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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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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瑞士外官和坐在輪椅上的傑斯特羅一起進入醫院,他帶來了一封德國大使給院長阿爾德貝。德。尚希倫伯爵的信。

“想來您一定聽說過,”這個瑞士人不在意地說“這位先生的傑作《一個猶太人的耶穌》。”德。尚希倫伯爵是一位退休將軍、金融家、世系貴族,也是賴伐爾總理的煙親。這一切使他能夠甚至在當前的兵荒馬亂年頭裡也還能平安度。他把來信看了一下,點了點頭。信中要求給予這位“卓越的作家”以儘可能最良好的治療。珍珠港事件以後,大部分人員都已離去,因此這位伯爵便承擔起這所美國醫院的院長職務。仍然滯留在巴黎的少數美國人都到那兒看病。但傑斯特羅卻是被送到巴登一巴登去的那一批人中第一個前來就診的病人。伯爵對當代文學不甚了了,他也吃不準是否聽見過傑斯特羅。《一個猶太人的耶穌》!在目前情況下,這封信倒是有點蹊蹺。

“你將會注意到,”那個瑞士人又接著說,好象看出了對方的心思“佔領當局認為種族出身是無關緊要的。”

“是這樣,”伯爵答道“偏見跨不進醫院的大門。”瑞士人聽到伯爵表示這樣的懷,臉上動一下,便告辭了。不到一小時,德國大使館就打來電話探詢傑斯特羅的病情和受到的待遇。這樣一來,也就萬事妥貼。當傑斯特羅在經過一次困難的、分兩個階段進行的外科手術,並痛苦了好幾天之後開始復原時,這位院長便把他安頓在一個陽光充足的病房裡,夜都有護士照料。

德。尚布倫伯爵和他的子說起了德國人對待傑斯特羅的這種希罕的關懷。他的子是個很有主見的美國人,遇事都能不加思索,拿定主張。伯爵夫人原是名門閨秀,孃家姓朗沃思,就是和羅斯福家結親的那份人家,她兄弟是前任美國眾議院議長。在這些戰火紛飛的年頭,她為了消磨時間而承擔起管理美國圖書館的工作,同時也埋頭於莎士比亞研究。他們的兒子跟皮埃爾。賴伐爾的女兒結了親,伯爵夫人早就入了法國籍,不過在談吐舉止上仍舊是個毫不含糊的美國人,外加一層法國貴族世家的極端勢利的古古香;一個七十高齡的古怪寶貨的活典型,可惜沒有一支普魯斯特的生花妙筆給她來一番寫照。

這件事兒一點也不奇怪,伯爵夫人開門見山告訴他丈夫說,她讀過《一個猶太人的耶穌》,認為它不是一本什麼了不起的作品,但這個人的確有點名氣。他不久就要回國了。關於他受到的待遇,美國報章雜誌要廣為報道他所說的話。德國人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去回擊一下有關反猶政策的敵對宣傳。她倒是對德國人表現出來的通情達理到驚奇,因為她一向認為德國人都是其蠢無比的朱伯。

德。尚布倫將軍也把關於傑斯特羅的侄女的事情告訴了她。在探望病人的時間裡,他和她談過,她那憔悴而憂傷的美貌,她那嫻的法語和銳的智力給了他以深刻的印象。這個姑娘可以到圖書館工作,他建議,因為傑斯特羅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康復。伯爵夫人馬上豎起了耳朵。一九四零年倉促撤離的美國人留下大量書籍尚未分類和編目,圖書館在這方面的工作遠遠沒趕上。德國人可能反對這個想法;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個著名作家的美國侄女,又是潛艇軍官的子,可能沒什麼問題,即使她是個猶太人。伯爵夫人和監督圖書館和博物館偷國官員商量了這個問題,後者欣然同意,讓她僱用亨利夫人。

於是她抓緊時間行動起來。娜塔麗上醫院去探望埃倫的時候,伯爵夫人便闖入病房,作了自我介紹。她一看見娜塔麗,就喜歡她的容貌。就一個難民而言,她的長相就是夠漂亮的了,她又有美國婦女那種媚人的丰韻,淺黑的美貌很可能是出自意大利或甚至是法國的祖先。睡在上的猶太老人看上去象個死人;灰白的絡腮鬍子,大鼻子,棕的大眼睛,神情憂鬱,在那蠟黃瘦削的臉龐上閃耀著帶有熱病症狀的光芒。

“你的叔叔看樣子病得厲害,”伯爵夫人在院長室裡說,她把娜塔麗請來喝一杯“馬鞭草茶”這種茶喝起來象,也許真的是,煮沸的草。

“他幾乎死於內臟出血,”娜塔麗說“我丈夫說,他短期內不能回巴登一巴登去。在他康復到一定程度時,我們會把他遷到療養院去的。亨利夫人,將軍告訴我你是拉德克利夫女子學院畢業的,取得巴黎大學研究生學位。不錯,你願意做點有益的工作嗎?”伯爵夫人陪娜塔麗走回她的住所。夫人宣稱,這種鬼地方對一個美國人來說,即使是偶然死在裡邊也不合適。她逗路易斯玩,咕咕地叫,或者更準確地說,呱呱地叫了幾聲。她決定要把他們遷到象樣的住所去。她帶領娜塔麗來到醫院附近一幢古老的大宅第,這所大樓已經改建成為分套出租的公寓,住戶都是醫院裡的人。在那裡,夫人當即為她和嬰兒解決了膳宿問題。黃昏到來時,她已把母子倆安頓在新居,上警察局去辦好手續,並在內依耶郊區德國行政官員那裡辦妥了遷入手續。臨走時,她答應明天早上再來領娜塔麗乘地鐵到圖書館去。她還說她會找一個人照料路易斯。

這位從天而降的恩人,這位脾氣乖戾的老太太使娜塔麗到受寵若驚。她被放到德國這段經歷使她處於一種不太強烈的、但持久的震驚狀態。在巴登一巴登的旅館裡,懷有敵意的德國職工、無休止的以德語進行的談話、用德語寫的菜單和標誌、門廊和走廊裡的德國秘密警察以及被拘留的愁容滿面的美國公民——這一切使她神思恍惚,她能意識到的東西僅限於她自己本人和路易斯,他們兩人每天的生活需要以及可能出現的危險。當那位瑞士代表使她確信,好幾個屬於特殊情況的美國公民事實上在德國佔領下的巴黎過著自由的生活,並向她保證,瑞士當局會象在巴登一巴登一樣把她置於保護監督之下以後,這次到巴黎去的機會對她來說好比一個身繫囹圄的人獲得赦免一樣。但在伯爵夫人出現之前,她很少出去溜達,領略一下巴黎的風光。她整天躲在斗室裡,逗著路易斯玩或者看看舊小說。每晨昏兩次,她來去匆匆地到醫院探望叔叔,生怕警察找她麻煩,而且她對自己的證件也缺乏信心。

到了圖書館工作以後,她的生活揭開了新的一頁。工作是最好的鎮痛劑。她開始到處走動。地鐵裡第一次的證件檢查著實使她驚慌,但畢竟平安無事。本來,她在巴黎就差不多和在紐約一樣毫不覺得陌生,如今變化也不大。地鐵裡把人壓得透不過氣來的人群,其中有許多年輕的德國士兵,使她到新奇,也使她厭煩。但巴黎沒有其他的通工具可供代步,除非你騎自行車,乘坐破舊的馬車或那種怪模怪樣的象人力車似的用腳踏車拖動的出租車。圖書館的工作很簡單,她辦事的速度以及銳的理解力無不使伯爵夫人對她傾倒。

這位不可思議的老婦人給娜塔麗帶來各種不同的受。她在學術方面的談吐很有見地,她講的有關名人的奇聞軼事尖刻有趣,而且她又是一個給人以深刻印象的研究莎士比亞的學者。不過她的政治見解和社會觀點都使娜塔麗難以接受。她斷言法國的戰敗理由有三:赫伯特。胡佛准許德國人延期償還戰爭賠款,社會主義人民陣線削弱了法國的力量,以及英國人背信棄義在敦刻爾克棄甲逃遁。法國人被英國人以及法國自己那些愚不可及的政客引入歧途,終於對德發動攻擊(娜塔麗到吃驚,是不是她聽錯了)。即使是這樣,如果法軍那時聽從他丈夫的勸告,把坦克部隊集中起來,組成一些裝甲師,而不是把它們分散部署在各個步兵單位之中,那麼在比利時發動一次裝甲部隊的反擊本來可以把衝向海濱的德國裝甲部隊切斷,一舉打贏這場戰爭。

她從不花費心力去把她的各種觀點和判斷協調起來,或者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她只顧把它們象鞭炮一樣放過就算。皮埃爾。賴伐爾是一個被人誤解的法國救主。夏爾。戴高樂是一個裝腔作勢的騙子,他所說的“法國輸掉的是一次戰役,不是一場戰爭”是一句不負責任的廢話。法國抵抗運動不過是一批共產黨人和蕩子的烏合之眾,只是使他們的法國同胞遭殃,並且引起德國人的報復,損害不了德國人一。至於法國被佔領後的情況,儘管存在種種嚴厲措施,還是有其可取之處。劇院上演的戲現在健康多了,上演古典作品和正派的喜劇,不再是以前那種情鬧劇和花花公子的下戲。現在的音樂會里已經沒有那些叫人頭痛、誰都聽不懂的現代派不諧和音,所以更好聽了。

不管娜塔麗說些什麼都能引起一通滔滔不絕的獨白。有一次,她們兩人正在整理一位美國電影製片人留下的幾紙箱書籍時,娜塔麗說巴黎的生活看來已異乎尋常地接近正常了。

“親愛的孩子,正常嗎?可糟透了。當然德國佬也想把巴黎打扮得看上去很正常,甚至很可愛。巴黎是個‘新秩序’的櫥窗,知道嗎?”她以辛辣的諷刺口吻說這個詞。就是為了這個緣故,劇院、歌劇和音樂會才受到鼓勵,甚至得到津貼。我們這個可憐的小圖書館還能開放,其理由也在於此。哎呀,那些可憐的德國人確實幹方百計要裝出一副文明樣子,但說實在的,他們確實是畜生。當然,他們比起布爾什維克來,可要好得多了。事實上,如果希特勒當時有足夠的常識不去進攻法國而是去幹掉蘇聯,在一九四零年的時候他顯然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他今天就會成為世界英雄,而且和平也就實現了。而今,我們必須等待美國來拯救我們。

“有一次,當娜塔麗和伯爵夫人一起去吃午飯,走在一條熱鬧的林蔭大道上的時候,她第一次看到黃星。兩個衣飾考究的婦女在她們身邊走過,其中一個在愉快地說些什麼,另外一個面帶笑容。兩個女人的衣服上都有一顆耀眼的黃星別在左上。伯爵夫人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過了一會兒,娜塔麗又看見幾顆;並不太多,只不過是那麼一顆黃星,滿不在乎地別在前。拉賓諾維茨告訴過她一年前在巴黎大張旗鼓兜捕猶太人的情況;要麼這些猶太人大多數已被肅清,要麼他們不再面。那些止猶太人進入飯店或公用電話間的牌子都已捲曲,滿是塵埃。每一天,象《巴黎晚報》和《晨報》等這些悉的報紙上出現的習以為常的惡狠狠的反猶主義使她惶恐不安。因為這些報紙的第一版看起來和平時並無兩樣,而且有些專欄作家也還是那麼幾個老人。

淪陷的巴黎的確有其獨特的人的一面。清潔靜溢的街道,沒有出租汽車的刺耳喇叭和擁街頭的車,清新無煙的空氣,穿上彩鮮豔的服裝的兒童在遊人不多的鮮花怒放的公園裡遊玩,身穿巴黎時髦服飾的婦女乘坐的馬車,這一切都象那些古老的油畫裡所表現的巴黎風光一樣。但是象麻風病灶似的德國佔領的跡象到處可見:大塊的標語牌,上面用黑字母寫著“協和廣場”和“士兵戲院‘等字眼;黃的牆報,上面公佈了被處決的破壞分子的長長名單,鮮紅的字旗飄拂在官方大樓和紀念碑上飄拂在凱旋門和埃菲爾鐵塔上,飯店外面用粉筆寫上的德語菜單,德軍軍車在空蕩蕩的林蔭大道上飛馳,以及下班後穿著灰綠軍服的德國士兵帶著照相機在人行道上醉醺醺地散步。有一次,娜塔麗碰上一個吹吹打打的軍樂隊帶領一個踏著鵝步的衛隊沿著愛麗舍田園大街走向凱旋門,鼓聲咚咚,伴有刺耳的軍樂聲,樂字旗隨風飄揚;只要看上一眼這種奇特的景象,就會意識到佔領意味著什麼。

人類的心靈因能隨遇而安而得以挽救。娜塔而只要在圖書館裡埋頭工作,或和路易斯一起度過黃昏,或者午飯後沿納河一邊溜達,一邊看看書攤,也就放下心了。每星期一次,她到瑞士公使館報到。有一天路易斯病了,她只好呆在家裡,一位身材頎長、衣著考究的年輕瑞士外官到她家裡訪問,看看是否情況正常。這就足以使人安心了。巴黎似乎沒有馬賽那樣可怕,人們看上去不那麼膽戰心驚。吃得也好一些,警察也比較文明。

三個星期之後,埃倫被遷到療養院,住進一間窗口對著花園的房間。他還衰弱、渴睡,幾乎不能說話。他對這種優待似乎受之無愧。但娜塔麗心裡到納問。把病人送到巴黎來這件事在她看來本無什麼出奇。因為巴登一巴登的醫生說過,那所美國醫院有第一的醫務人員,她的叔父在那兒要比在法蘭克福好一些。巴黎本身更使人到愉快,這是巴登一巴登難以比擬的。不過,一層恐怖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她的心頭,象一個小孩對於一間長年上鎖的房間的神秘到恐怖一樣。這是一種對不可知的事物的恐怖。在這個處於德國人佔領下的城市裡,她叔父所受到的優待和她自己享有的自由使她心神不定,她認為這是個難解之謎,而不是他們時運特別好。當謎底終於在美國圖書館裡揭開的時候,她到的與其說是驚奇,倒不如說是打開了一間上鎖的黑暗房間時那種恐怖。

伯爵夫人從外面一間辦公室裡喊道:“娜塔麗,我們來了一位客人。是你的老朋友。”她正在後邊房間裡,蹲在書堆中填寫書目。她用手掠一下披在臉上的頭髮,匆忙走進辦公室。站在辦公室裡的是韋爾納。貝克,他一邊喀嚓一聲立正,一邊鞠躬,眯起眼睛出友好的笑容。

“德國大使館的公使,”伯爵夫人說“為什麼你沒有告訴過我你認得韋爾納?”自從離開錫耶納以後,她從沒穿過夜禮服。在錫耶納,儘管她那時還受到意大利人的臨時軟,她有幾次晚間外出時還穿過一套褪的長禮服。而今,她只有手提箱所帶的幾身出門旅行的服裝穿來穿去。那天晚上,在娜塔麗深受震驚的神狀態中,穿上伯爵夫人為她到的灰姑娘的華麗服飾,似乎是對現實的一種怪誕的嘲,象是被執行絞刑前顯示其女美的最後一次陰森可怕的機會。這套衣服很合身;伯爵夫人那個表妹的身材正好和她一樣。娜塔麗在把平滑的、珠母似的絲襪拉上她的‮腿雙‬,一直拉到大腿上的吊襪帶的時候,一種難以名狀的覺湧上心頭。在今天,即使是一個富有的巴黎婦女,她從哪兒可以到這樣的絲襪呢?如果穿上這樣的一身打扮在太平歲月裡和拜倫出去歡度一個良宵而不是現在這樣面臨一場使人寒心的惡夢,那將是什麼樣的滋味呢?

為了配上那套時新的灰絲禮服,她在搽脂粉的時候真是費盡心機。但她只有一些起碼的、因為久已不用而乾裂的化妝品:一罐胭脂、一支膏、一段畫眉筆的筆頭以及一些睫油。路易斯睜大了好奇的眼睛望著在化妝的母親,好象她在點火自焚一樣不可思議。她還在塗脂抹粉的時候,那個頭髮灰白的照看小孩的女人探頭進來說:“夫人,您那位先生來了,他在樓下坐在汽車裡——呀,夫人,您漂亮極了!”除了接受貝克的令人膽戰心驚的邀請之外,別無選擇。即使有其他辦法,她也沒膽量去試一試。那天,在他離開圖書館時,伯爵夫人幽默地評論道:“嘿,德國公使,還有《費加羅的婚禮》!真不錯。”娜塔麗脫口而出:“可是他怎能這樣?除了我是個敵僑以外,他也知道我是猶太人。”伯爵夫人噘起薄薄的、老得起皺紋的嘴——她們以前從未談過這個問題——笑嘻嘻地回答說:“親愛的,德國人喜歡怎樣幹就怎樣幹嘛,他們是征服者。問題是,你穿什麼?”至於娜塔麗和貝克的關係,她問也沒問。也沒一句帶刺的話。她只是興致地著手為一個準備在巴黎上社會度過一個夜晚的女伴配備衣飾。伯爵夫人的表妹是個皮膚黝黑的年輕女人,她看到伯爵夫人帶了這個美國姑娘突然出現在她的寓所時惑不解。她話不多說,也看不出是否高興,只是溫順地把伯爵夫人要的華麗服飾拿出來。伯爵夫人對每一件衣飾都作出評價,她甚至堅持要一瓶上等香水。伯爵夫人這樣做到底是出於好,還是為了討好德國公使,娜塔麗實在看不出來。她就是這樣幹,而且幹得乾脆利索。

路易斯傷心地看著他媽媽沒有吻他一下就走了。她覺得嘴粘而油膩,生怕髒了兒子,也怕髒自己。在樓下,她披上一件紫紅附有帽罩的天鵝絨斗篷,這時她畢竟體會到一個女人在穿上盛裝時的興奮心情。她確實漂亮,他是個男人,而她是在瑞士當局保護之下。幾個月來,在這些沒完沒了的苦惱子裡,這是她遇到的最可怕的事情,但她是個過來人,她在思想上準備好進行一次奮不顧身的自衛。

在發出藍光的街燈下,在一輪明月的光輝裡,一輛梅德斯牌汽車停在那兒。他一邊輕聲說了幾句讚美的話,一邊走出來為她打開車門。這是個暖和的夜晚,陳年的老屋前面有圍欄的花園裡正在開花的樹叢飄來陣陣清香。

在他發動汽車的時候,娜塔麗說:“恕我大膽問你一聲,你怎麼能夠和一個猶太女人一起出去呢?”他那嚴肅的臉龐在儀表報發出的微暗的紅光中出微笑。

“大使知道你和你的叔父在巴黎,德國秘密警察當然也知道。他們都知道我今晚請你去看歌劇。沒有其他的人敢過問你是誰。你有點擔心嗎?”

“非常擔心。”

“我能做些什麼使你安心呢?是不是你不願意去?我最不想幹的事情就是強迫你去度過一個不愉快的夜晚。我本來以為你會喜歡的。我請你出去玩原是為了表示友好,至少是為了表示和解的願望。”娜塔麗想,如有可能,她有必要清楚這個人居心何在。於是她說:“好吧,我已經打扮好了。謝你的盛情。”

“你真的喜歡莫扎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