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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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斯里。斯魯特把《萬湖會議紀要》影印本給美國駐伯爾尼的公使肥這份材料說成“十萬火急”威廉。塔特爾是加利福尼亞鐵道界一個退休的百萬富翁,西點軍校畢業生。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捱了德軍一塊彈片,炸瞎一隻眼睛,就此退出軍界。這一來反而發了財。這個高個兒、大肚子的共和黨元老自然痛恨新政,並且強烈反對白宮裡那個信奉社會主義的狗崽子三度出任總統。可是,由於法國在一九四零年六月淪陷,共和黨在七月提名一個叫溫德爾。威爾基的外行政治家為總統候選人,塔特爾竟然認為還是讓那個信奉社會主義的狗崽子留在白宮比較好。他領導了“共和黨人支持羅斯福”的加利福尼亞支部,在大選前遭到了親友們的唾棄,大選後撈到一份外官的差使。斯魯特喜歡這個自行其是的公使。如果說這個經營鐵路公司的人缺乏外經驗,那他倒頗有一些起碼常識,他不用猶疑再三,就可以立即對棘手的問題作出決定。
斯魯特有三天沒聽到塔特爾的音訊,後來在上午九、十點鐘,這位公使打電話給他了。
“哦,喂,萊斯,快來吧,咱們聊聊。”對美利堅合眾國駐瑞士代表的身份說來,這個辦公室未免樸素了些:書架上堆滿看來沒人翻閱的公文卷宗,黑黝黝的舊傢俱,三扇窗子面對外邊霧中的禿樹,碰上晴天,從窗裡可以看到阿爾卑斯山脈。公使仰面靠在一張轉椅裡,叉起十個指頭擱在肚子上,海闊天空地談著戰事,得斯魯特莫名其妙。他說,德國的“夏思霍爾斯特號”和“格奈斯瑙號”安然從佈雷斯特開出,是英國衰落的一個跡象,比在馬來亞慘敗還要糟糕。
“我的老天爺哪,萊斯!馬來亞是在地球的另一邊。可要是皇家海軍加上空軍都阻止不了兩艘受了重創的德國戰列艦在他們炮口下打英吉利海峽溜走,那準有病——不是他們的情報工作有病,就是他們的戰備狀態有病,要不兩者都有病。”斯魯特聞到一陣帶有甜酒香味的煙味兒,只見三等秘書奧古斯特。範。懷南格帶了文件夾走進來,原來就是斯魯特擱萬湖會議文件的夾子。斯魯特一看心都涼了。範。懷南格是使館裡對猶太人事務最抱反的:到底是因為他是領事出身——前不久他才通過駐外機關事務局的途徑調來——還是因為他抱著上人士那種刻骨的反猶主義,斯魯特可說不上來。他知道傑斯特羅跟這個傢伙在佛羅倫薩鬧過彆扭。斯魯特認為範。懷南格是個自高自大的討厭鬼,荒唐地死抱著自己的家譜不放。
“萊斯澳吉有過一些幹情報工作的經歷。請他參加一起談好嗎?”塔特爾說。
“那敢情好,閣下。”範。懷南格笑笑坐下,架起了鼓鼓的短腿,把文件夾擱在寫字檯上。
“那好吧,你對這材料的評價如何,萊斯?你建議採取什麼行動?”公使說。
“我認為這是份十分重要的權威文件。公使館應當向國務卿拍發一份急電介紹概要,然後由特別航空信使向他呈這份文件。”公使朝範。懷南格看看,範。懷南格正寬厚地滿臉堆著笑容。
“奧吉可不以為然吶。”
“我的確不以為然。說得客氣點,這是‘出於同情心搞的騙局’。”斯魯特勉強咧開嘴一笑。
“倒要領教高見澳吉。”範。懷南格面帶笑容,噴出一口帶甜酒香味的藍煙。
“好吧,咱們就從接關係的時間地點談起吧。萊斯里,你在宴會上碰到一個漂亮姑娘。沒多久,她父親,一個叫雅各布。阿謝爾博士的,突然請你去吃飯。你素有同情猶太人的名聲,新來乍到,對伯爾尼情況也不太悉。於是——”
“得了,別再說下去了——”
“讓我把話說完,老兄。”範。懷南格眼睛對著公使骨碌碌轉,一手持著那頭剪得短短的金髮。
“於是席上就有個神父提出要把有關猶太人情況的檔案材料給你!妙啊!雅各布。阿謝爾湊巧是伯爾尼猶太人協會主席,一個緊釘著各國公使館給難民發入境簽證的財主。但他畢竟是個老實人,所以不妨說是什麼詭計多端的偽造文件者,矇騙了他和你那個神父,大概就是拿的這份所謂文件,在阿謝爾身上說不定還詐去了一大批錢呢。當然羅,他也巴不得拿到手,這對他來說不失為絕妙的宣傳工具。”
“奧吉,你這話只是推理罷了。如果德國人以戰爭為藉口大肆屠殺——我揣摩是這麼回事——羅斯福總統利用這文件就可以調動世界輿論來反對他們。”
“得啦,老兄。納粹待猶太人這檔子事好幾年前就榨不出油水來了。人們對此無動於衷。至於大規模罪行嘛,這文件純粹是想入非非。”
“為什麼?”
“為什麼?唉,請你千萬別糾纏了吧,你想內閣部長級開會,討論這麼一個駭人聽聞的計劃,竟會如此平靜——還寫成了文件!這類事情決不會見諸於文字的。哎,這種誇張的文字,煞費苦心的玩笑,茶餘酒後的語氣!整篇東西就是淺薄之徒的虛構,萊斯里,寫得非常蹩腳。”範。懷南格慢條斯理地拿起文件夾,出那疊黑紙,散發出那股難聞的藥水味。
“瞧瞧這亂七八糟的東西!德國人擁有世界上最出的複製設備,順便說一下,他們複印的文件一向不是黑底白字。他們用底片翻印,印出來全是白底黑字,我是說,我欽佩你的同情心,不過——”
“別管我的同情心,”斯魯特厲聲喝道。
“我完全瞭解阿謝爾博士的為人。至於說到文件嘛,我說這是真的。文體華而不實,令人厭煩,就象咱們倆都啃過的多數德國官方文件一樣。會上人人都是語言乏味的空談家。人人都一味按照德國風氣巴結這個主席海德里希。這篇東西活生生是耳曼人的官腔。再說到把一個慘無人道的方寒見諸於文字嘛——”斯魯特把臉轉向塔特爾“閣下,那可再也沒比這更象是德國人的作風了。我是專攻德國政治歷史取得學位的。聽著,奧吉,你去唸念特萊希克吧,念念盧格吧。念念拉加德吧。天啊,念念《我的奮鬥》吧!希特勒無非是個自學出身的街頭煽動家罷了,可是連他也使用政治彩濃厚的術語,還使用了一種堂而皇之的冒牌哲學的道德框框,來證明他那些絕頂殘忍的主意是正確的。我並不想就這題目講堂課,不過——”
“我念過《我的奮鬥》,”塔特爾說。
斯魯特用拳頭捶著寫字檯。
“得了,閣下,我看哪,這份文件是一個地下德國的人、自由德國的人複製的。我看他是冒著嚴刑拷打、死亡威脅和暴他那個反納粹組織的危險乾的。我看,他偷偷把一個袖珍影印機帶進絕密檔案室,他心驚膽戰,匆促從事。複印這份文件跟偷拍照片還不是同樣冒險嗎。今天在德國,你要不籤一張能送你上絞架的收據,諒你連這種能印白底黑字的影印紙也休想買到。”
“你是個熱心的辯護士,老兄,”範。懷南格又出笑容了。
“要注意這玩意兒註明一月二十。一份絕密報告經過正式成文,批准,油印,歸檔,偷偷複製再秘密運到伯爾尼,這一切都不到三個星期?不,萊斯,我對你的同情心深表同,可是——”
“天吶,奧吉,”斯魯特氣炸了。
“別再使用同情心這個混帳字眼啦!這種文件當然會火速送到外界來的!這文件講述的一樁罪行,人們簡直想都想不到!”
“哎呀!我欽佩你的同情心,萊斯,”範。懷南格柔聲答道“且讓我講個小故事給你聽聽。在佛羅倫薩,有份文件傳到我手裡,也是用這一套特務活動的方式,內容涉及意大利的絕密作戰計劃。從文字上和外表上看,不象這份那樣製濫造,完全無懈可擊。儘管如此成還是看出是偽造的。我這樣說了。可是,我們駐羅馬的大使館竟信以為真,把它給了英國人。他們仔細分析了這文件,就一笑置之。原來滿紙荒唐,目的在於把他們的整個北非戰略引向路。因此事情很明白。那些玩意兒才是心製作的,而這個嘛”——他用軟綿綿的手指對這影印本揮揮——“是一個低級笨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