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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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雲翦踅入房中,抬眼看見子虞睜著雙眼,分明沒有睡著,微一怔後他輕手輕腳地來到邊,嘆息道:“剛才你若軟聲相求,他會帶你走的。”子虞恍惚地抬起臉,似乎沒有聽清。羅雲翦道:“我看他…對你是情真意切。”子虞皺起眉:“他可是皇子,縱使情意深厚,那也不是他的全部。”羅雲翦道:“有時候你就該自私一些。”
“就是自私才讓我下了這樣的決心,”子虞出苦笑,緩緩道“他若是一時衝動答應離開,後很快就會後悔,還會對我產生怨恨——現在離開就是最好的結局,不管他能不能成功,總會記得我今的犧牲,就連殷相也會覺得對我有所虧欠。後哥哥在升遷上有什麼難處,他們自然會相幫,我想不出有什麼方法比這個更好了。”羅雲翦怔住:以往他總覺得這個妹妹貌美心慈,子卻偏柔了一些,難以在大事上有所決斷,可這短短几句話,不得不讓他重新審視她。
子虞臉上滿是疲,拿過邊的一碗冷藥,一口一口地嚥。羅雲翦見了不住心疼,從她手中搶過藥碗,口氣略帶責備:“怎麼不顧惜自己的身體。”子虞淺淺一笑:“總算還有哥哥關心我。”羅雲翦眉頭攏緊,說了句“我去煨藥”走出了房間。
子虞垂下眼睛,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裡,悄悄拭去將盈眶而出的淚水。
殷榮奉召入宮時,皇帝正坐在案前手捧一份書柬,沉思不語。殷榮靜立一旁,直到皇帝開口:“晉王推選的熊渠軍統領以前好像是東宮的衛率?”殷榮自然知道其中的玄機:這次的謠言,晉王首當其害,為了避免皇后東宮一系的窮追猛打,只好妥協,讓一直無法涉足軍事務的東宮安人選。他心中如明鏡般透亮,答道:“晉王曾對臣言,曾溯此人為人誠實,做事有大將之風,且忠心不二,是統領衛府的適合人選。”皇帝面平靜,聞言淡淡一笑:“晉王與太子還是第一次看中相同的人。”殷榮心中一凜,垂目道:“也許真是個人才。”皇帝不置可否,隨手拿起桌上另一份書柬,殷榮望了一眼,發現那並不是宮中常用的式樣。
“晉王妃自請去東明寺誦經修行。”皇帝說道。
殷榮道:“王妃是個誠心禮佛的人。”皇帝目光深幽,溫和地問:“僅此而已?”
“王妃是臣的義女,”殷榮慢慢說道“她的心事臣略知一二。嫁入王府多年一無所出,晉王不加責難,反而多有寬,王妃心中一直愧疚自責,所以才有了避世的心思。”皇帝輕輕“嗯”了一聲,顯然已經同意殷榮的說辭,他將兩份書柬放置一處,淡淡說道:“那就讓她去吧。”殷榮心中安心大半,走到門口才想到熊渠軍統領人選一事還未定下,轉身一看,皇帝正閉目養神,他想了想,什麼話也沒有說,跪拜離去。
子虞所請被皇帝恩准。皇后請晉王夫婦入宮一敘。
前途已定,再無懸念。子虞反倒安下心來,拜見皇后時也不像往常那樣心中惴惴。皇后對夫婦兩人依舊親和,讓子虞坐在她的下首,不厭其煩地詢問王府下人如何準備寺中修行的事物,對其中錯漏之處一一予以指正。
子虞佯裝謹慎地聽著,心思卻飄飄蕩蕩,不知游到何處。皇后牽住她的手,柔聲道:“你要去寺中修行,為晉王祈福,這是好事,幾宮的娘娘都誇獎你。寺院在山上,到了冬季天寒地凍,你又生長在南國,不習慣這樣的天氣,我這裡準備了狐裘獸炭,你都帶去,好好保重身體。”子虞聽她吩咐地仔細,不知為何,心中竟生不安,應諾了一聲。
皇后轉頭又和晉王閒談了幾句,態度和藹。宮殿中氣氛輕鬆,眾女官也都不失時機地說上兩句,讓談話更添趣味,只有一個女官惋惜地說道:“自從皇孫誕世,太子妃來的就少了,如今晉王妃去修行,能陪娘娘說話的,又更少了。”殿中頓時沉默下來,皇后並未責怪女官失言,沉了片刻,對睿定道:“晉王妃這一走,你府中就無人打理,平公務繁忙,難道以後府中瑣碎小事也要勞煩你心?”子虞已知她的意思,悚然而驚,身子微微一顫。皇后立刻察覺到,轉臉來看她,滿目柔和,子虞被她看地心中發寒,側了側身子,咬牙一言不發。
睿定臉平定地問道:“府中還有管事,料想也不會出錯。”
“偌大王府,就給奴役打理,你也不怕別人笑話。”皇后角帶笑,說道“你比太子長四歲,如今太子已有子,你這裡卻音訊全無,這樣可不行。也是時候立個側妃,王妃不在時可以幫你管好內院,又可添子嗣…”子虞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她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有想過,就是今天。
她抬頭望睿定的方向望了一眼,他面如常,不驚也不喜,似乎已經接受了事實。她渾身發冷,只能聽著皇后的款款笑語,不辨滋味。
皇后道:“有幾位朝臣的千金正逢嫁齡,只是容貌情還需考校。我身邊有個秉儀,想賜給你,她和你的王妃一樣來自南國,不會和王妃離心,而且人品一,知書達理,懂得進退,留在身邊也安心。”不等睿定回答,她向左右示意,立刻有女官轉入後面,須臾功夫就領著一個女子走進大殿。
子虞一見來人,怔忡了片刻:穆雪仍如初見時那般嬌憨俏美,看得出她心妝扮了一番,五官細緻,妝容巧,一笑之下出少女的風情。
皇后把她喚道眼前,對子虞道:“你們是有姐妹緣的,當年一起出入宮闈,如今又都歸於晉王,今後可要珍惜這種緣分。”子虞如遭雷亟,一時間覺得自己身處夢魘之中:皇后,穆雪,女官,每個人都在對她微笑,可這每個笑容後都藏著一種惡意。她抑制不住身子的戰慄,連笑容都變得牽強起來。
“王妃,是身體不適嗎?”穆雪問道,臉上帶著體貼的微笑。
睿定站起身,對皇后拘禮:“娘娘,前段子她連病兩場,身體虛弱,只怕是久坐不適。”皇后點點頭:“既然如此,先扶晉王妃去休息。”子虞手握成拳,死死攥緊,指甲直掐進裡,鑽心地疼。她只恨還不夠疼,不能從這可怖的夢魘中轉醒,女官走上前,不等她們攙扶。子虞已慢慢站起身,對皇后一拜,便轉身離開了大殿。她走地極慢,雙手的冰寒似乎直透到腳底,每一步都費勁了力氣,直到殿外才覺得一口氣緩了過來。
女官們覺得她舉止古怪,一時不敢驚擾,任她在殿前久立。
袖口彷彿被人牽動,子虞恍然回過神,仔細一看四周,已沒有人守著她,只餘驟風,拍打羅衣,還有簷前鐵馬,玎琅亂響。目中一切盡是秋,草木衰敗搖落,枯黃如訴。想起上次入宮,還是花團錦簇的模樣,她不悲傷地嘆息:是什麼,讓天地萬物一夕之間換了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