾布包裹在身上,哆嗦著身子出去,牙齒磕碰得“咯咯”響。米高換了一身打扮,穿著拿破崙時期的軍裝,臉上貼了一層凱撒的人皮面具。

米高把手指搭在下巴上,看一眼周李清的裝束,冷嘲道:“我不希望我的助手是一個村姑!這身窗簾的顏跟你體的顏本不著調子!”他忽然俯下身,用刻刀在地上鋪著的波斯波西米亞風格的地毯上飛速地劃了幾刀,然後拿刀一挑,一件絢爛的衣服就掛在了周李清肩頭。

米高退後看了一回,上前把衣服在她領口打個結:“好,這一身適合你!晚上時間空餘,你把袖子縫一下,紐扣就用貝殼!”周李清抖一抖衣衫,忽然間到一種暖意。

“我先教你一套雕刻的刀法——準確的說,是一套民間傳的剃頭法!從你的雕塑基礎出發,你對人體的頭部把握很差勁,必須靠這一手來彌補!”米高走到桌子前,把兩隻準備好的冬瓜擺擺正,口氣嚴肅起來“你過來!這裡還有一把刻刀,你就跟著我學!”把一隻冬瓜從面前推開來。

周李清無法抗拒地走過去,握住一把刻刀,一隻手扶住滾動的冬瓜。

“先把冬瓜雕成一個人,悉一下冬瓜的材質。”米高不經意地揮舞刻刀,只看見瓜皮瓜瓜籽亂飛,很快,一幢健美的希臘雕塑就呈現在眼前。周李清也跟著如法炮製一回,她雖然有雕塑功底,但因為很久沒有碰刻刀,而且又是第一次雕冬瓜,雕出的男人鼻子塌了一半。

米高皺了皺眉,將自己雕好的冬瓜送到她面前,又將她那隻塌鼻子男人修理數十刀,一個塌鼻子男人就活了,連鼻(幾冬瓜絲)都似乎因為呼而抖動。周李清看著那個塌鼻子男人,腦海中忽然浮現羅丹的不朽雕塑《塌鼻子的男人》,不暗暗驚歎。

米高眸子裡冷光閃了一下,刻刀飛快地在塌鼻子男人後頸處長長地一拖,一片筆直而薄如紙張的冬瓜飛上半空:“這是‘關公拖刀’——”刀口飛速在塌鼻子男人的後頸處彈了數百下,刻刀“嗡嗡”直響,塌鼻子的男人也跟著微微震動“這叫‘張飛打鼓’,可以把石膏上的粉末迅速彈掉!——來了,‘雙龍出水’!”刻刀在塌鼻子男人鼻樑兩邊輕捷地鏟削“這樣可以迅速去掉鼻樑骨裡沒用的石膏渣子!”周李清看著他刻刀翻飛,眼睛都直了。米高額上漸漸有了汗水,然而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狂熱,一點就燃似的。

“‘月中偷桃’!”刻刀在米高指尖纏繞,輕輕在塌鼻子男人的眼皮上刨刮兩下“這樣可以修飾雕塑的眼瞼!記住,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也是最難雕塑地方!——好了,‘夜叉探海’!”刀尖在塌鼻子男人耳窩裡細剔一下,若即若離“耳窩是石膏渣子容易積聚的地方,而耳朵也是最容易碎裂的地方,因為它脫離了臉部大布局,自成一體的旁逸斜出!”米高已經是大汗淋淋,背心都是汗水的印子,人皮面具也皺了起來。

“啪!”米高忽地把刻刀往塌鼻子男人頭頂下去,將它削成兩半。

周李清“啊”一聲尖叫,彷彿一個活人活生生被殘殺在自己面前。

“你不聽講!”米高怒道“好吧,下次我帶兩個真人,現場練習!”

“我——我練一練!”周李清被他的話嚇住,如果帶了真人,米高一生氣還不一刻刀給剁了?

“很好!我欣賞勤奮的人!——不過你練習之前,必須教我一招明暗處理的技法!”米高口吻緩和下來“我們一起練,誰也不打攪誰!”周李清放下刻刀,抬眼看一下長長的畫桌盡頭那隻筆盒:“我需要一隻畫筆,一盒顏料,一張畫紙——”米高竟不惱火,氣去拿了筆紙顏料,把一張a3畫紙攤開,拿顏料鎮住了邊緣。周李清抿著嘴,在調板上調了三原,開始下筆。

她的耳邊響起課堂上趙教授的話語:“對於繪畫高手而言,明暗處理,就是看光陰的轉。太陽公轉,地球自傳,什麼時辰,就有什麼樣的光與影。對於光,《聖經》裡說,‘上帝說要光,於是就有了光’。其實那只是傳說,真正的光,它是時光的顯聖,永恆的一恆,它與影同在,與你的心同在!童話裡說,蟲唱和稻香都是陽光曬出來的;錢鍾書的子楊絳女士專門有篇散文《影》,描敘光下的影…”那些明媚的校園子,那些令人沉的課堂講座,那些塵封的人事,繽紛的蝴蝶一般紛紛揚揚向她飛過來。忽地,趙教授死在浴缸中的慘狀在她腦海中出現,趙教授那雙死去的眼睛倏地張開…

“啊!”周李清手上的畫筆一歪,一筆山水就打了糊塗賬。

米高冷眼盯著她,似乎看穿了她的靈魂:“趙柄彰的確是我謀殺的,不過他死有餘辜,因為他背叛了他的朋友!”他的眼中起了一層霧水,周李清第一次看到這個惡魔出了眼淚。

米高忽然對技法失去興致,說道:“你在這裡練習刀法,你的手勁實在太弱,不要說堅硬的人頭骨,連石膏也刻不動!你先把冬瓜練,等手勁長了再練石膏!”他背過身去,將人皮面具惡狠狠地揭下來,扔到地上。

周李清忽然覺得,他的背影是那樣的寂寞和枯寒。

米高揹著身子入了前艙。艙壁上的釘子上掛著曬乾的人皮。他擰起一張人皮,又衝一隻瓶子裡倒出些體塗抹在上面,他痛苦地將人皮貼上臉。眼中淚水滾滾而下。

他在一張皮椅上坐下去,打來屜,從裡面摸出一本暗紅鑲金筆記,打開十字扣,裡面整整齊齊碼著乾燥的人皮紙張。他將人皮記翻到一個空頁,擰開一個瓶蓋,一股血腥的味道瀰漫開來。他用支鵝筆蘸一下瓶裡的墨水,微微頓筆,暗紅的血就在昏黃的人皮紙上瀉開來:十一月十七號,晴。早點:沙丁魚拌飯。

又一次淚。十年來第一千把冷淚。不能再等了,現在握刻刀兩個小時就吃不消。必須儘快將耶穌復活了,飲冰!

艙外一群鯊魚正圍捕一群馬林魚,隨著一陣劇烈的花捲襲過來,一股血水衝向玄窗,彷彿要將他噬。一顆馬林魚的魚頭在血紅的海水中泛上來,充血的魚眼裡佈滿恐怖,一連著魚頭的尖刺利箭一樣要穿他的靈魂。

米高看著那顆魚頭,眼中盡是兇殘,戴著黑絨手套的手伸向一張空白的十字聖帖。寫完一行字,他燃起白蠟燭,在封口處滴上一滴燭油,按上手印。

“卡門,準備把潛水艇靠岸!”他對著一個耳麥說道“下午去信號好的地方給門徒們發一個亂碼信息,順道去郵局將聖帖快遞出去!”很快一個聲音回過來:“是,我們將在諾曼底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