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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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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上校一手撐頭,沒打采地坐在艦橋旁的應急艙裡看偵探小說,手指間夾著的香菸快燒盡了。

“飛行員們開始用無線電通話了,上校。”航信士官海因斯在門口向他敬禮。

“好極了。”他跳起身來,連忙走進舵室,坐在高腳椅上,裝出一副舒坦的樣子,實在是騙不了誰的。艦上的調皮蛋早就在模仿他彎曲背的姿勢和心清緊張地菸時那些急促的小動作。他只顧垂著頭菸,眺望著大海,值班人員們彼此投會意的目光。艦橋上的擴音器裡發出從遠方飛機上微弱的送話器裡傳來的講話片斷:“…厄爾,你對付左邊那一架…開始進攻…嗨!十一點鐘方位上出現零式…維克多。賽爾,我是蒂姆。薩特利,我被擊中了,要迫降,祝我平安吧…哇,瞧那大王八蛋燒得多歡!

“聽上去他們乾得很不錯,長官,”副艦長放膽說,他正踱來踱去,擦著臉上的汗水。

帕格光是點了點頭,他正徒勞地豎起了耳朵辨別他兒子那特有的音;但是那邊空中的心情動的小夥子們聽上去聲音都差不多。這些夾雜著火辣辣的話的片言隻語,在艦橋上引起哈哈大笑和嘰呱呱呱的閒話,帕格由於內心緊張,這一回沒加理會。

飛機上傳來的通話聲逐漸消失了,亨利上校朝四下掃了一眼,艦橋上的談話聲就停止了。靜寂了好一陣子,只有劈劈啪啪的靜電干擾聲。返航中的駕駛員開始冷靜地報告自己的方位,有時沒奈何地說句笑話,因為油沒有了,打算迫降在海面上;華倫卻一無音信。隨後,雷達兵報告有“友機”在飛近。艦隊笨重地掉頭風。帕格的監視哨報告,西方低空中出現一些小黑點,它們逐漸變成轟隆隆地越過屏護艦隊朝航空母艦飛去的飛機。艦身隱沒在西方遠處的“約克敦號”上也有飛機在甲板上降落。飛機零零落落地進入帕格那雙筒望遠鏡的視野,他打定主意,即使沒有一架sbd型飛過他頭上時把機翼搖晃一下,也決不擔心。華倫可能跟別人一樣碰到燃料耗盡的問題,不得不降落在海面上。不過當俯衝轟炸機在“企業號”上降落時,他還是一架架地計著數。出發時是三十二架。回來了十架…十一架…十二架…接著好一陣子過去了,還是沒有;反正他覺得是好一陣子。只見飛機一架接一架地不斷在“大黃蜂號”上降落:“企業號”上也有幾架,可是再沒有俯衝轟炸機了…

“右舷艦首外有架無畏式在飛來,上校!”從艦橋另一側傳來一聲舵手的叫喊。帕格急步穿過駕駛室。飛機搖晃了一下上有白五角星的機翼,機聲隆隆地掠過前甲板上空,掉頭朝“企業號”飛去,戴風鏡的駕駛員揮著一條長臂。維克多。亨利一直臉朝著海,看這架飛機飛近航空母艦,準備降落。他不想伸手去擦潤溼的眼睛。艦橋上沒人走近他。這樣過了幾分鐘。

副艦長從駕駛室內叫道:“‘約克敦號’報告,雷達屏上出現不少來路不明的飛機,上校。方位二七五,距離四十。來襲的速度每小時兩百海里。”帕格好歹開口了“好吧。進入戰備狀態。”

“企業號”上,負責降落的軍官咧著嘴拿信號板在喉頭橫劃了一下。華倫的機輪嘻嘻嘻地在甲板上震響。阻攔裝置鉤住輪子,一股阻力使他朝前猛衝,膛貼緊在安全帶上,他高興得心花怒放。到家啦!飛機朝前直衝過放倒在甲板上的擋板,他關掉引擎,拿了航空圖板跳下機來,看見他的報務員科尼特也跳到甲板上,就啪的打了一下他的背脊。地勤人員馬上把飛機推向升降機。

“好啊,我們成功了,”華倫大叫,想把聲音壓倒另一架正斜著機身降落的轟炸機隆隆的引擎聲。猛地響起戰鬥警報,把他的聲音淹沒了。水兵們讓開了砰砰地降落在飛行甲板上的無畏式飛機(是6一s—9號,彼特。戈夫的,真謝天謝地!),川不息地奔向各個戰鬥崗位。鍾噹噹地響起來,高音喇叭吼叫著:“戰鬥機準備起飛。”科尼特一路小跑地走了。華倫跳進就近的高炮炮位。頭戴鋼盔的炮手們吃驚地轉眼望著這位掉在他們中間的飛行員,一個電話通訊兵朝西方地平線上那灰的平頂山般的東西揮揮手。

擊指揮部報告有批敵機襲擊‘約克敦號’,上尉。”

“對,他們首先對付它。不管怎樣,還是提高警惕好。”

“真他媽的千真萬確,”鋼盔上印著炮長字樣的那水兵說。

“長官,”他出一口白牙補上一聲,大家都笑起來。

華倫得意揚揚,心想這些美國小夥子長得多出,天氣好得出奇,世間再沒比作戰更強的事啦。而這次乘著受了傷的飛機,油表的指針停在零字上,凱旋歸來,就象拿了一百萬塊錢重新開始生活一樣。戰鬥機繼續在起飛。華倫和炮手們把手指住了耳朵,緊盯著“約克敦號”這時飛機一架又一架呼嘯著從甲板上飛出。遙遠的灰艦影上騰起一股煙柱時,飛機還在起飛。

“媽的,他們投中了它,”炮長傷心地說。

“沒準兒他們的護航艦在放煙幕哪,”另一個水兵說。

“這哪是煙幕,笨蛋,”炮長說。

“地地道道的捱了炸彈,井且——我的老天爺!”他發狂似的把高炮瞄準陽光明媚的天空中一簇小黑點。

“一幫兔崽子來啦。徑直朝我們飛來啦。”

“全體炮手,注意。”高音喇叭裡聲調很迫切。

“從左舷後部方向飛來的飛機不是,再說一遍,不是敵機,是友機。停止擊。它們是‘約克敦號’上返航的飛機,油不夠了,要求緊急降落。‘約克敦號’被擊中了。再說一遍,停止擊。行動起來,準備飛機降落。”飛機地勤人員在甲板上東奔西跑,救生衣下邊出紅、黃和綠的針織套衫的邊緣。華倫從高炮炮位上跳出來,冒著風在甲板上飛奔,下到艙裡。他朝魚雷轟炸機中隊待命室望了一眼,變得平靜起來。電傳打字機在噠噠地響,沒人看的屏幕上字跡在移動:約克敦號報告中了三顆炸彈下艙受重創空無一人的皮靠椅周圍擱著一些十五子游戲盤、紙牌、有半體女人相片的畫報和體育雜誌。堆滿壓熄了好久的雪茄頭和香菸蒂的菸灰缸發出一股強烈的氣味。天哪,林賽的中隊準是碰上黴運啦!不過,也有可能他們正在別的地方,從軍官室或是艦上的醫務處,這是指已經回來的人。…

他自己那中隊的待命室,雖然遠遠不能說擠滿了人,卻是一片生氣,人聲嘈雜。這裡的十個飛行員中有兩個是後備人員,當初沒起飛。這麼說,十八人中至今回來了八個。只有八個啊!他們又談又笑,一手握著咖啡杯或者三明治,另一隻手比劃著飛機翻飛的動作。上面甲板上“約克敦號”上的飛機在砰砰地降落,引擎轟轟地響,而電傳打字機又噠噠地發來一條關於損傷情況的報告。

“約克敦號”在燃燒,在海里動不了啦;搶救人員開始控制了火勢,但“企業號”還得把它的偵察機也收留下來。

華倫對聽取彙報的軍官談了自己的作戰經過,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自己俯衝的動作,這時候,喜洋洋的駕駛員們談個不停——誰擊中了目標啦,誰沒擊中啦,誰捱到零式飛機的襲擊啦。誰被人看見起火焚燒或掉在海里啦,誰可能在歸航途中迫降啦。關於華倫投中的那一顆炸彈沒一點爭議那是千真萬確、效果驚人而確鑿可靠的。其他情況卻是莫衷一是,連一共看到多少航空母艦也不肯定——五艘,兩艘,三艘,四艘,本沒一致的意見;在這一點上不能肯定,投中多少炸彈不能肯定,甚至連差一點命中的炸彈的數目也不能肯定,有些不同意見都近似爭吵了。

中隊長打電話叫華倫到飛行作戰部去,他就匆匆趕到那又黑又低的人頭擠擠的標圖室去,那裡擴音器在哇哇叫。加拉赫和一位“約克敦號”上亡來的上尉正湊在一起商議,周圍是散發著臭氧、閃爍著綠光的雷達顯示器,以及上面還留著用橘紅油彩筆標出方來襲擊的路線的大型有機玻璃羅經卡。麥克拉斯基負傷回來了,加拉赫說,所以要由他率領大隊去襲擊那第四條航空母艦。偵察機已經出去確地測定它的位置。他的中隊副失蹤了,所以排下來就輪到華倫了。華倫得立刻從第六轟炸機中隊和第六偵察機中隊生還的駕駛員以及“約克敦號”上的飛行員中湊齊一個轟炸機中隊。在華倫看來,在這光輝的子裡被一下子提升為中隊指揮官,也是正常的事。加拉赫被邁爾斯。布朗寧來電話叫走了。華倫和“約克敦號”上的中隊長一起草擬了一份進攻方案,這位中隊長是個板著臉的南方人,他恨不得馬上對那條使他的航空母艦失去戰鬥力的方航空母艦進行反擊。

回到第六偵察機中隊待命室,華倫把“企業號”上的無畏式飛機的飛行員和“約克敦號”上的亡人員召集在一起。雙手叉著站在黑板前,他代了新的命令,乾脆地警告第六轟炸機中隊和第六偵察機中隊的人員,不許再為了早晨出擊時命中不命中的問題爭個不休。

“這是給大家的又一次出擊機會,”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