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六十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葉甫連柯的官職是什麼,將軍?”斯坦德萊用他那糙的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就算我知道並且告訴你的話,這對你也沒什麼好處。他是管理租借物資的頭頭,就是這個。據我瞭解,他是個戰鬥英雄。在莫斯科戰役中失去一隻手,他現在裝上一隻戴皮手套的假手。”他們坐在斯巴索大廈裡那張長餐桌旁,就他們兩人。帕格從古比雪夫來到這裡才不過一個小時,他本來樂於放棄這頓晚餐,光洗一個澡就去睡覺。可是不成。這所宏偉寬敞的大使館原是沙皇時代一個糖商的私宅,在這裡,這位個子矮小的老將軍在這個大宅裡象是隻途的羔羊。他對《租借法案》積了一肚皮氣,帕格的到來正好為他提供了一個出氣筒。

斯坦德萊說,總統在華盛頓答應過他《租借法案》使團要歸他管轄。有關命令已經發出,但使團的團長,一個名叫費蒙維爾將軍的人,對總統的意旨卻是陽奉陰違。斯坦德萊越講越動,滿面通紅,幾乎碰也沒碰他那盤清燉雞瀕頻以拳擊桌,聲稱哈利。霍普金斯一定在搗鬼,他肯定告訴過費蒙維爾,這道命令沒什麼了不起,這些慷慨的施捨必須繼續下去。但他,斯坦德萊,是應總統的邀請,特地從他的退隱生活中出山來擔任這個職務的。他打算為美國的最高利益而戰鬥,天不怕,地不怕,哈利。霍普金斯也不怕。

“哎,我想起了,帕格,”斯坦德萊突然瞪了他一眼,並說“我在社場合和這個葉市連柯將軍談時,他不止一次提到一個哈利。霍普金斯的軍事助手,我知道他指的就是你,嗨?這是怎麼回事?”帕格小心翼翼地回答:“將軍,在一九四一年我們和哈里曼一起來到這裡的時候,總統需要一份有關前線目擊情況的報告。霍普金斯先生指定我去,因為我突擊過一期俄語課程。我在前方遇見過葉市連柯,可能那個陪同我的密探使他產生了這個想法。”

“哼,是嗎?”大使火氣沖天的目光慢慢地轉變為一種狡黠的神,微笑使他的臉起了皺紋。

“我懂了!好吧,如果是這樣,千萬不要去糾正那個傢伙的錯誤想法。如果他果真以為你是加利。戈普金斯的親信,你反而可以促使他有所行動。在這裡,加利。戈普金斯就是聖誕老人、”十年前帕格第一次和威廉。斯坦德萊會面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斯坦德萊作為海軍作戰部長視察了“西弗吉尼亞號”他是一個身材直、嚴肅穩重的四星海軍上將,個子矮小,潔白的軍服上閃耀著金光。他是海軍的第一號人物,但他和地位低的海軍少校亨利談到戰列艦上的炮術訓練記錄時卻勉有加。斯坦德萊如今還是生氣,但變化多大啊!在吃這頓晚飯的時候,維克多。亨利想到,他放棄了太平洋艦隊總司令部的職位好象是為了幫助一個神經質的老人對一群蚊子進行炮轟。他牢騷滿腹,一樁一樁的事講個沒完。俄國救濟協會——斯坦德萊自己的老婆曾在協會里辛苦工作過——所發放的禮物並沒聽到一句表示謝的話。對美國紅十字會提供的援助,蘇聯的宣傳機構沒給予足夠的公開報道。俄國人接受租借物資後並不提供任何補償。象這樣的牢騷發了約莫一個半小時,帕格聽得實在厭倦極了,後來在喝咖啡的時候終於試探著問斯坦德萊,找葉甫連柯將軍的目的何在。

“那是談公事,”大使答道“我們明天早上再談。看樣子你已經疲乏不堪。去睡吧。”也許是因為燦爛的陽光進了大使的書房,也可能是因為大使在早上脾氣特別好,他們的第二次會晤談得比較好。事實上,斯坦德萊身上又有了一點海軍作戰部長的氣派。

國會正在辯論延長《租借法案》有效期的問題——他解釋道——因此國務院需要蘇聯方面提供一份租借物資怎樣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報告。莫洛托夫“原則上”已經同意——俄國人的這個要命的套話,意思就是無限期拖延。莫洛托夫已經把這個要求轉給葉甫連柯那個主管租借物資的部門。斯坦德萊一直催促費蒙維爾向葉市連柯索取這份報告,費蒙維爾聲稱他也正在作最大的努力,但至今看不到有什麼結果。

實際上比沒有結果還要壞。在斯大林最近一次發佈的當前任務的文告裡,這個獨裁者說紅軍正在單獨承擔戰爭的全部壓力,它的盟邦並沒提供任何援助!你看,國會能接受這種說法嗎?這些該死的俄國佬,斯坦德萊沉著地說,就是不理解美國的反布爾什維克的情的深度。他非常欽佩俄國人的鬥志。他只不過要挽救他們,使他們不致把事情壞在自己人手裡。不管怎樣,他必須把那份租借物資在戰場上起什麼作用的報告要到手。不然的話,到了六月份可能再沒有什麼租借物資了。整個聯盟可能崩潰,這場可詛咒的戰爭可能輸掉。帕格沒爭辯,儘管他心裡想,斯坦德萊的話未免說得太過分了。無疑,俄國佬確實有點魯,他的第一個不討好的任務是設法找到葉甫連柯將軍,迫使他面對這個現實,並設法使他對此有所表示。

他步履維艱地在莫斯科街道上走了兩天,繞過一堆堆汙穢的、還沒清除掉的冰決,走在熙熙攘攘、衣衫襤褸的行人中間。在沒有標誌的政府機構宮裡,從一座辦公大樓走到另一座辦公大樓,才打聽到葉甫連柯的辦公室設在什麼地方。他沒辦法搞到電話號碼,甚至確切的地址也尋不到。一個他曾在柏林相識的英國空軍武官幫了他一下忙,為他指出那幢大樓,葉市連柯不久前曾在那裡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因為這位武官從租借物資中調走了四十架空中眼鏡蛇戰鬥機給在北非登陸的英國部隊。但當帕格試圖進入這幢大樓時,一個雙頰紅潤、身材結實的年輕哨兵一言不發地把上了刺刀的步槍橫在他前,充耳不聞他氣急敗壞地用俄語提出的抗議。帕格回到他的辦公室,口授一封長信,並把這封信帶到這幢大樓。另外一個哨兵收下了這封信,但好多天過去了,卻沒收到任何迴音。

在此期間,帕格見到了費蒙維爾將軍,他是個和藹可親的陸軍人員,並不是象斯坦德萊所描繪的那麼個怪物。費蒙維爾說,他聽說葉甫連柯在列寧格勒;他還說,不管怎樣,美國人從不為了公事去找葉甫連柯。人們總是通過他的聯絡官和他打道,聯絡官的名字能叫你把舌頭嚼爛,但斯坦德萊的聯絡官告誡帕格,找嚼爛舌頭將軍是費時間,走死衚衕。將軍的唯一工作是象羽枕頭一樣收問題和要求,從來不作出反應。在這一點上他是舉世無雙的。

在這次挫折以後約莫過了一個星期,帕格一天早上在斯巴索大廈醒來後在寢室的門下發現一張便條。

亨利——一些美國記者訪問南方前線歸來;我準備今晨九時在書房裡接見他們。請你在八時四十五分前來一談。

他看到斯坦德萊獨自個兒坐在寫字桌旁,臉深紅,怒氣衝衝。將軍隔著桌子將一包切斯菲爾牌香菸朝他一丟,帕格撿起香菸。外殼上用鮮明的紫紅油墨蓋上這樣幾個字:紐約工人兄弟的黨敬贈。

“這都是紅十字會或《租借法案》的香菸,”將軍幾乎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可能是別的!我們把幾百萬包這樣的香菸送給紅軍。這一包是昨天晚上從一個捷克人那兒到的。那個傢伙說是一個紅軍軍官送給他的,並告訴他在紐約那些慷慨大方的共產主義同志正源源不斷地為全體紅軍戰士供應香菸。”維克多。亨利只能搖頭表示厭惡。

“記者們十分鐘後到達這兒,”斯坦德萊咬牙切齒地說“他們可要聽個夠。”

“將軍,新《租借法案》在本星期就要表決。現在是揭蓋子的時候嗎?”

“只能在現在揭,給這些惡以當頭一。讓他們知道,在和美國人民打道的時候,忘思負義結果會怎樣。”帕格指著香菸殼說:“這是非常低級的無賴行為。我不想拿它小題大做。”

“這個?我完全同意。不值得談論。”記者們進來了,全都出厭煩的神,這次到前方的訪問顯然使他們大失所望。他們說,跟往常一樣,他們沒法接近前線。賓主邊喝咖啡邊閒談,斯坦德萊問他們在野外有沒有看見任何美國裝備。他們沒看見。有一個記者問大使是否認為國會將會通過新的《租借法案》。

“我不敢這樣說。”斯坦德萊看了維克多。亨利一眼,然後把十隻瘦骨嶙峋的指頭全部平放在他面前的書桌上,象艦上主炮塔準備舷側齊一樣。

“你們知道,孩子們,自從我到這裡之後,我一直在尋找證據,表明俄國人在接受英國人和我們的援助。不僅僅是租借物資,而且還有紅十字會和俄國救濟協會的物資。我還沒找到任何這種證據。”記者們互相望望,然後看著大使。

“是這樣,”他接下去說,一邊用指頭不斷地敲著桌面。

“我們試圖尋找證據,表明俄國人確實在戰場上使用我們提供的軍需品。我找不到這樣的證據。俄國當局看來想掩蓋他們正在接受外援這個事實。顯而易見,他們要他們的人民相信,紅軍正在這場戰爭中獨力奮戰。”

“大使先生,這些話當然是不供發表的吧?”一個記者說,儘管記者們都在取出本子和鉛筆。

“不,可以發表。”斯坦德萊慢地說下去,事實上在向他們進行口授。他指頭的敲打聲越來越急,在他停頓的時刻,記者們疾書的筆發出憤怒的嘶嘶聲。

“蘇維埃當局顯然試圖在國內外造成這樣的印象,即他們在依靠自己的資源獨力奮戰。我認為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儘可以把我的這些話發表出去。”記者們再問了幾個心情動的問題,接著走出房間。

第二天早上,當帕格走過積雪堆得很高的街道,從國家旅館走向斯巴索大廈的時候,他心裡到疑慮,不知大使會不會已被召回。在旅館裡和記者們共進早餐時,他得悉斯坦德萊的聲明已登在美國和英國各地報紙的頭版上。國務院拒絕發表評論,總統已取消一次定期舉行的記者招待會,國會象開了鍋。全世界都在問,到底斯坦德萊是代表他自己還是代表羅斯福講這番話的。有謠言說,准許這個談話發往國外的俄國新聞檢查官已被逮捕。

在這些寬闊恬靜的莫斯科街道上,到處都是隨風飄來、積得高高的新降的雪花。幾百個俄國人拖著沉重的步伐在走路,經常出現的滿載士兵的卡車來回奔馳。在這一切當中,這個轟動一時的事件顯得有點無聊,又好象已經事過境遷了。不過,斯坦德萊仍然做了一件難以相信的事情:在美蘇兩國政府之間的一個微妙而充滿爆炸的問題上,他公開地發洩了他的私憤。他能夠保住他的職位嗎?

在分配給他作為臨時辦公室的一個小間裡,他在書桌上發現電話接線員留下的一張字條:請撥電話給0743。他撥了號碼,聽到莫斯科電話系統裡通常有的劈啪的響聲以及一些雜音,然後一個氣的男低音:“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