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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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百瓢想了一想,含笑問道:“獨孤老弟是否要我遵從江子奇之語,在室外高懸白幡?”獨孤策點頭笑道:“老前輩猜得不錯!”董百瓢眼皮微抬,向獨孤策上下,略一打量!
獨孤策恍然笑道:“老前輩是否顧慮我制不住那江子奇麼?”董百瓢正說道:“老弟雖是大悲尊者高足,身懷絕藝,但‘金扇書生’江子奇也名列‘九大凶’,委實極不好惹,既要把他誘來,便必須除去,否則老朽祖孫二人,定遭慘禍!”獨孤策笑道:“老前輩放心,獨孤策昨夜已仔細估計江子奇的功力,明面搏鬥,確屬勝負難卜,倘若暗中除他,則似無甚困難,只考慮應不應該施展這種不光明的手段而已!”董百瓢聞言,手捋長鬚,微笑說道:“獨孤老弟,常言道得好:”遇文王談禮義,逢桀紂動干戈‘,我認為對付這等絕代兇人,只有’除之為當‘四字,本不必顧慮什麼手段問題,你難道未曾聽見過’金扇書生‘江子奇在半夜之中,連屠江南十三俠的殘毒事蹟麼?
“獨孤策想了片刻,含笑說道:“老前輩所說,雖是正理,但我仍想給那江子奇留上一線生機!”董百瓢含笑道:“老弟請講,這線生機,是怎樣留法?”獨孤策笑道:“我們虛設空棺以待,等江子奇來時,仍請令孫說是老前輩業已傷重身亡,看這‘金扇書生’在失望之下,有無其他惡毒行為?來決定是否暗中出手,取他命!”董百瓢撫棺笑道:“老弟這種措置,確實仁至義盡!”說到此處,自己動手把棺蓋釘死,並命孫兒董明,在所居茅屋以外,高高懸起一條白布長幡!
安排妥當以後,董百瓢與獨孤策一同藏入空棺右側的垂地靈幃之內,靜等魚兒上鉤!
但等未多時,董百瓢又向獨孤策低聲問道:“獨孤老弟,倘若‘金扇書生’江子奇,有甚惡毒行為之時,你打算怎樣制他死命?”獨孤策知道董百瓢是以祖孫二人命,孤注一擲,自然難以安心,遂低聲含笑答道:“我打算用我恩師輕易不許我施展的‘大羅彈指’,把這列名‘寰宇九煞’中的‘金扇書生’,隔空點!”董百瓢聽說獨孤策曾用‘大羅彈指’,便知他最少已得大悲尊者的七成以上真傳,不寬心大放!
等到辰未時分,茅屋忽有人聲,獨孤策與董百瓢,知道定是“金扇書生”江子奇。遂屏息靜氣地,提神相待。
董明開門一看,果是上次來過的黃衫書生。
扛子奇一見董明滿身孝服,便覺愕然,雙眉深蹙地,發話問道:“你爺爺呢?”董明一面舉袖拭淚,一面嗚咽說道:“我爺爺死了!”江子奇微一頓足,指著屋外白幡問道:“你爺爺已死了,還掛這白幡則甚?”董明悲聲答道;“我爺爺昨夜回家,便覺身體不適,命我趕快把這白幡掛起!但今天天亮不久,他老人家便…”語音宋了,便已泣不成聲,神態裝得居然毫無破綻!
江子奇皺眉問道:“你爺爺的屍體埋葬了麼?”董明搖了搖頭,向屋內含淚一指。
江子奇舉步進室,看見那口白皮棺木,忽然疑心一動,縱聲怪笑說道:“董百瓢,你雖中了我的‘絕命金芒’,但要到午時才死,如今你這等做作,不媾太早了麼?”董明站在一旁,含淚說道:“我不是告訴尊客,我爺爺已經去世了麼?”江子奇雙眼一瞪,厲聲斥道:“胡說,他不應該死得這般快法!”董明撅著小嘴,佯作生氣說道:“尊客倘若不信?你可以打開棺盞看看。”江子奇“哦”了一聲,走到棺前,正開棺,卻見棺蓋已釘死。
他低頭略想,突然右臂疾伸,把董明一把抓住。
這種動作,真把藏在靈幃之內,屏息靜氣的獨孤策、董百瓢二人,嚇了一跳!
董明年歲雖輕,膽量卻大,被江子奇抓住以後,竟軒眉不服地,厲聲叫道:“尊客威震八荒,成名甚久,怎麼好意思欺負我一個小孩子呢?”江子奇獰笑說道:“我不是欺負你,只是要你知道‘金扇書生’江子奇不是容易欺瞞之人而已!”董明仍然毫不屈服地,瞪著兩隻大眼問道:“我有什麼地方,欺瞞尊客?”江子奇一陣森森冷笑說道:“你這娃兒,人小鬼大,裝得倒是真像!但可惜被我看出破綻,你爺爺董百瓢,並未死去!”董百瓢聽得眉頭暗皺,不知自己這詐死之計,究竟在何處留有破綻?
獨孤策更是有苦難言,空自凝聚了佛門絕學“大羅彈指”功力,卻不敢發出,因為董明已被江子奇抓在手中,萬一不能把他立即制住,豈不斷送了董明的一條小命?
董明聽江子奇看破爺爺未死,自也吃驚,但深知目前形勢,只有硬抗到底,遂仍復神倔強地,大聲說道:“常言說得好:”捉姦要雙,捉賊要贓‘,尊客不能平白說我對你欺瞞,你拿點證據我看!
“江子奇哈哈大笑說道:“我自然有所據,否則還真可能被你這靈小鬼瞞過?”語音微頓,忽向董明問道:“如今是什麼時令?”董明應聲答道:“元宵前一。”江子奇又復問道:“你家共有幾人?”董明答道:“我爹孃早死,祖母也已下世,只有爺爺和我兩人,相依為命!”江子奇濃眉雙軒,得意狂笑說道:“時令既屬元宵前一,寒料峭,屍體難腐!何況你又與董百瓢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倘若他真在今晨身死,你為何這早釘棺?難道你就不想對你爺爺,多看上幾眼麼?”獨弧策一面暗驚“金扇書生”江子奇的心思捷細密,一面暗以第三人無法聽得的“蟻話傳音”神功,向董百瓢耳邊說道:“董老前輩趕快現身,誘江子奇放開令孫,否則我投鼠忌器,不好下手!”董百瓢聞言,因愛孫心切,只得甘冒奇險地,在靈幃以後,閃身鑽出,並哈哈大笑說道:“江兄,你不但神功絕藝,天下無雙,連心思的周密靈妙,也屬舉世少有,董百瓢服了你了!”江子奇在董百瓢一動靈幃之際,便已覺察,轉身目兇光地,冷然問道:“董百瓢,你詐死之意何在?”董百瓢含笑說道:“江兄是聰明絕頂人物,何況時序正屬處處懸燈猜謎的元宵佳節,你不妨把我詐死之故,當作謎兒,猜上一猜!”江子奇目光一轉,傲然說道:“這個謎兒,並不難猜,你倘詐死?就不該在室外高懸白幡!如今既已懸幡,又復詐死,莫非是想把我誘來,施展什麼陰謀毒計?”董百瓢見自己與獨孤策所定妙計,又被江子奇一口道破,不暗暗驚心,但表面上卻異常鎮靜地,發出一陣縱聲狂笑!
這一笑,確實把位兇刁狠毒的“金扇書生”江子奇,笑得滿腹疑雲,莫名其妙地。蹙眉問道:“董百瓢,你如此發笑則甚?我猜得究是對或不對?”董百瓢笑道:“我笑的是江兄怎的忽然自貶身價?你把你‘金扇書生’,及‘寰宇九煞’的威名,太看小了!”扛子奇惑然問道:“此話怎講?”董百瓢神平和地,微笑說道:“大悲尊者與‘三奇羽士’南門衛等‘釋道雙絕’,久絕江湖,不知蹤跡!如今慢說我這除了飲酒以外,只有三斧之技的老廢物,便算放眼乾坤,細數少林、武當、點蒼、崆蛔,及竹枝幫等各大武林門派中的超群軼倫高手,又有幾人能是江兄手內的金扇之敵?”越是自命不凡之人,越是愛聽人捧,江子奇如今就被董百瓢這幾句話兒,捧得有點遍體栩栩,目內兇芒微減地,傲笑說道:“你這幾句話兒,雖是諛詞,也還不太過分!最少在這東南一帶,尋不出我江子奇銷魂金扇之下的百合之將!”董百瓢順著對方口風笑道:“江兄既知董百瓢無能,也無膽輕捋虎鬚,則豈非猜錯了麼?”大凡素愛賣聰明之人,若是猜不透對方用意,必然心癢難搔,亟於得知究竟!江子奇便在這種心情以下,向董百瓢苦笑說道:“既然不對,這謎幾便不易猜了!”董百瓢故作神秘地,含笑說道:“我這詐死懸幡用意,委實極為奇妙,任何人也難以猜透!”江子奇被他逗得急急問道:“董兄請說,我不猜了!”董百瓢目光略注尚被江子奇抓得緊緊的愛孫董明,面含微笑說道:“江兄,請把我孫兒放開,我們落座細談好麼?”江子奇臉上一紅,把董明撒手放開,獰笑說道:“放開他又何妨?你們若有歹意,也決逃不出我銷魂金扇之下!”語音方了,後背三處要,忽一涼,便即目瞪口張地僵立當地,被獨孤策施展大羅頭陀秘傳佛門絕學“大羅彈指”制住!
獨孤策見已得手“心內一寬,含笑叫道:”董老前輩,獨孤策幸不辱命!
“董百瓢驚喜集地,看了江子奇幾眼,向獨孤策含笑問道:“獨孤老弟,江子奇已否絕氣?”獨孤策搖頭笑道:“他如今心內能思,耳內能聽,目中能看,只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而已。”董明站在一旁,接口問道:“獨孤叔叔,像他這樣兇人,為什麼還不殺掉?”獨孤策微微笑說道:“我師傅從來不許我殺害業已喪失了抵抗能力之人。”董明問道:“獨孤叔叔這樣說法,莫非還要放他?”獨孤策搖頭笑道:“我也不放,因為你爺爺說得對,除惡即所以濟善,像‘金扇書生’江子奇這等兇人,委實死了的好!”董明越聽越覺得糊塗地,訝然問道:“獨孤叔叔,你既不肯殺他,卻又怎樣除去這名凶神惡煞呢?”獨孤策笑而不答,卻向“玉斧醉樵‘董百瓢說道:”董老前輩,我想向你借件東西一用。
“董百瓢猜不出獨孤策用意,含笑說道:“董百瓢身無長物,獨孤老弟要借我什麼東西?”獨孤策指著那口白皮棺木笑道:“我想借用這口棺木。”董百瓢看了僵立如死的江子奇一眼,恍然笑道:“獨孤老弟莫非要想施展借刀殺人之計?”獨孤策點頭笑道:“據我所料,‘寰宇九煞’中的‘九毒徐妃’丁玉霜,今夜定然也會在‘馬跡山’出現,我讓江子奇死在他盟姊手中,豈不絕妙?”這時“金扇書生”江子奇因耳內能聽,故而雙目之中,出了一種憤恨萬分的兇光怒火!
獨孤策向他笑道:“江子奇,你不必如此氣憤,常言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你三十年前,在這太湖之中,獨屠江南十三俠,今以一身償還血債,還算得是便宜了呢!
“說完,便自伸手把他抱起,起開棺蓋,放入棺內!安排妥當,時方正午,距離夜來還早,董百瓢祖孫,自然安排美酒佳餚,對獨孤策加以款待。
獨孤策一面舉杯,一面向董百瓢含笑說道:“董老前輩,江子奇雖然必將伏誅,不足為患,但老前輩既與‘寰宇九煞’中人,發生了這段過節,似乎仍以遷地為良,不必再住在這太湖了吧?”董百瓢點頭笑道:“獨孤老弟說得極是,我已經決定當遷居,以保首級!”獨孤策目光微注董明,向董百瓢含笑讚道:“令孫董明老弟,聰慧靈巧,骨不差,老前輩覓地隱居,課孫授業…”董百瓢不等獨孤策說完,便自掀髯笑道:“我這身庸俗藝業,哪足傳人?獨孤老弟身懷大悲尊者秘傳絕學,肯不肯成全成全我這小孫兒呢?”董明早對獨孤策景仰萬分,聞言立即長跪不起。
獨孤策俊臉通紅地,扶起董明笑道:“我年紀太輕,本身藝業未成,哪敢妄自收徒?老弟倘若有志上進,我把你介紹到我表姊門下便了!”董百瓢笑道:“令表姊是哪位武林高人?”獨孤策飲了一口美酒,微笑說道:“她是‘點蒼派’掌門人,‘雲仙子’謝逸姿。”董百瓢大喜笑道:“妙極,妙極!獨孤老弟趕緊修書,我一面送我孫兒參謁謝仙子,投入‘點蒼’門下,一面也可藉此暢遊嚮往已久的滇池、洱海、金馬、碧雞之勝!”獨孤策放下酒杯,董明業已極為伶俐的手捧文房四寶,恭身侍立。
寫完書信,略作閒談,獨孤策便因夜間必有意料中的驚天動地惡鬥,靜坐行功,預作準備。
董百瓢祖孫二人,則興高采烈地,摒擋一切。
轉眼間,一輪皓月,已出東山。
兩隻小船,在湖面分別,一隻船兒,載著“玉斧醉樵”董百瓢、董明祖孫,遷家投奔“點蒼”門下。另一隻船兒,則載著獨孤策,及那具盛“金扇書生”江子奇的棺木,去往“馬跡山”赴約!
船到“馬跡山‘,因時間太早,田翠翠等,尚自一人未到。
獨孤策把那具棺木,安放在一方巨石之上,便坐在棺旁靜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