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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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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猶太人的旅程(摘自埃倫。傑斯特羅的手稿)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一天的“彩排”使我筋疲力竭。明天,紅十字會人員就要來了。清潔隊和油漆隊在泛光燈下還在幹活兒,雖然這座市鎮已經顯得比巴登一巴登漂亮多了。到處是新油漆過的鋪面、修剪過的草坪、鬱鬱蔥蔥的花、整潔的運動場和兒童遊樂園,還有各種藝術表演以及扮演太平時代在一個快樂的礦泉療養地休假的、衣冠楚楚的猶太人,這一切在天場上拼湊成了一出全然不真實的音樂喜劇。德國人本不知道什麼叫作人道,卻嘔心地製作出了一部拙笨的嘲人道的滑稽作品。凡是不準備受騙的人,都不會受它的騙。

貝克拉比,柏林來的那位聰明文雅的老學者,可以說是猶太區的神之父,他對這次訪問抱有很大的希望。他確信紅十字會人員決不會受騙;他們會提出一些尖銳的問題,深入到幕後去調查;他們的報告將會在特萊西恩施塔特,也許還會在德國人的所有營地上促成真正的變化。他反映了普遍存在的樂觀主義情緒。我們在特萊西恩施塔特的人真是搖擺不定的。囚思想,居住條件的過份擁擠,對德國人經常到的懼怕,低人一等的營養和醫療照顧,以及使許多國家的、除了黃星標誌外很少有共同之處的猶太人痛苦難熬地雜居在一起,所有這種種全助長了一陣陣不現實的情緒。由於盟軍在法國登陸,又由於“外界人士”的這次迫在眼前的訪問,這種情緒目前是狂熱的。

但是我極力把握住現實。盟軍對諾曼底的進攻,事實上已經停頓下來。俄國人在東方事實上並沒發動進攻。斯大林有什麼背信棄義的事幹不出來呢?難道那個魔下決計聽任雙方在法國展開的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中打得筋疲力竭嗎?在那以後,他就可以悠閒自在地席捲全歐了。我非常擔心會是這樣。

三年以前的今天,即六月二十二,德國人撲向蘇聯。俄國人愛好在週年紀念作出戲劇的姿態,要發動的話,今天就應該發動他們的托爾斯泰反擊了。一點跡象也沒有。英國廣播公司晚上的新聞廣播是抑鬱的、含糊的。(這兒大家總偷偷收聽英國廣播公司的節目,把消息迅速傳了出去,雖然收聽的懲罰是死刑。)柏林電臺又趾高氣揚,吹噓說艾森豪威爾的軍隊全陷在諾曼底的叢林和沼澤裡了,又說隆美爾不久就會把他們趕下海去,還說希特勒的新式的“驚人武器”到那時就會對著英美人發出一個可怕的打擊。至於俄國人,德國人說。他們為了在克里米亞和烏克蘭發動攻勢,已經付出了“海洋般的鮮血”如今疲力竭,所以長期停步不前了。這些話裡有點兒實情嗎?就連德國國內陣線也不能容忍戰事公報中的胡說八道。除非俄國人很快當真大舉進攻,否則我們就會再一次嚐到希望變成絕望的那股難受滋味。

這一整天是一出多麼令人噁心的鬧劇啊!有些從布拉格趕來的德國小官僚扮演來賓。只有拉姆身穿軍服。看著海因德爾和黨衛軍的其他暴徒穿著不合身的便眼,打著領帶,戴著呢帽,對我們這些長老鞠躬哈,把我們攙扶上、攙扶下有司機駕駛的汽車,在咖啡館、街道上、走廊裡笑嘻嘻地閃到一旁,讓路給猶太婦女,那簡直象在做夢。整個彩排象時鐘那樣確地進行下去。在參觀的人各處走著時,暗藏著的送信小童就奔到前邊去通知一聲,吩咐一個合唱隊、咖啡館裡的一場表演、私人宅子裡的一個絃樂四重奏、一次芭蕾舞練習、一場兒童舞蹈、一場足球比賽進行起來。不論我們走過哪兒,我們總看到衣著考究、風度翩翩的快樂的節遊人在雪茄煙和香菸。

“猶如時鐘那樣確,”正是這一句話。猶太人以活玩偶的那種僵硬態度,扮演著他們的恰當的小角。等“來賓們”過去以後,他們的動作立刻停止,他們又呆板下來,成了特萊西恩施塔特的戰戰兢兢的可憐囚徒,等候著下一個信號。

拜倫通過紅十字會送來的三隻壓扁了的包裹正堆在我旁邊的地板上。今天晚上,卡車滾滾地駛過猶太區,車上堆積如山的是德國人扣壓了幾個月的包裹。這樣,來賓們就會看到猶太區裡充滿了紅十字會的供應品。德國人想得很周到。從布拉格那些存放掠奪來的猶太人物品的倉庫裡,他們為那些將要作為展覽品的猶太居民來了大量華麗的服飾。甚至目前,我就穿著一套極其考究的英國譁嘰衣服,戴著兩隻金戒指。一個婦女美容院也開設起來。還分發了化妝品。秀麗的猶太女人,雅緻的衣裳上戴著整潔的黃星標誌,今天全象女王似的偎倚在衣著考究的男伴胳膊上,在四周種有鮮花的廣場上漫步。我簡直可以相信我已經回到了和平時期的維也納或是柏林。可憐的女人啊!她們沐浴打扮,搭上香水,梳好頭髮,佩戴上寶石,在這短暫的欣喜中不也容光煥發。她們的情況就跟那一大車一大車的死屍一樣可悲。在所有的病人給遣送走之前,那一車車死屍總是夜夜不斷地駛過。

在幼兒園那兒,娜塔麗穿了一件華麗的藍綢衣裳。路易斯穿著一套深的天鵝絨服裝,領口那兒還飾有花邊。看著他在玩耍,真是一件樂事。黨衛軍把那些娃娃象斯特拉斯堡肥鵝那樣養胖起來。他們都是圓滾滾的,臉蛋兒紅潤,充滿了活力,就跟路易斯一樣。要是有什麼可以哄騙來賓的,那就是幾天以前剛完工的那座可愛的幼兒園。它跟一個玩具房屋一樣漂亮和緻,園裡討人歡喜的兒童在鞦韆、旋轉木馬上玩耍,或者在池子裡潑水。

娜塔麗剛帶回來消息說,俄國人終於發動進攻了〕他們在‮夜午‬收聽到了兩個不同電臺的新聞廣播:英國廣播公司的一則歡欣鼓舞的公報和莫斯科的一則很長的捷克語廣播。蘇聯人把這次攻擊說成是“我們和在法國作戰的盟邦合作、摧毀希特勒匪徒的一次總攻擊。”當她把這消息告訴我時,我低聲唸了希伯來人對好消息祝福的詞句。接著,我就問她,為路易斯安排的計劃是否進行下去。誰知道,我說——我自己突然狂熱起來——德國現在會不會很快就垮掉呢?這樣冒險是否還值得?

“讓他走,”她說。

“這件事隨便怎樣也不改變。”我擱下筆來,腦子裡想起了可憐的烏達姆的那支歌:“啊,他們來了,他們終於來了!從東方到來,從西方來到…”願上帝助他們成功!

摘自《世界大屠殺》阿爾明。馮。隆著巴格拉齊昂一九四四年六月二十二,巴巴羅沙行動三週年紀念之夜,俄國人從東方向我們發起了十分猛烈的攻擊。游擊隊在白俄羅斯全境活躍起來,炸燬橋樑,使我們的運兵火車出軌翻倒。偵察刺探活動直搗入中央和北方的集團軍,從波羅的海直到普里皮亞特沼地。次,在有些地方,一尊靠緊一尊,總共約有十萬尊大炮組成的隆隆火網,使四百五十英里長的那條戰線變成了地獄。隨後,步兵師、坦克師和機械化師在黑壓壓的盡是蘇聯飛機的天空下面,大舉進犯。德國空軍沒有戰鬥機升空去截擊它們。俄國人正以一百二十萬人、五千輛坦克和六千架飛機在攻打我們。這就是羅斯福老虎鉗的另一面鉗牙,它窮兇極惡地搗向西方,去和霸王行動向東的推進會合。

巴格拉齊昂!對巴巴羅沙的報復!

和我們一樣,蘇聯人也為他們六月二十二的進攻採用了一個重要的軍事領袖,波羅金諾戰役的英雄的姓名。和我們一樣,他們的目標也是迅速攻佔白俄羅斯全境,把駐守在那片遼闊的森林平原上的德國兵團全部包圍起來。誠然,從我們最高統帥部地圖上呈現出的情況看,巴格拉齊昂是巴巴羅沙的一個使人脊背發涼的映象,從我們驚駭的臉上,反映出了我們過於闢地傳授給蘇聯人的軍事教訓。

從解救列寧格勒的那次血成河的冬季戰役中,從天由烏克蘭和克里米亞拚命擊潰曼斯坦因部隊的那次戰鬥中,我們看到了他們驚人的恢復能力,以及斯大林繼續費生命的殘忍決心。但是這次在白俄羅斯,卻出現了新的情況:我們自己最湛的戰術概念,被巧妙地運用了來反擊我們。為了使那個映象完整無缺,阿道夫。希特勒重複了一九四一年斯大林頒發的那道愚蠢的命令——“據守原地,不準撤退,不準機動轉移,死守下去”——結果也從相反的方向遭到了同樣的災難大敗。

蘇聯人甚至也同樣做到了奇兵突出。

一九四一年,他們預料希特勒會奪取烏克蘭這個糧倉和高加索那些油田,所以把重兵集中到了南方。因此,我們的主力穿過白俄羅斯向前進,很快就打垮了他們的中央戰線。這次,儘管紅軍大量集結在中央地區,一貫正確的希特勒卻“知道”俄國人會利用他們在南方的突出陣地,朝著羅馬尼亞油田和巴爾幹各國發動攻勢。他以通常那種不切實際的方式斷定,紅軍在中央地區的集結是虛張聲勢,所以把我們的部隊集中了去面對著烏克蘭的蘇軍戰線。

中央集團軍司令官布許提供的使人焦急的警告情報,以及他要求增援的公文,全遭到了忽視。等俄國人發動打擊,戰線垮了以後,希特勒當然為他自己愚蠢的估計錯誤而撤去了布許的職務。但新司令官莫德爾將軍也同樣受到了希特勒干擾的損害,尤其是在俄國人快速地猛攻以後,他還堅持要我們的各師蟄伏在一些“堅強的據點”裡——戰線後面殘存的一些孤城:維帖布斯克、波魯斯克、奧爾沙、莫吉廖夫等,而不命令他們突圍出來。這件蠢事使戰線瓦解了。那些“堅強的據點”到時候全部陷落,所有各師完全損失了。我們的戰線上出現了一些巨大的裂口;蘇聯人駕著用之不盡的租借戰車,象韃靼人那樣吶喊著,從這些裂口中蜂擁而來。

我對巴格拉齊昂(稱為“白俄羅斯戰役”)的作戰分析,是非常詳盡的,因為我認為,這個人們很少加以研究的事件,甚至超出了大受人們吹捧的諾曼底登陸,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德國最後崩潰的轉折點。倘若這次戰爭中有一個名副其實的“第二斯大林格勒戰役”那就是巴格拉齊昂。俄國人在不到兩週的時間內,推進了大約兩百英里。勢如破竹的鉗形攻勢迫近了明斯克,包圍了十萬德國士兵,而在這次戰鬥中,我們大概也損失了十五萬人。中央集團軍的殘餘部隊越過明斯克向西清退,它的兵團遭到蘇聯裝甲部隊前鋒的衝殺和蠶食。到七月中旬,中央集團軍實際上已經不復存在了。一小隊一小隊意氣沮喪、衣衫襤褸的德國戰俘又在紅場上游街示眾。紅軍重新奪取了白俄羅斯,長驅直入波蘭和立陶宛。它正威脅著東普魯士的邊境;北方集團軍面臨著被紅軍向沿海地區進而切斷退路的危險。這時候,英國人和美國人仍舊掙扎著想衝出諾曼底。

這時候,阿道夫。希特勒也一直把眼睛緊緊盯著西方!在我們的戰況彙報會議上,他總以急躁不耐、突兀草率的判斷打發掉東方見擴大的危機。我們受到控制的報刊和電臺,把這場大災難掩蓋起來。至於美國人和英國人,他們當時全神貫注在法國境內的軍事行動上(他們的歷史家今天還是如此)。蘇聯人只舉出了他們推進的簡單事實。戰後,斯大林衰老下去,變得瘋狂地兇殘好殺時,他們的軍事史學家全嚇得緘口不言。有很長時期,那個不幸的國家並沒寫出多少關於這場戰爭的有益的材料。

因此,巴格拉齊昂就變得不大為人所知。但是無可挽救地突破了我們的東線,使芬蘭退出這場戰爭,並使巴爾幹各國的政客們陰謀背信棄義的,全是這一戰役。那些政客們的背信棄義,導致我們下一個月在羅馬尼亞遭到了更大的慘敗。而巴格拉齊昂也是七月二十使那枚炸彈在最高統帥部爆炸的真正導火線。

英譯者按:近年來,蘇聯人提供了較多、較好的關於這次戰爭的書籍。朱可夫元帥的回憶錄詳細地敘述了巴格拉齊昂。這些書雖然資料豐富,按照我們的標準來看,卻不一定是忠實可信的。在俄國,共產黨政府擁有所有的印刷廠,凡是不頌揚黨的材料全刊印不出來,而黨跟希特勒一樣,也是從來不犯錯誤的。

六月二十三天剛矇矇亮,娜塔麗就起身,穿好衣服,準備接待紅十字會人員的訪問。她那間臥室及得上歐洲一家上好旅館的房間:淡黃木製的傢俱、一塊東方小地毯、花哨的繪有花朵的糊牆紙、扶手椅、燈罩甚至還有好幾瓶鮮花,都是前一天晚上園藝工人所送來的。傑斯特羅家這套房間在參觀訪問中是一個停留地。這個著名的作家將領著來賓們參觀他的房間,請來賓們喝法國白蘭地,陪著他們上猶太會堂和猶太圖書館去。因此,娜塔麗在匆匆出去以前,先把屋裡拾掇乾淨,就好象要供軍事當局檢閱那樣。幼兒園裡也還有不少事情得做。拉姆在最後一分鐘吩咐把傢俱重新安排一下,並且在牆上再多貼一點剪下的動物畫片。

太陽剛在升起。一小隊一小隊婦女已經到了外面街上,她們在黃澄澄的傾斜的陽光裡趴在地上擦洗便道。這些從擁擠不堪的統樓上出來的衣衫破舊、骨瘦如柴的人,發出了一股惡臭,汙染了清早的和風。她們把活兒幹好後,就得躲開;灑了香水的美人兒穿著花哨的服裝,就走出來。娜塔麗的覺已經十分遲鈍,本覺察不出美化運動的這種諷刺意味了。這一個月裡,一個反覆出現的惡夢使她常睡不好——海因德爾揪著路易斯的兩腿晃晃蕩蕩,把他的腦殼在水泥地上直撞。到這時候,孩子腦漿進裂、鮮血直冒的景象對她說來,已經跟她回憶中黨衛軍的那個地下室一樣真實,而且多少更為悉,因為那次短促的驚恐是在一陣模糊不清的震動中來臨和消失的,而這個可怕的幻象她卻見到過二十多次了。真個的,娜塔麗已經成了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兒,腦子裡簡直不很正常。有一件事還使她打起神來,那就是希望把路易斯送出猶太區去。

傳遞班瑞爾信息的那個捷克警察說,這次嘗試是安排在紅十字會人員訪問後的那一週裡。路易斯先得生病,接著送進醫院就不見了。她就此不能再看見他,只會聽說路易斯患斑疹傷寒已經死了。接下去,她就只好希望,將來有一天會聽說他很安全。這就象送他去急診開刀一樣,不管風險多麼大,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一輛手推小車停在丹麥人的營房外邊。花匠正從車上把滿是花朵兒的玫瑰花樹卸下來,搬進大院去,栽種在草地上挖的窟窿眼裡。娜塔麗走過時,濃郁的玫瑰花香使空氣中芬芳蔥鬱。很清楚,丹麥猶太人中正進行著一件很特別的事。但那跟她並無關係。她所關心的就是,毫無差錯地度過這一天,不要惹惱拉姆,危害到路易斯。幼兒園是規定的參觀路線中最後的一個停留地,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按實在說,丹麥猶太人這天十分重要。他們是三萬五千名猶太人中寥寥的四百五十人,不過卻是很特殊的四百五十人。

丹麥猶太人的全部經歷是驚人的。除了這少數人以外,所有其他人都自由和安全地到了中立的瑞典。丹麥政府得到風聲,知道德國佔領軍即將圍捕猶太人,於是暗地裡使居民警惕起來。一夜之間,丹麥自願人員用小船臨時湊成的一支船隊,把六千名左右的猶太人渡過一道狹窄的海峽,送到了殷勤、中立的瑞典。因此,只有這一小群人被德國人逮住,送到特萊西恩施塔特來。

從那以後,丹麥紅十字會就一直要求來探望猶太樂園中的丹麥猶太公民。丹麥外部也一再提出強有力的要求。說也奇怪,德國人面對著這個小國(而不是其他任何國家)為猶太人所表現出的這種史無前例的神勇氣,卻猶豫不決,並沒槍斃幾個丹麥人,把這個討厭的要求壓制下去。他們雖然屢次推遲訪問的時間,事實上卻終於屈服了。

四個人組成了這個訪問團,他們在歷史中雖然默默無聞,他們的姓名卻還是有案可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