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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寺遇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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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縷秋風吹入宮廷,子虞正坐在窗前,抬眼便看見了銀杏樹梢有一片黃葉,躲在碧玉似的一叢葉子中,彷彿怕被人察覺。她出微笑,心想:是不是這世間所有的變化都來地不知不覺?想看地更真切一些,子虞將窗戶大開,卻瞧見穆雪從樹下走過,手裡捧著一個紅木方盒。看她來時的方向,似乎是泰宮。

約在十餘天前,穆雪不知和欣妃說了什麼,竟說動欣妃主動向皇后示好。往來泰宮幾次後,皇后也喜歡欣妃的端莊高雅,稱讚不已,再加上瑞祥宮的宮人們刻意經營,漸漸在宮裡得了好人緣。欣妃為此賞了穆雪好幾樣飾物衣裳,隻字不提延平郡王那樁事。

穆雪也看到了子虞,朝她眨眨眼,笑著招呼了一聲,子虞亦向她回禮——其實她們之前並沒有這般客套多禮。

等子虞再提起興致去找那片黃葉,卻再也找不到它的蹤跡,不由興致索然。微涼的秋風纏繞上脖頸,子虞並未察覺,仰頭看著一樹翠葉颯颯作響,心裡想的卻是:秋天到來,這一樹遲早要變黃凋落,自己又何必執著於秋風裡第一片開始變化的葉子呢。

午時子虞去正殿當值,欣妃正坐在胡上,專心致志地擺著一盒幹槐花,花瓣已不再雪白剔透,微微泛黃,太醫院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花曬乾,卻留下它獨特香氣,馨甜如,一時縷縷不絕,子虞才走近,只覺得馥郁香氣沁入鼻端,彷彿被挽留在這一室之內。

欣妃轉過臉來,笑盈盈道:“快過來瞧瞧,多巧的花。”子虞來到她身邊,坐在氈毯上,說道:“這準是皇后娘娘的禮物,今年泰宮的槐花開得最好了。”

“算你機靈,”欣妃掩一笑“皇后不喜歡薰香,身邊有幾個宮人,最擅長將花木定香留存,這次給我也分了些。”子虞道:“皇后待娘娘真是不錯。”

“她自然要待我不錯,”欣妃把玩著乾花,忽然沒了興致,一把抓起放回盒子,淡淡說道“她不待我好,難道要去拉攏明、文、淑三妃?她們不是有了皇子就是孃家權勢頗重,也只有我,孤零零無無蒂,她對我不必顧忌太多。”子虞為她收起盒子,說道:“娘娘如果總是想這些,豈不是太累了。有人待娘娘好,娘娘就安心地承著。壞也愁,好也愁,那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才做的事。”欣妃淡然看著她,忽然輕輕笑了一聲:“口齒越來越伶俐了。”子虞笑笑,見欣妃心情不錯,便陪著她閒聊了一會,只說了沒兩句,欣妃的神就有些睏倦,她隨手指了指花盒道:“剛才我見穆雪好像也喜歡,拿去你們幾人分了吧。”子虞猶豫了一下:“這畢竟是皇后娘娘送的。”欣妃一揮手:“那又如何。皇后的好意可不會來的不明不白,這事還有後招呢…現在這盒花大有好處,你們用著,也好讓那些宮人知道,至少皇后向著我,省的叫人小瞧了。”子虞將一盒花分了個乾淨,穆雪和絳萼拿了一半,剩下的分給了幾個做事勤快又用心的宮娥,她自己一朵也沒留。等回到正殿,屏風後的碧羅紗帳已經垂下,欣妃側躺在其中,似乎已經睡。

宮娥們退出殿外,沉沉的殿內寂靜無聲,角落裡的三足鍛花銀香爐裡燃著香,嫋嫋似煙雲,淡極催人眠。子虞守了一會兒,不也起了睏倦,她輕手輕腳地開了一扇窗,涼風撲面吹來,頓時為之一醒,這才神起來。

殿外的光透過窗紗投進來,青白霜似的浮在轉上,彷彿是一層沒有背景的影畫。時光悄悄逝,乍濃還淡的光影在不經意間似乎已要觸及屏風,子虞算了下時辰,覺得欣妃的午睡已經太長,可靜心傾聽,欣妃的呼一聲沉一聲輕,睡得很安穩,子虞又不忍心叫醒她,心裡不由躊躇不定。

背後影影綽綽地有腳步聲,等子虞發覺時,已近在身後,她徒然一驚,猛然轉過身,看清是周公公引著皇帝走進殿來。子虞稍一怔忪,立刻跪地行禮:“奴婢…”話剛出口就被周公公噤聲的手勢止住。

皇帝已繞過屏風走進去,似乎是風吹進殿內,碧羅紗帳浮動如波,娑娑輕響。子虞聽見皇帝放柔了聲音說:“不用起來,我就是來看看你,倒不小心驚醒你了。”欣妃才剛醒,聲音慵懶,似乎喜不自勝:“妾在夢裡見到陛下,想不到一睜眼真的能看見陛下,要不是陛下開口,妾真要當這是一場夢了。”皇帝嘆口氣,問道:“住在宮裡還習慣嗎?有什麼想吃的,想用的,只管讓下面的人去準備。要有不順心的事,也要說出來,別讓自己受了委屈。”欣妃心一酸,語調低婉道:“有陛下的記掛,妾還有什麼委屈的…倒是陛下因為妾的緣故左右為難,妾心裡總是不安。”她指的自然是群臣上書讓皇帝疏遠她的爭議。

皇帝沉默半晌,寬道:“兩國婚,自古皆然,你知道,那些臣子也不是針對你,以後放寬心,過久了就會習慣。”子虞聽了這幾句,只覺得兩人言語款款,自有深情意蘊含其中,心裡也為欣妃由衷高興。此時又聽欣妃嬌語道:“陛下這樣悄悄來,也不讓人通知一聲,妾妝容不整,讓陛下見笑了。”皇帝沉沉笑了兩聲道:“我倒願意常這樣來。”後面幾句話語漸輕,彷彿呢喃,細碎而不可聞。周公公連連施以眼,子虞跟隨他退出殿外。

殿外的天空澄空萬里,只餘幾縷淡霞,光澄澈,映襯著瑞祥宮的宮人們面有喜,彷彿守了許多個夜晚,終於等到了雲開月明——08。12。12——那天以後,皇帝時常駕臨瑞祥宮,漸漸發現欣妃趣味高雅,才藝不俗,對欣妃的寵愛一勝過一,對瑞祥宮的賞賜也開始紛至沓來。欣妃自幼受南帝寵愛,對金器古玩並不在意,只留下幾樣稀奇貴重的,其餘的都賞賜了宮人,尤其寬厚子虞絳萼穆雪三人。

絳萼得了賞賜,謝恩之後,有意無意地提起:“聽說中澶、轂城和驪騚三城的騷動已經平息,戶貼也納入州府,改為北制了。”穆雪笑道:“提這些做什麼?”欣妃嘴角微微一沉,沉默地看著絳萼不語。

“娘娘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賞賜了,”絳萼神平和,微笑道“金玉的光芒太過璀璨,讓人看不清得失…”

“啪——”欣妃將茶盅重重放下,打斷她的話,神間有些不悅,一擺手道:“我有些累了,你們退吧。”三人退出殿外,穆雪嗤地一聲笑道:“有人自作聰明。”絳萼從容對道:“別忘了我們的本分——在娘娘失落時給予鼓勵,寵遇時給予警惕,陷於危難時給予出謀劃策,而不是一昧逢投機。”穆雪悻悻然不答,等絳萼一個人走遠了,這才轉過頭對子虞道:“你看看,她那個樣子,哪裡是做奴婢的本分,簡直就像一個大臣,急於在君王面前出力。”接連幾,欣妃都沒有召絳萼進殿服侍,似乎對那頗為介懷。到了八月末,皇帝接受了臣議,決定去東明寺齋戒祈福,皇后與四妃都將隨行。

當司儀問起瑞祥宮的隨行名冊時,欣妃只點了子虞穆雪兩人。穆雪只顧自己高興,沒有絲毫去勸解的意思,私下裡她還曾向子虞抱怨:“娘娘現在寵遇正濃,帶她去,指不定又要說些掃興的話,我可不去勸,你也別去,省的以後娘娘連你我都要怨了。”絳萼似乎併為這事受到半點影響,做事依舊不急不躁,把出行的一干事物料理地井井有條。在離宮的前一晚,子虞看見她站在花園旁,月正濃,清澄如水,將她的身影勾勒地落落分明。

“子虞,”絳萼上前來和她並肩走“我有件事想求你。”子虞微怔,旋即笑了笑:“你不是求我隨行的事吧,這也太遲了些。”

“娘娘現在不想見我,我若涎著臉去,更加落她怨懟,”絳萼道“可我這裡有個故事,你趁閒暇時說給娘娘聽,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子虞好奇地聽她說完故事,眉頭微蹙,向她道:“只怕娘娘聽了故事更生氣。”絳萼眸光轉動,似乎把月光全掬在其中,眼眸格外清亮:“磐石任由風霜巍然不動,楊柳隨風搖擺入秋便枯,宮裡作為楊柳一枯一榮的人已經太多,我只是希望娘娘能如磐石一樣,能夠長長久久…”她眼望遠方,面坦然道:“這不僅是為了娘娘,也是為了我們。”——08。12。13——東明寺坐落城東,綿延三百里,氣勢恢宏,被譽為“國中第一名剎”這個寺院的由來極為不凡——北國的開國之君在落魄時曾受僧人恩惠,成為皇帝后修建了東明寺,並要求他的子孫尊崇佛家。經由四代之後,東明寺已成為皇家寺院,只有皇親貴胄能入山拜佛。

皇帝帶著後宮諸妃和皇親貴戚,浩浩蕩蕩的千餘人駕臨東明寺,車馬粼粼如水一般,從寺廟門口到山腳綿綿不絕。子虞趁著進廟時觀望,只見廟宇雄偉,居高臨下,寺中花草眾多,排列有致,看久了就會發現,景不但怡人,還別有一種幽深禪境。寺中沙彌似是見慣了達官貴人,神態自然,言談不俗。

欣妃見了都不住讚歎,覺得南國並沒有如此雄偉森嚴氣象的寺院。

入寺的頭兩,寺院的僧人則在大佛殿內唸經,遵照皇帝的吩咐,為金河之戰死去的將士超度亡魂。而皇帝帶著宗親在內殿誦經祈禱,聽寺中主事講解經文,皇帝篤信佛教,和僧人們相談甚契,倒是幾位后妃,每聽經文吃素齋,神上不免有些疲乏。

第三的午後,子虞偶然在寺院的山後發現兩棵柿子樹,心想正好給欣妃嚐鮮,便叫來幾個宮女將柿子摘下。在回去的途中,她見景幽美,走走停停地多看了幾眼,沒幾步就落在了最後,等她發覺四周寂靜無聲,身邊已空無一人。

子虞環顧周圍——這裡遠離殿宇,花木茂盛,瞧起來十分眼生。她並沒有什麼緊要事,心裡也不著急,朝著殿宇的方向慢慢閒逛。可東明寺的構造巧繁複,她走了沒一會兒,就發現自己離主殿宇越來越遠,連小沙彌都沒看見半個。子虞沒有辦法,心想只有找個人問一問路。她路過一個小院子,依稀聽見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頓時一喜,往院子裡尋去。

“娘娘何必著急。”——子虞才靠近,就聽見這一句,腳步不由一滯,在院子門口站定,心裡撲通一聲跳,她想到這附近沒有寺中常見的小沙彌,難道是有人故意遣開,好方便說一些隱秘?

“我才不著急,是有人著急了,我看就在這幾,她肯定是要動手了。”子虞悄悄深一口氣,這聲音太特殊,讓她立刻得知了裡面的人的身份——啞如老婦,分明是明妃。

“她動手前還讓娘娘窺得一二,想必是想和娘娘通個氣,由著兩人相鬥,娘娘只需看著就是。”男子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年紀不大。

明妃冷哼一聲道:“她可不止通氣這麼簡單,是想我站在她這一邊——她想的倒美,這種事與我有什麼好處,汙水倒要我替她擔一半。”男子沉聲道:“誰讓她是皇后呢。她的兒子是太子,她的兄長立了功,是朝中的新寵,娘娘,她現在可不是在與你商量,這事也本沒有容你拒絕的餘地。”明妃沒有出聲,沉默了許久,這才又開口:“就算不能拒絕,也總不能完全如了她的願。”男子笑了笑,忽然口氣緩和,話鋒一轉道:“文妃倒真讓人意外——竟暗中培養了這許多勢力,這到底用了幾年的功夫。”

“都是白費,”明妃冷聲道“如果不是她心急去拉攏朝臣,皇后也不至於提前動手。文妃也是腦子糊塗了,以為自己的兒子聰明,就有了依靠。”

“三皇子得陛下寵愛,這是人盡皆知的。”

“他的寵愛有什麼用…”明妃的音調微微上揚,嘶啞地如同在人心上刺了一下“讓他寵愛的人,沒幾個得了好下場,當年我也相信過他,可最後呢,我得到只有一箭——差點劃破我的喉嚨。”房中突然沉靜,明妃了兩口氣,男子則長長嘆息一聲。

“娘娘,當年的事你還耿耿於懷?

“明妃道:“我說什麼也忘不了。那一箭,劃破的不只是我的嗓音,還有我對這個宮廷的美好幻想。”

“既然是幻想,就該早早拋棄,”男子聲音柔和,似徐徐的風“糾纏過去對你半點好處也沒有,何況你連當年是誰主事的真相都不知道——就算被你知道了又如何,宮裡向來不重視真相,只重視結果。娘娘既然有心有力,就該拋棄過去,多為將來謀劃謀劃。”明妃淡淡一哂:“我還有什麼將來,文妃有一點比我強,她生了個兒子。可我的兒子在肚子裡的時候就沒保住,平安生下來只是個女兒。將來…將來也許有一,我們母女會無聲無息地死在宮裡,至於真相,本沒有人想得知。”

“娘娘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喪氣話。”男子的口氣中出失望。

“在你看來,自然是喪氣了,其實我說的也不過是真話實話而已,”明妃似乎突然心情好了,笑著說道“好了,該告訴你的,你已經知道了,去準備吧,省的皇后娘娘這兩想唱戲時,沒有人給她拉琴調樂。”子虞聽到這裡已出了一身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