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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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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心事重重地伺候帝君用過早膳,膳中似乎自己也吃了幾口,究竟吃的什麼她沒有太注意,收拾杯盤中隱約聽見東華提起這十閉的安排,頭三好像是在什麼地方練習如何自如走路之類。她覺得,東華果然是在耍她,但連的血淚中她逐漸明白,即使曉得帝君耍自己也不能同他硬碰硬,需先看看他的路數,將腳底的油水抹得足些,隨時尋找合適的時機悄悄地開溜方乃上策。

辰時末刻,鳳九磨磨蹭蹭地捱到同東華約定的後院,方入月亮門,眼睛驀地瞪大。院中原本的敞闊之地列滿了萌少曾在半空中浮映給她看過的雪樁子,樁高兩人長,橫排豎列阡陌縱橫,同記憶裡決賽地中冰樁的陣列竟沒有什麼區別。院中除那一處外,常裡積雪覆蓋之地新芽吐綠,一派和景象,幾棵枯老杏樹繁花墜枝似煙霞,結界的上空灑下零碎光,樹下一張長椅,帝君正枕在長椅上小憩。鳳九覺得,帝君為了在冰天雪地中悠閒地曬個太陽,真捨得下血本。

摸不著頭腦的目光再向冰樁子飄蕩而去時,突然到身形一輕,立定後一陣雪風颳臉而來,垂眼一望已孤孤單單立在一杆雪樁的頂上頭。不知什麼時候從長椅上起身的帝君今一身白衣格外清俊,長身玉立在雪林的外頭,著手抬頭研究了她好一陣,徐徐道:“先拿一天來練習如何在上頭如履平地,明後試試蒙了眼睛也能在冰樁上來去自如的話,三天後差不多可以開始提劍習劍道劍術了。”又看了她一陣:“了你的仙術還能立在上頭這麼久,資質不錯。”鳳九強撐著身子不敢動,聲音沒骨氣地打顫:“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沒了法術相依我恐高,哇~~帝君救命~~~~~”話方脫口腳下一滑,卻沒有想象中墜地的疼痛。鳳九眨巴著眼睛望向接住自己的東華,半晌,道:“喂,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上去想著我會掉下來然後趁機佔我的便宜?”帝君的手仍然握在她的間,聞言一愣,道:“你在說夢話嗎?”鳳九垂著眼理直氣壯道:“那你怎麼還抱著我?看,你的手還搭在我的上。”帝君果然認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瞭然道:“這麼說,你站得穩了?”不及她回神已然從容手,原本鳳九仰靠在他的身上就沒什麼支力,隨他放手啪地一聲栽倒在地,幸而林中的空地積滿了暄軟白雪,栽下去並不如何疼痛,鳳九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仰頭碰到東華裝模作樣遞過來扶她的右手。帝君向來無波無瀾的眼神中暗藏戲謔,讓鳳九很是火大,別開臉哼了一聲推開他自己爬起來,抖著身上的碎雪憤憤道:“同你開個玩笑,至於這樣小氣麼。”又想起什麼似的繼續憤憤道:“你其實就是在耍我,怎麼可能一天內閉著眼睛在那種冰陣上來去自如。有絕招卻不願意教給我,忒小氣,幸好你從不收徒,做你的徒弟料想也就是被你橫著耍豎著耍罷了,仙壽耍折一半也學不了什麼。”她搖頭晃腦地說得高興,帶得鬢邊本就得不大穩當的白簪花搖搖墜,待最後一個字落地,簪花終不負所望地飛離髮梢,被等待良久的東華伸手險險撈住。帝君垂眼瞧了會兒手中絲絹攢成的簪花,目中出回憶神道:“我聽說,年輕時遇到一個能耍人的師傅,其實是一件終身受益的事。”鳳九無言地道:“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讀過書,書上明明說的是嚴厲的師傅不是能耍人的師傅。”帝君面上浮出一絲驚訝道:“哦,原來是這麼說的?我忘了,不過都差不多罷。”近兩步將簪花端正別在她的鬢邊,一邊端詳一邊漫不經心道:“你既然想要頻婆果,照我說的做自然沒有錯。雖然這種賽制做個假讓你勝出並不難,但不巧這一回他們請我評審,你覺得我像是個容得下他人作假的人麼?”這種話從帝君口裡說出實在稀奇,鳳九伸手合上掉了一半的下巴:“此種事情你從前做得不要太多…”帝君對她鬢邊的那枚簪花似乎並不特別滿意,取下來覆手變做一朵水粉,邊重別入她發中邊道:“那麼就當做我最近為人突然謹篤了吧。”雖然東華這麼說,但腦子略一轉,鳳九亦明白過來他如此循序漸進教導她,其實是萬無一失的正道。她身份殊異,傳說決賽時比翼鳥的女君亦將蒞會,若是做假被瞧出來,再牽連上自己的身世,小事亦可化大,勢必讓青丘和梵音谷的樑子再結深一層。帝君沒有耍她,帝君此舉考慮得很周全,她心中略甘。

但,帝君他沒有明說,她也不好如此善解人意,掩飾地摸了摸鬢邊重新別好的簪花咳了一聲道:“這麼說還要多謝你承蒙你看得起我肯這麼下力氣來折騰栽培我。”話罷驚覺既然悟出東華的初衷,這句話委實有點不知好歹,正慚愧地想補救一兩句,帝君已謙謹且從容地回道:“不客氣,不過是一向難得遇到資質愚駑到你這個程度的,想挑戰一下罷了。”鳳九無言地收回方才中飄蕩的一米米愧疚,惡聲惡氣道:“我不信我的資質比知鶴更加駑鈍,你還不是照樣教了她!”她氣極的模樣似乎頗令東華到有趣,欣賞了好一會兒,才道:“知鶴?很多年前我的確因任務在身教過她一陣,不過她的師傅不是我,跟著我學不下去後拜了鬥姆元君為師。”又道:“這個事情,你很在意麼?”鳳九被任務在身四個字引了全副注意力,後頭他說的什麼全沒聽進去,也忘了此時是在生氣,下意識將四字重複了一次:“任務在身?”方才雪風一刮,眼中竟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東華怔了一怔,良久,回道:“我小時候無父無母,剛化生時靈氣微弱差點被虎狼分食,知鶴的雙親看我可憐將我領回去撫養,對我有施飯之恩。他們九萬年前臨羽化時才生下知鶴,將她託給我照顧,我自然要照顧。教了她大約…”估摸年過久遠實在不容易想起,淡淡道:“不過她跟著我似乎沒有學到什麼,聽重霖說是以為有我在就什麼都不用學。”東華近年來雖然看上去一副不思進取的樣子,但皆是因為沒有再進取的空間,遠古至今,他本人一向不喜不思進取之人這一點一直有名,從這番話中聽出對知鶴的不以為意也是意料中事。

但,鳳九自問也不是個什麼進取之人,聽聞這番話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傷,啞了啞道:“其實,如果我是知鶴,我也會覺得有你在什麼都不用學。”遙遠處杏花揚起,隨著雪風三兩瓣竟拂到鳳九的頭頂。她抬手遮住被風吹亂的額髮,恍然聽見東華的聲音緩緩道:“你麼,你不一樣,小白。”鳳九訝然抬頭,目光正同帝君在半空中相會。帝君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聊了這麼久有些口渴,我去泡茶,你先練著。”鳳九:“…”東華:“你要一杯麼?”鳳九:“…”中第一光浮薄,略有小風,鳳九沿著雪樁子來回數百趟,初始心中憂懼不已,掉了兩次發現落地本不痛,漸放寬心。一統共摔下去十七八次,腿腳擦破三塊皮,額頭碰出兩個包。古語有云,嚴師出高徒,雖然薄薄掛了幾處彩,卻果然如東華所言,落西山時她一個恐高之人竟已能在雪樁上來去自如。東華沏了一壺茶坐在雪林外頭,自己跟自己下了一天的棋。

第二比前一好,雪風也颳得淺些,帝君果然依言,拆了匹指寬的白綾將她雙眼覆結實,扔她在雪林中依照記憶中雪陣的排列來練習步法。

她跌跌撞撞地練到一半突然到一陣地動山搖,以為是東華臨時增設的考驗,慌忙中伸手扒住一個東西將身子停穩妥。未料及身後一雪柱突然斷裂,扒住的這個東西反攬了她往一旁帶過,驚亂中腳不知在何處一蹬跌倒在地,嘴碰到一個柔軟的物什。

她試著咬了一口,伸手不見五指中聽見帝君一聲悶哼。她一個靈趕緊扒開縛眼的白綾,入眼的竟是帝君近在咫尺的臉,下上赫然一排牙印。鳳九的臉唰地一白,又一紅。

半空中連三殿下打著扇子笑道:“阿離吵著要找他姐姐,我瞧你們這一處布著結界,只好強行將它打開,多有打擾得罪得罪。”糰子果然立在半空中瞧著他們,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嘴裡能下兩個雞蛋,震驚道:“鳳九姐姐剛才是不是親了東華哥哥一口?”糾結地道:“我是不是要有小侄子了?”惶恐地道:“怎麼辦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話罷騰起一朵小云彩蹭蹭蹭先跑了,連宋君怕糰子闖禍,垂目瞥了仍在地上困做一團的他二人兩眼,無奈地亦緊隨糰子後,臨別的目光中頗有點好戲看得意猶未盡的慨。

鳳九沉默地從東華身上爬起來,默默無言地轉身重踏進雪林中。步子邁出去剛三步,聽見帝君在身後正兒八經地問:“小白,你是不是至少該說一聲咬了你不好意思?”這聽似正直的嗓音入耳卻明擺暗含了調笑,調笑人也能這麼理直氣壯的確是帝君的風格。鳳九沒有回頭,乾巴巴地道:“咬了你不好意思。”東華靜了一陣,突然柔和地道:“真的不好意思了?”鳳九跌了一下,回頭狠狠道:“騙你我圖什麼?”東華沉思了一會兒,疑惑地道:“騙人還需要圖什麼?不就是圖自己心情愉快麼?”鳳九:“…我輸了。”第三,經前兩的辛苦錘鍊,鳳九對“如何閉著眼睛在雪樁子上行走自如”已基本掌握要訣,熏熏和風下認認真真地向著健步如飛這一層攀登。好歹念過幾天書,鳳九依稀記得哪本典籍上記載過一句“心所到處,是為空,是為諸相,是以諸相乃空,悟此境界,道大成”她將這句佛語套過來,覺得此時此境所謂諸相就是雪樁子,能睜著眼睛在雪林上大開殺戒卻不為雪樁所困才算好漢,她今需練的該是如何視萬物如無物。她同東華表達了這個想法,帝君頗讚許,允她將白綾摘下來,去了白綾在雪樁上來去轉了幾圈,她到頗順。

成片的杏花燦若一團白煙雲,想是帝君連續兩自己同自己下棋下煩了,今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搞來好幾方上好瓷土,在雪林外頭興致盎然地捯飭陶件。因帝君從前製陶的模樣如何鳳九也看過,向來是專注中瞧不出什麼情緒,今做這個小陶件神卻略有不同,她練習中忍不住好奇地朝那處望了一回、兩回、三回,望到第四回時一不留神就從最高的那雪樁子上栽了下來,但好歹讓她看清了帝君似乎在做一個瓷偶。

這一她統共只栽下去這麼一次,比前兩大有進步,晚飯時帝君多往她飯碗裡夾了兩筷子清蒸鮮魚以資獎勵。她原本想趁吃魚的空擋裝作不經意問一問帝君白裡制的到底是個什麼瓷偶,奈何想著心事吃著魚一不小心半截魚刺就卡上了喉嚨,被帝君捏著鼻子灌下去半瓶老陳醋才勉強將魚刺下去,緩過來後卻失了再提這個問的時機。

帝君到底在做什麼瓷偶,臨睡前她仍在介意地思索這個問題。據她所知,東華親手搗鼓的陶器頗多,但瓷偶卻從未見他做過。白裡她因偷望東華而栽下去鬧出頗大的動靜,東華察覺後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陣,而後乾脆施然換了個方向背對著她,她不曉得他到底在做什麼。但是,越是不曉得,越是想要曉得。那麼,要不要乾脆半夜趁東華睡時偷偷摸進他房中瞧一瞧呢?雖然說她一屆寡婦半夜進陌生男子的寢房於禮不大合,不過東華麼,他的寢房她已逛了不知多少次,連他的她都有幸沾了兩回,簡直已經像她家的後花園了,那麼大半夜再去一次應該也沒有什麼。

半扇月光照進軒窗,鳳九痠骨頭痛地一邊尋思著這個主意一邊醞釀睡意。本打算小眯一忽兒就悄悄地潛進東華房中,但因白累極一沾就分外瞌睡,糊糊地竟墜入沉沉的夢鄉。

不過終歸心中記著事,比之前兩夜睡得是要警醒些,夜過半時耳中隱約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徐徐而來,少頃,推門聲幽然響起,踱步聲到了邊。這種無論何時都透出一種威儀和沉靜的腳步聲,記憶中在太晨宮聽了不知有多少次,鳳九濛中試圖睜眼,睡意卻沉甸甸壓住眼皮,像被夢魘縛住。

房中靜了一陣,鳳九茫昧地覺得大約是在做夢罷,睡前一直想著夜半潛入東華的寢居,難怪做這樣的夢,翻了個身將被子往胳膊下一壓繼續呼呼大睡。但恍惚間又聽到一陣細微的響動,再次進入沉睡之際,鼻間忽然飄入一陣寧神助眠的安息香,香入肺腑之中,原本就六七分模糊的靈臺糊塗到底。唯有一絲清明回想起方才的那陣細微響動,莫不是帝君在取香爐焚香罷?明早起記得瞧一瞧香爐中是否真有安息香的香丸,大約就能曉得帝君是否真的睡不著半夜過來照顧過她一二了。

神思正在暗夜中浮游,榻突然一沉,這張有些年成,喑啞地吱了一聲,在這喑啞一吱中,鳳九到有一隻涼沁沁的手擦上了自己的額頭,沿著額頭輕撫了一下,白裡額頭上摔出的大包被撫得一疼,她心中覺得這個夢境如此注重細節真是何其真實,齜著牙了一口氣,胡亂夢囈了一兩句什麼翻了個身。那隻手收了回去,片刻有一股木芙蓉花的淡雅香味越過安息香悠悠然飄到鼻尖,她打了個噴嚏,又絮絮叨叨地翻回來。方才那隻手沾了什麼藥膏之類往自己碰出包的額角上來回塗抹,她覺得手指配合藥膏輕緩地著額頭上這個腫包還舒服,這原來是個美夢,睡意不更深了一層。

哦,是木芙蓉花膏。她想起來了。

木芙蓉花膏乃是一味通經散瘀舒絡止痛的良藥,鳳九再清楚不過。從前她在太晨宮做小狐狸時,和風暖裡常一個人跑去小園林中收木芙蓉花。那時園中靠著爬滿菩提往生的牆頭散種了幾株以用作觀景,但花盞生得文弱,遇風一吹落英遍地,她將落在地上的花瓣用爪子刨進重霖送給她的一個絹袋,花瓣積得足夠了就用牙齒咬著袋口的繩子繫緊,歡喜喜地跑去附近的溪中將花瓣泡成花泥,顛顛地送去給東華敷傷口用。那時不曉得為什麼,東華的手上常因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割出口子來。她將泡好的花泥送給東華,東華摸一摸她的耳朵,她就覺得很開心,一向不學無術的心中還做出過一句文藝的小詩來紀念這種心情“花開花謝花化泥,長順長安長相依。”她將這句詩用爪子寫給司命看時,被司命嘲笑酸倒一排後槽牙,她哼哼兩聲用爪子寫一句“酸倒你的又沒有酸倒我的”不在意地甜又歡快地搖著尾巴跑了。想想她此生其實只做過這麼一句情詩,來不及念給想念的那個人聽。她在夢中突然到一陣悲涼和難過。

冷不防胳膊被抬起來,貼身的綢衣衣袖直被挽及肩,心中的悲涼一下子涼到手指,男女授受不親的大妨鳳九身為一個神女雖然不如受理學所制的凡人計較,但授受到這一步委實有些過,待對方微涼的手指襲上肩頭,攜著花膏將白裡碰得淤青的肩頭一一撫過時,鳳九到自己打了個冷顫。這個夢有些真。靈臺上的含糊在這個冷顫中退了幾分,再次試著睜眼時仍有茫。她覺得被睡意壓著似乎並沒有能夠睜開眼,但視線中卻逐漸出現一絲亮光。這種知就更像是入夢。

視線中漸漸清晰的人影果然是帝君,微俯身手指還搭在自己的肩頭,銀的長髮似月華垂落錦被上,額髮微顯凌亂,襯得燭光下清俊的臉略顯慵懶,就那麼懶洋洋地看著她。

帝君有個習慣,一旦入睡無論過程中睡姿多麼的端正嚴明,總能將一頭飄飄銀髮睡得亂七八糟,鳳九從前覺得他這一點倒是可愛的,此時心道若當真是個夢,這個夢真到這個地步也十分難得。但,就算是個夢也該有一分因果。

她待問東華,半夜來訪有何貴幹,心中卻自答道,應是幫自己敷白天的淤傷;又待問,為什麼非要這個時辰來,心中自答,因木芙蓉療傷正是半夜全身鬆弛時最有效用;再待問為何要解開自己的衣裳,難道不曉得有男女授受不親這個禮教,心中嘆著氣自答,他的確不大在意這些東西,自己主動說起來估摸還顯得矯情。但除了這些,又沒有什麼可再問了。

按常理,她應該突然驚叫失聲退後數步並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個蛹做神聖不可侵犯狀怒視帝君,這個念頭她也不是沒有動過,但這樣一定顯得更加矯情且遭人恥笑罷?

凡事遇上帝君就不能以常理制,要淡定,要從容,要顧及氣量和風度。

鳳九僵著身子任帝君的右手仍放在自己有些腫起來的肩頭,將氣量風度四字在心中嚼了七遍,木著聲音道:“我醒了。”燭影下東華凝視她片刻,收手回來在白瓷碗中重挑了一些花泥比上她的肩頭,道:“正好,自己把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你扣得這麼嚴實後肩處我塗不到。”他讓她解衣裳讓得如此從容,鳳九著實愣了一會兒,半晌,默默地擁著被子翻了個身:“我又睡了。”翻到一半被東華伸手攔住,帝君的手攔在她未受瘀傷的左側肩頭,俯身貼近挨著她道:“你這是怕我對你做什麼?”聲音中竟隱含著兩分覺有趣的笑意,鳳九驚訝轉頭,見帝君的臉隔自己不過寸餘,護額上墨藍的寶石映出一點燭影,眼中果然含著笑。她愣了。

帝君頗不以為意地就著這個距離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番:“你傷成這樣,我會對你做什麼?”鳳九儘量縮著身子往後靠了靠,想了一會兒,氣悶地道:“既然你也曉得我瘀傷得不輕,白天怎麼不見放幾分水?”半夢半醒中,聲音像剛和好的麵糰顯出幾分綿軟。補充道:“這時候又來裝好人。”頭往後偏時碰到後肩的傷處輕哼了一聲,方才不覺得,此時周身各處瘀傷都處置妥當好唯有後肩尚未料理,對比出來這種痠痛便尤為明顯。

帝君離開她一些道:“所謂修行自然要你親自跌倒再親自爬起來才見修行的成效,我總不可能什麼時候都在你身邊助你遇難呈祥。”話罷伸手一拂拂開她領角的盤扣,又將另一個不用的磁枕墊在她的後背將身體支起來一兩寸,一套動作行雲水毫無凝滯,藥膏撫上後肩雪白中泛著紫青的傷處時,鳳九又僵了。

其實東華說得十分有理,這才是成的想法,鳳九心中雖到信服,但為了自己的面子仍嘴硬地哼了一聲:“說得好像我多麼膿包,我掉進梵音谷沒有你相助不是一直活得好的麼?”又添了一句道:“甚至遇到你之前都沒怎麼受過皮苦!近來屢屢瘀傷還都是你折騰的!”東華的手彷彿是故意要在她的後肩多停留一時片刻,挑眉道:“沒有我的天罡罩在身上,你從梵音谷口跌下來已經粉身碎骨了,也無須指望我來折騰你。”鳳九不服氣地反駁道:“那是小燕他有情有義墊在我…”話一半收了音,梵音谷中除了劃定的一些區域別處皆不能佈施法術,譬如他們掉下來的谷口,她同小燕自懸崖峭壁墜落兩次,兩次中除了第二次萌少被他們砸得有些暈此外皆無大礙,這的確不同尋常,她從前到是自己運氣好或者小燕運氣好沒有細想,原來,竟是東華的天罡罩做保麼?這個認知令鳳九有幾分無措,咬著嘴不曉得該說什麼,原來帝君沒有不管她,天罡罩這個東西於尊神而言多麼重要她自有聽聞,他竟一直將它放在自己身上保自己平安,真是有情有義,但是,他怎麼不早說呢?而且,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自己身上也太不妥,天罡罩的實體她僅在東華與小燕打鬥中瞧見帝君化出來一次,氣派不可方物,平都藏在自己身上何處,她很納悶,抬頭向帝君道:“那它…在什麼地方?”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將臉側開一點道:“天罡罩護了我這麼久已經很,但這麼貴重放在我這裡不穩妥,還是應該取出來還給你。”帝君手中擎了支明燭,邊查看她肩背已處理好的傷處邊道:“還給我做什麼,這東西只是我仙力衍生之物,待我羽化自然灰飛煙滅。”他說得輕飄,鳳九茫然許久,怔怔道:“你也會羽化?為什麼會羽化?”雖一向說仙者壽與天齊,只是天地間未有大禍事此條才作數,但四海八荒九天之上碧落之下,造化有諸多的劫功,自古以來許多尊神的羽化均緣於造化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