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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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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罷。我陪你一起走一趟罷。到了丞相府休得胡言亂語,一切有我擔待;也不要嚇得魂不附體,被人看了笑話。"桓蠣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應:"是是。都聽你的。"桓蟠看著他們出門而去,不屑道:"說什麼不是我桓府的奴才,言猶在耳,這會兒倒又巴巴地趕著去收拾爛攤子!看來一個人倒是懦弱無能的好,旁人自然會縱容庇護。為什麼同胞兄弟,一母所生,受到的待遇會差那麼多?嘿,實在沒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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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仲思與桓允在謝家偏廳裡足足候了兩個時辰也未獲召見。桓蠣先是恭恭敬敬坐著,接著在廳內踱步,最後不耐煩起來,惱道:"急吼吼把人叫來,卻又把我們撂在這兒不理不睬!我不等了。我們走,改天再來拜訪好了。"

"坐下!"殷仲思厲聲道:"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命攸關。謝丞相私下請你來問而不是直接矚人查辦,是看你爹的面子,也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他嘆了口氣,唉,扶不起的劉阿斗!什麼時候了,還要耍他少爺的脾氣。"為了保全命,得到最好的結果,你就不能忍耐一下嗎?"如果不是倒黴,還有那個什麼無聊的自責和不忍心,他本不要管他大少爺的事!

庭院裡有人遠遠望過來,似是主婢二人。她們也在往廳裡張望。談話聲雖輕,但殷仲思自幼練武,耳力頗佳,倒也聽得一清二楚。

一個聲音說:"小姐,偏廳裡坐著的是誰?"小姐說:"一個是桓家的三郎,另一個也許是他的隨從。"

"他們坐了很久了罷?"

"大概在等爹爹。不過前秦符堅意圖進犯,爹爹在與人商量軍情,只怕騰不出空來接見。"丫環笑道:"他們耐倒好。"小姐輕笑道:"可能有求於人,不得不如此罷。"

"小姐,桓家的三郎怎麼軟趴趴的,象是沒飯給他吃。和姑爺可不能比。"那小姐沒有回答,只是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丫環的聲音又道:"他身邊的隨從也比他英武有氣概得多。"小姐道:"別在這裡胡說了,免得被人聽見。"兩人相偕離去,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那小姐在說:"不過坐在一起,確實象蘆葦靠著玉樹。"被人稱讚總是難免得意,殷仲思也不例外。他一下子對那小姐評價大好,尋思:"不知這位小姐是不是就是被許給阿蟠的那一位。隔得太遠容貌看不清楚。只是身形苗條,遠觀也儼然一個美人。不過容貌只是細微末節,重要的是她人品絕佳。這樣的才女阿蟠還要挑三揀四,未免不識抬舉。他決定回去後要好好開導開導他,以免玉珠旁落,悔恨終身。

又過了一個時辰,謝安談完了軍事要務,才傳他們進見。

殷仲思心想:謝公是明理之人。宜說之以理,不可哀之以情。

進了大廳,殷仲思立在桓蠣後側。廳裡只謝安一人,面有疲倦之。僕人上了茶後也退了下去。謝安並不客套,開門見山:"賢侄,我招你來所為何事,想你也清楚。所以我特意屏退左右,不讓閒雜人等在場,免得你為難。你看你身後的管家是不是也讓他到廳外候著?"桓蠣驚慌道:"不用。我的事,他,他都知道。"謝安點點頭,不再多言,直接問起這樁案子。桓蠣不敢隱瞞,又敘述了一遍。當然不忘辯明自己是毫不知情,全是下屬狐假虎威,肆意妄為。

"那麼說,這名手下乃是賢侄一手提拔?"

"這,這個,是下官提拔的不錯。但,但是,子曰'舉爾所知',先聖孔老夫子也認為該當提拔自己所瞭解的人。小侄的親信,就是小侄所瞭解的。古人不也說'舉賢不避親'?"桓蠣著汗勉勉強強把殷仲思剛才教他的說辭說了個大概。

"這個無法無天的狂徒賢侄認為他是賢才?"桓蠣聽丞相語氣冷峻,不由自主跪下:"大人明鑑,小侄確實有失查之罪,請大人處置。"殷仲思也跟他說了,不宜一味狡辯抵賴。該他的罪責,就快快承認,要求處罰,反容易博得大人好,量刑也可酌情減輕"難道只有失查之罪?不是賢侄支使下屬為非作歹?"

"實在冤枉!"桓蠣叫道。"小侄平荒怠政務、疏於查看,是小侄的不是,甘願受罰。但支使下屬為非作歹,實無此事。請大人明察。"謝安以手支額,嘆道:"賢侄怠於嬉戲,遊逸無度,這失查之罪,也是不輕啊。何況賢侄識人不明,用人唯親,置國家的官職為兒戲,授權於佞小人,使之危害百姓。這…"桓蠣聽他越說越厲害,似乎殺了頭後再充軍尚不足以抵罪,嚇得魂不附體,冷汗了滿身,連連磕頭叫道:"請大人開恩!請大人開恩!"殷仲思稍有不忍。嚇一嚇他以懲治他的輕信糊塗,也是應該。只是他有些摸不透謝安的心思。他語氣平和,但言詞犀利,一旦定了桓蠣的罪,便是量刑過重也不宜再使他改口。他現在唯一能做的,是趁他尚未決定前,訴之於言語,使桓蠣的刑判儘量減輕。

"大人,可否先聽在下申訴一言?"殷仲思從一旁探出身來。

"哦?"謝安抬眼看了看他,"你有什麼話要講?"

"大人,官權好比是鋼刀,上峰授權於下屬,好比授刀於此人。這持刀人可以用這把刀切菜,也可以用這把刀殺人。如果持刀人品行不端,用刀殺了人,可沒聽說過授刀人也該有罪。"謝安道:"比喻不當。官權好比是鋼刀,不錯,是以授權與人更不能當作兒戲。小子難道不知道相關人等須受連坐之罪麼?"本以為他是桓府家奴,但他身著儒衫,氣宇軒昂,倒有些拿不準。看來更象是幕僚食客一類。

殷仲思咬咬牙:"在下以為連坐之罪太也慘無人道。一個人呱呱墜世,所親者父母,得命於上天。孤零零而來,將來也孤零零而去,在世上一切行為,罪也好,榮也好,都該一身承擔。為什麼要牽連旁人?令無辜者受刑,使無罪人斷腸?在下認為不妥。請大人三思。"

"你認為桓蠣小子無辜無罪,不該受罰?"

"在下只是認為桓公子該為自己的失查之罪受罰,卻無須替他人受過。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大人明斷。"

"天下居官糊塗者,只需自認失查之罪,便可以把一切輕輕掀過。不顧他的行為陷民於水火,危害了國家?小子你認為這也不算什麼嗎?國家動盪不安,為官者不能自律,不能御下,不能有功於朝廷,不能造福於一方,要他何用?家國前途又何在?這次斷刑,不僅僅在於他的過錯,更是給天下為官者一個警戒。"

"如果大人以為失查之罪罪罰太輕,該奏請皇上更改王法。有法不依,形同虛設。如果大人以為無能者居官,禍害家國,更該奏請皇上選拔英才,授之以權柄,以造福百姓,杜絕鬻官買爵之路。昔曹孟德'唯才是舉',而今朝廷只看重門第,任用世族豪門,九品中正,使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有才者無法施展,無才者上居高位。至於給天下為官者一個警戒云云,在下以為因迫於形勢而使桓公子成為儆猴之雞,他未免太可憐。請大人依法明斷。"謝安喝道:"你好大膽!一介布衣,敢評論國家大事,縱談天下形勢,還敢對朝廷心存怨望。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殷仲思手心捏汗:"大人賢明,在下才敢直言無忌。狂妄得罪之處,還請海函。"自知這句話中有馬成分在內,不汗顏。只好自我安:在他屋簷下,怎敢不低頭;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強自出頭,作了屈死冤魂,於人於己都未見得有什麼好處罷。

謝安定定注視著他,心想:倒不知道桓府有這等人物在。有心再試探他一下,問道:"依你說,桓蠣的失查之罪該怎樣處刑?"殷仲思恭敬道:"在下不懂刑法,不敢妄言。大人名揚天下,自不會屈斷一人,使天下人斥為不公。"謝安心道:好小子,用話來擠兌我。便道:"然則他識人不明,居官糊塗,就此作罷不成?"殷仲思道:"居官糊塗,實因他年紀尚輕,玩心又重,定不足。請大人就此罷免他的官職,讓他父親領回家去好好教導磨礪,以使成才。其實先學做人,再學做事,於他只有好處,才不會誤己誤人。至於識人不明,卻有可辮之處。世上佞小人為了包藏禍心常喬裝自飾,非火眼金睛實不足以明斷。大人總還記得這樣的詩句:'周公恐懼,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便身死,一生真偽復誰知?'忠之間,確實難辨。求全責備,未必可取。"謝安直視著他,喝道:"好一個忠難辨,真偽難知。閣下折節屈己,作出一副恭敬懇切的樣子,對桓家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使桓衝把兒子安心託付給你。閣下是忠是?在這裡侃侃而談,揣摩老夫心思,撥老夫愛才之心,又意何為?難道在桓家不得伸展,良鳥想擇木而棲、拋棄舊枝了?"殷仲思臉漲得通紅,渾身燥熱,好似突然在人前赤身體,羞愧難當,無地自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安笑道:"小子無知,還敢在這裡胡吹大氣,把別人當傻瓜麼?不過老夫有一點被你料中:愛才若渴。如今前秦兵犯,朝廷急需用人。老夫也不吝階前盈寸之地,使你不得一展報負。我正需要可以在我帳前搖旗吶喊、擂鼓助陣、鳴鑼開道、呼號奔走之人。"殷仲思血從臉上瞬間退去,復又衝上,咬牙道:"大人高踞上位,卻口齒輕薄,言語無德。未免太小覷被辱者的報復心,也太看輕被辱者的記恨心。"謝安道:"哦?你這是威脅恐嚇?還是好意提醒?昔韓信試畦下之辱,勾踐有臥薪嚐膽之時。這點點言語都經受不起,小子,你不是我要的人才!"殷仲思傲然道:"我是殷侯之子。我殷家是簪纓世家,出將入相,不比你謝家差,哪裡有什麼小子?謝公還請言語自重。"連大人的稱謂也省了。看來謝安若再言語不中聽,他也要出言不遜了。

謝安一怔,隨即笑道:"匹夫見辱,身而起,劍攻口伐,還不足稱勇。閣下剛剛暢言擇人需摒棄門戶高低,這會兒自我表白出生望族,公侯冢子,意為何呢?"桓蠣聽他們一語來一言往的好不熱鬧,這時言語失和,劍拔弩張,不由嚇了一跳,拉拉殷仲思的衣袖,要他自制,不可得罪了丞相大人。這人,路上說的好好的,要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管謝安如何開罪,切不可隨意使子,發公子哥兒的脾氣。怎麼事到臨頭忘了個乾乾淨淨,自己沉不住氣發起火來了?實是比他還不如!

殷仲思強壓下怒氣,抱拳道:"言盡於此。在下等告辭。恭候謝公明斷。"謝安捋須笑道:"你如此得罪於我,難道不怕我報復在桓蠣身上?使你在桓家無立足之地?"殷仲思一怔,說道:"若傳言是實,謝公還不是遷怒於人的小人。"謝安笑道:"好說。我的提議仍然有效。你不妨考慮一下。基本上我只喜歡敢反駁我的人,可是我與這些人又很難相處。我這裡不比桓府清閒自在,但可遂你凌霄青雲之志。看到底是你的功名前程重要,還是一時榮辱重要。"殷仲思沒有回答,拉著桓允告退,自行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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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綠兒忍不住來找他。"你這幾天怎麼一個人躲著也不見人?現在是誰把這種含義不明的拘強加在自己身上?"見他埋著頭不理她,推他道:"喂,怎麼了?"殷仲思頹然抬起頭,有氣無力地道:"別鬧我。自己出去玩。乖,聽話。"綠兒心疼地看他亂七八糟的胡茬子和滿臉的蒼白憔悴,問道:"你病了麼?"把手放到他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