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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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立刻分頭行事,其中有人好奇問道:“李大人,你自己動不了麼?”李寂的眼睛冷冷的:“我的腳好像是斷了。”那人嚇了一跳,立刻隨著其他人一起小心扶住李寂的上身,把他從言邑身體底下輕輕拉起。
等到分開後李寂才看到自己的腿,腳踝部分已經完全變形了,劇痛襲來。然而比起這痛苦,言邑的傷更讓他覺得疼。趴著的言邑背上衣服已經全部被磨損了,背上血跡斑斑。
李寂看著自己的手,因為之前抱住言邑的關係,連自己的手上都全部染著鮮血。李寂的心痛著,他閉上眼,祈禱著上天有靈,保佑那個男人,保佑他的生命,保佑他的安全。
就算…折損自己的壽命也在所不惜。太醫終於到了,言邑的肋骨斷了三,其他都是外傷,而李寂的腳是脫臼,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所有的侍衛的臉都發了白,李寂在被送回去之前冷靜說道:“今天這事等皇上醒了再說,你們不用害怕,全都是我的錯。”眾侍衛出了的目光。他們原以為這次死定了,但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李寂說的這番話,又讓他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夜深了,言邑還昏著。由於傷勢的關係,他有點低燒。唯一醒來那一次,他睜著糊的眼睛彷彿驚嚇般地叫著:“李寂!”直到李寂握住言邑的手他才安靜下來,糊糊地問著:“你沒事吧。”直到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才又睡了過去。結果當天就在最近的一個大臣的別院裡住了下來。李寂一邊命令人們立刻從京城召來最好的大夫和藥材,一邊安撫著眾人。好在言邑的傷雖然看起來嚴重,但太醫肯定地保證說沒有問題,這時眾人才安下心來。
等到一切告一段落,李寂才有時間再去看言邑。上言邑的膛被白布包著,身上塗著藥膏,臉上額角也有些青紫。屋裡一個人也沒有。李寂在言邑的邊坐了下來,伸出手,觸著那個人燙燙的身體,還有那些可怕的傷口。
幸好…幸好他沒有死。李寂握住言邑的手,這時對方的手沒有生氣地耷拉著,李寂就這樣哭了起來。幸好!他還以為,這次真的會完了。也許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才讓言邑最終能夠只以這些小小的代價保住了生命。
李寂一邊哭著,一邊罵著上那個人“笨蛋”為什麼救他呢?剛才不少大臣都說道“皇上真是英勇”還說他和言邑是“主僕情深”也有告訴他“這樣的大恩就算肝腦塗地也不能報其萬一”雖然這些話都是眾人心有餘悸之後的胡亂說法,但是…他想他真的只有把命搭上才能報答言邑了。
很多人的眼神古怪,李寂知道那些人多數是在想他李寂何德何能,怎麼能教君王拼了姓命救他?只是礙於他們兩人的身份,誰都沒有問出這個問題。
李寂自己也有同樣的疑問,然而比起疑問來,為言邑做點什麼才更重要。淚水滴在言邑的膛,李寂連忙用袖子擦掉。自己真是軟弱。原來以為自己不會哭了,原來眼睛裡還會有淚水。這個時候像個女人一樣哭泣有什麼用呢?為什麼要救他呢?
李寂看著那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有些憐惜。從來沒有像此刻那麼深的瞭解到,原來言邑也會那麼軟弱地躺在上,沒有一點生氣。
在李寂自己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之前,他的手輕輕地拂上了言邑的臉。起初是額頭的傷口,然後是臉頰邊清瘦後顯出來的稜角。那個人忽然動了一動,睫輕輕掀了掀,李寂縮回了手,屏息,但是言邑並沒有醒。
可能是因為難受的關係,言邑輕輕呻了一聲。李寂試探著叫了聲“言邑”對方沒有醒,睫再度掀了掀,眼皮底下眼睛不斷轉動著,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然後言邑忽然大叫了一聲“李寂!”汗水涔涔地睜開眼睛,那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李寂連忙俯下身去“我在這兒”抓住了言邑的手,可是言邑似乎本聽不到也覺不到。他茫然瞪著黑暗,聲音變低了“李寂…你沒事就好…”然後他狠狠抓住了李寂的手,狠狠的。李寂的手上劇痛,可是他的心卻溫暖。然後,再度在自己的意識之前,李寂輕輕俯身,在那個人的額角烙下一吻。
李寂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回到了房間,面無人的表情讓見到他的不少人都關心問道“李大人怎麼了”可是連自己都沒辦法想通的事情,讓李寂怎麼說出答案?在黑暗中李寂本沒脫衣服就鑽進被子裡,然後用棉被狠狠裹住自己的腦袋,樣子好像是要把自己悶死一樣。
嘴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滾燙滾燙。李寂顫抖著手指,摸著自己的。好可怕!怎麼會去吻他?!太可怕了!李寂狠狠咬住嘴巴,再度用力地矇住頭。
被子裡悶熱,李寂的心很煩亂。怎麼會?!周公在那一夜徹底遠離了李寂,睡不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好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司吏就來告訴李寂,言邑醒了。李寂趕到言邑休息的地方時,就看到太醫咧著嘴走出來。
老態龍鍾的老人看到李寂後一把拉過他:“行了行了,醒過來就好了。”李寂說了幾聲“辛苦”就迫不及待到走了進去。
司吏通報的聲音傳來,他卻沒有聽到言邑的聲音。走進室內才看到言邑。言邑正在就著青博的手喝著湯藥,看到李寂來的他出了高興的神。
面看起來還是很不好的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李寂坐了過去。青博很快告退了,李寂站了起來。言邑的目光上下掃視著他,然後出了滿意的神:“你沒事就太好了。”他的聲音還是很低,卻聽得出欣。李寂心中那個問號又冒了出來,這次他終於問了出來:“皇上幹嘛…要救我?”言邑愣住了。一室沉默。然後言邑笑了,笑容好像很費他的力氣一樣:“因為…李寂是很重要的人。”又是沉默。李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最後跪了下去,向言邑行禮。他的眼裡有淚,他不敢抬頭看。他的心裡那麼的酸,可是他不敢抬頭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如果看著那個人的臉,自己會不會轉身就逃出殿外?
所以,李寂只能恭恭謹謹地跪下去,向那個人,行了一個臣子之禮。第一次覺得,那個人離自己如此的遙遠…遙遠到無法碰觸…
言邑看著地下叩首的那個人,那個人的發頂烏黑,那個人的舉止合宜,然而他的心裡忽然一陣疼痛。李寂跪下去,把他們兩人之間跪出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是誰也無法拉近的距離。
言邑縮回手掌,慢慢地扣起五指,讓掌心留下指甲的痕跡,彷彿這樣子,可以減少內心的疼痛。最後,在李寂的求情之下,皇帝並未對此事問罪。這件令人後怕的事在皇帝的輕描淡寫中落下帷幕。
***李寂煩躁地放下了文卷,旁邊的主薄(丞相下屬的文書人員,正七品,職位不高,但一般權力大)察顏觀,輕輕問道:“大人,要不要收起來?”李寂乍然醒過來,衝主薄說道:“不必了,你先下去,我歇歇再叫你。”主薄擔心問道:“大人,你臉很難看…”
“沒關係,許是累著了,歇歇就好。”待人走光之後,李寂騰地站了起來,帶著自己也說不清的煩躁走到了窗邊。
窗外,秋天的天空是澄靜的藍,然而李寂的心裡卻是一團亂麻。言邑的傷正在恢復當中,李寂的心卻正在動盪之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讓他覺得煩悶。一直站在窗口,直到主薄又進來,再度小心翼翼地說道“大人…”李寂這才回過神。看著主薄很有些憂心的臉,李寂振作了神:“你來了?那再開始吧。”主薄把幾個奏報又放到案頭:“這是六科剛送過來的,請丞相過目。”李寂過目,忽然在一個人名上停了下來。那是忻州送上來的。是地方官請求將地方稅收送到京城的摺子,地方官的名單裡面有個人名,正是阮牛。
李寂看著那個名字發了半天的呆,忽然想到了那迤山的夜,以及在夜裡篝火中擊著鼓的言邑。李寂嘆了口氣,合起了摺子。言邑看著摺子,忽然說道:“李寂,你看到這個名字了麼?”李寂諾了聲,並沒多說話。言邑抬起頭:“他如果到了,李寂,你的謊話可就拆穿嘍。”他的聲音裡很有些壞心眼。李寂看著壞心眼的上司,淡然說道:“問心無愧,自然心平氣坦。”言邑挑了挑眉,笑了。然而他的話還是刺中了李寂的心事。如果阮牛進京,勢必會與自己照面了吧…這樣的話,之前所說的話就會被拆穿…一定會看到別人失望的眼神…李寂原以為自己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結果他還在乎那些淳樸眼睛的鄉人的心思。
半個月後,忻州地方官入了京城。阮牛看到李寂後,張開嘴出極度驚訝的神,一直呆到別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迅速地掉轉了眼睛。
李寂看到阮牛的臉上出了忿忿的神,忍不住苦笑了。果然!問心有愧,所以良心難安。良心這東西,要是不長該有多好啊。
後來阮牛見到了皇帝,可惜李寂沒有看到他的神,想來,是要驚嚇一百倍吧。結果那天晚上阮牛入丞相府求見李寂。李寂看到來人呈上的貼子後嚇了一跳。
周伯奉茶的時候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下阮牛,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打扮舉止看起來有些怪怪的,然後再注意到李寂不自在的神,周伯的步子都有些遲疑。
直到收到李寂的眼神示意後,他才退了出去。室內啞然,阮牛十分不自在地端起茶一飲而盡,喝光了之後卻更手足無措,並且…再也沒茶可以喝了。
李寂明白他的心情,低下頭飲著茶。過了很久,久到李寂認為阮牛或許不會說話時,對方才低沉著嗓音說道:“李…大人,鄉里人一直都惦記著您,常常說起您什麼時候能再回鄉里去。”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李寂抬起頭,看到阮牛的臉上有點懊惱:“不過我想李大人大概是不會再去了…”李寂溫言道:“我也很想念迤山的百姓。”阮牛抬起頭,他的臉有點紅,眼睛裡壓抑著的憤怒終於掀了起來:“李大人只不過是為了公務,只不過是為了監視迤山而到的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