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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一武帝紀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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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襲劉備,取下邳。備來奔。程昱說公曰:“觀劉備有雄才而甚得眾心,終不為人下,不如早圖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時也,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張濟自關中走南陽。濟死,從子繡領其眾。二年正月,公到宛。張繡降,既而悔之,復反。公與戰,軍敗,為矢所中,長子昂、弟子安民遇害。魏書曰:公所乘馬名絕影,為矢所中,傷頰及足,並中公右臂。世語曰:昂不能騎,進馬於公,公故免,而昂遇害。公乃引兵還舞陰,繡將騎來鈔,公擊破之。繡奔穰,與劉表合。公謂諸將曰:“吾降張繡等,失不便取其質,以至於此。吾知所以敗。諸卿觀之,自今已後不復敗矣。”遂還許。世語曰:舊制,三公領兵入見,皆戟叉頸而前。初,公將討張繡,入覲天子,時始復此制。公自此不復朝見。

袁術稱帝於淮南,使人告呂布。布收其使,上其書。術怒,攻布,為布所破。秋九月,術侵陳,公東征之。術聞公自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李豐、梁綱、樂就;公到,擊破蕤等,皆斬之。術走渡淮。公還許。

公之自舞陰還也,南陽、章陵諸縣復叛為繡,公遣曹洪擊之,不利,還屯葉,數為繡、表所侵。冬十一月,公自南征,至宛。魏書曰:臨淯水,祠亡將士,歔欷涕,眾皆慟。表將鄧濟據湖陽。攻拔之,生擒濟,湖陽降。攻舞陰,下之。

三年正月,公還許,初置軍師祭酒。三月,公圍張繡於穰。夏五月,劉表遣兵救繡,以絕軍後。獻帝秋曰:袁紹叛卒詣公雲:“田豐使紹早襲許,若挾天子以令諸侯,四海可指麾而定。”公乃解繡圍。公將引還,繡兵來,公軍不得進,連營稍前。公與荀彧書曰:“賊來追吾,雖行數里,吾策之,到安眾,破繡必矣。”到安眾,繡與表兵合守險,公軍前後受敵。公乃夜鑿險為地道,悉過輜重,設奇兵。會明,賊謂公為遁也,悉軍來追。乃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秋七月,公還許。荀彧問公:“前以策賊必破,何也?”公曰:“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戰,吾是以知勝矣。”呂布復為袁術使高順攻劉備,公遣夏侯惇救之,不利。備為順所敗。九月,公東征布。冬十月,屠彭城,獲其相侯諧。進至下邳,布自將騎逆擊。大破之,獲其驍將成廉。追至城下,布恐,降。陳宮等沮其計,求救於術,勸布出戰,戰又敗,乃還固守,攻之不下。時公連戰,士卒罷,還,用荀攸、郭嘉計,遂決泗、沂水以灌城。月餘,布將宋憲、魏續等執陳宮,舉城降,生禽布、宮,皆殺之。太山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各聚眾。布之破劉備也,霸等悉從布。布敗,獲霸等,公厚納待,遂割青、徐二州附於海以委焉,分琅、東海、北海為城陽、利城、昌慮郡。

初,公為兗州,以東平畢諶為別駕。張邈之叛也,邈劫諶母弟子;公謝遣之,曰:“卿老母在彼,可去。”諶頓首無二心,公嘉之,為之涕。既出,遂亡歸。及布破,諶生得,眾為諶懼,公曰:“夫人孝於其親者,豈不亦忠於君乎!吾所求也。”以為魯相。魏書曰:袁紹宿與故太尉楊彪、大長秋梁紹、少府孔融有隙,使公以他過誅之。公曰:“當今天下土崩瓦解,雄豪並起,輔相君長,人懷怏怏,各有自為之心,此上下相疑之秋也,雖以無嫌待之,猶懼未信;如有所除,則誰不自危?且夫起布衣,在塵垢之間,為庸人之所陵陷,可勝怨乎!高祖赦雍齒之讎而群情以安,如何忘之?”紹以為公外託公義,內實離異,深懷怨望。臣松之以為楊彪亦曾為魏武所困,幾至於死,孔融竟不免於誅滅,豈所謂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哉!非知之難,其在行之,信矣。

四年二月,公還至昌邑。張楊將楊醜殺楊,眭固又殺醜,以其眾屬袁紹,屯犬。夏四月,進軍臨河,使史渙、曹仁渡河擊之。固使楊故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留守,自將兵北紹求救,與渙、仁相遇犬城。戰,大破之,斬固。公遂濟河,圍犬。洪、尚率眾降,封為列侯,還軍敖倉。以魏種為河內太守,屬以河北事。

初,公舉種孝廉。兗州叛,公曰:“唯魏種且不棄孤也。”及聞種走,公怒曰:“種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既下犬,生禽種,公曰:“唯其才也!”釋其縛而用之。

是時袁紹既並公孫瓚,兼四州之地,眾十餘萬,將進軍攻許,諸將以為不可敵,公曰:“吾知紹之為人,志大而智小,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畫不明,將驕而政令不一,土地雖廣,糧食雖豐,適足以為吾奉也。”秋八月,公進軍黎陽,使臧霸等入青州破齊、北海、東安,留于屯河上。九月,公還許,分兵守官渡。冬十一月,張繡率眾降,封列侯。十二月,公軍官渡。

袁術自敗於陳,稍困,袁譚自青州遣之。術從下邳北過,公遣劉備、硃靈要之。會術病死。程昱、郭嘉聞公遣備,言於公曰:“劉備不可縱。”公悔,追之不及。備之未東也,陰與董承等謀反,至下邳,遂殺徐州刺史車胄,舉兵屯沛。遣劉岱、王忠擊之,不克。獻帝秋曰:備謂岱等曰:“使汝百人來,其無如我何;曹公自來,未可知耳!”魏武故事曰:岱字公山,沛國人。以司空長史從征伐有功,封列侯。魏略曰:王忠,扶風人,少為亭長。三輔亂,忠飢乏啖人,隨輩南向武關。值婁子伯為荊州遣北方客人;忠不去,因率等仵逆擊之,奪其兵,聚眾千餘人以歸公。拜忠中郎將,從征討。五官將知忠嘗啖人,因從駕出行,令俳取冢間髑髏系著忠馬鞍,以為歡笑。

廬江太守劉勳率眾降,封為列侯。

五年正月,董承等謀洩,皆伏誅。公將自東征備,諸將皆曰:“與公爭天下者,袁紹也。今紹方來而棄之東,紹乘人後,若何?”公曰:“夫劉備,人傑也,今不擊,必為後患。孫盛魏氏秋雲:答諸將曰:“劉備,人傑也,將生憂寡人。”臣松之以為史之記言,既多潤,故前載所述有非實者矣,後之作者又生意改之,於失實也,不亦彌遠乎!凡孫盛制書,多用左氏以易舊文,如此者非一。嗟乎,後之學者將何取信哉?且魏武方以天下勵志,而用夫差分死之言,尤非其類。袁紹雖有大志,而見事遲,必不動也。”郭嘉亦勸公,遂東擊備,破之,生禽其將夏侯博。備走奔紹,獲其子。備將關羽屯下邳,復進攻之,羽降。昌豨叛為備,又攻破之。公還官渡,紹卒不出。

二月,紹遣郭圖、淳于瓊、顏良攻東郡太守劉延於白馬,紹引兵至黎陽,將渡河。夏四月,公北救延。荀攸說公曰:“今兵少不敵,分其勢乃可。公到延津,若將渡兵向其後者,紹必西應之,然後輕兵襲白馬,掩其不備,顏良可禽也。”公從之。紹聞兵渡,即分兵西應之。公乃引軍兼行趣白馬,未至十餘裡,良大驚,來逆戰。使張遼、關羽前登,擊破,斬良。遂解白馬圍,徙其民,循河而西。紹於是渡河追公軍,至延津南。公勒兵駐營南阪下,使登壘望之,曰;“可五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步兵不可勝數。”公曰:“勿復白。”乃令騎解鞍放馬。是時,白馬輜重就道。諸將以為敵騎多,不如還保營。荀攸曰:“此所以餌敵,如何去之!”紹騎將文丑與劉備將五六千騎前後至。諸將復白:“可上馬。”公曰:“未也。”有頃,騎至稍多,或分趣輜重。公曰:“可矣。”乃皆上馬。時騎不滿六百,遂縱兵擊,大破之,斬醜。良、醜皆紹名將也,再戰,悉禽,紹軍大震。公還軍官渡。紹進保陽武。關羽亡歸劉備。

八月,紹連營稍前,依沙塠為屯,東西數十里。公亦分營與相當,合戰不利。羽鑿齒漢晉秋曰:許攸說紹曰:“公無與相攻也。急分諸軍持之,而徑從他道天子,則事立濟矣。”紹不從,曰:“吾要當先圍取之。”攸怒。時公兵不滿萬,傷者十二三。臣松之以為魏武初起兵,已有眾五千,自後百戰百勝,敗者十二三而已矣。但一破黃巾,受降卒三十餘萬,餘所併,不可悉紀;雖征戰損傷,未應如此之少也。夫結營相守,異於摧鋒決戰。本紀雲:“紹眾十餘萬,屯營東西數十里。”魏太祖雖機變無方,略不世出,安有以數千之兵,而得逾時相抗者哉?以理而言,竊謂不然。紹為屯數十里,公能分營與相當,此兵不得甚少,一也。紹若有十倍之眾,理應當悉力圍守,使出入斷絕,而公使徐晃等擊其運車,公又自出擊淳于瓊等,揚旌往還,曾無抵閡,明紹力不能制,是不得甚少,二也。諸書皆雲公坑紹眾八萬,或雲七萬。夫八萬人奔散,非八千人所能縛,而紹之大眾皆拱手就戮,何緣力能制之?是不得甚少,三也。將記述者以少見奇,非其實錄也。按鍾繇傳雲:“公與紹相持,繇為司隸,送馬二千餘匹以給軍。”本紀及世語並雲公時有騎六百餘匹,繇馬為安在哉?紹復進臨官渡,起土山地道。公亦於內作之,以相應。紹營中,矢如雨下,行者皆蒙楯,眾大懼。時公糧少,與荀彧書,議還許。彧以為“紹悉眾聚官渡,與公決勝敗。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且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輔以大順,何向而不濟!”公從之。

孫策聞公與紹相持,乃謀襲許,未發,為刺客所殺。

汝南降賊劉闢等叛應紹,略許下。紹使劉備助闢,公使曹仁擊破之。備走,遂破闢屯。

袁紹運谷車數千乘至,公用荀攸計,遣徐晃、史渙邀擊,大破之,盡燒其車。公與紹相拒連月,雖比戰斬將,然眾少糧盡,士卒疲乏。公謂運者曰:“卻十五為汝破紹,不復勞汝矣。”冬十月,紹遣車運谷,使淳于瓊等五人將兵萬餘人送之,宿紹營北四十里。紹謀臣許攸貪財,紹不能足,來奔,因說公擊瓊等。左右疑之,荀攸、賈詡勸公。公乃留曹洪守,自將步騎五千人夜往,會明至。瓊等望見公兵少,出陳門外。公急擊之,瓊退保營,遂攻之。紹遣騎救瓊。左右或言“賊騎稍近,請分兵拒之”公怒曰:“賊在背後,乃白!”士卒皆殊死戰,大破瓊等,皆斬之。曹瞞傳曰:公聞攸來,跣出之,撫掌笑曰:“(子卿遠)〔子遠,卿〕來,吾事濟矣!”既入坐,謂公曰:“袁氏軍盛,何以待之?今有幾糧乎?”公曰:“尚可支一歲。”攸曰:“無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歲。”攸曰:“足下不破袁氏,何言之不實也!”公曰:“向言戲之耳。其實可一月,為之柰何?”攸曰:“公孤軍獨守,外無救援而糧谷已盡,此危急之也。今袁氏輜重有萬餘乘,在故市、烏巢,屯軍無嚴備;今以輕兵襲之,不意而至,燔其積聚,不過三,袁氏自敗也。”公大喜,乃選銳步騎,皆用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間道出,人抱束薪,所歷道有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鈔略後軍,遣兵以益備。”聞者信以為然,皆自若。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大破之,盡燔其糧谷寶貨,斬督將眭元進、騎督韓莒子、呂威璜、趙叡等首,割得將軍淳于仲簡鼻,未死,殺士卒千餘人,皆取鼻,牛馬割舌,以示紹軍。將士皆怛懼。時有夜得仲簡,將以詣麾下,公謂曰:“何為如是?”仲簡曰:“勝負自天,何用為問乎!”公意不殺。許攸曰:“明旦鑑於鏡,此益不忘人。”乃殺之。紹初聞公之擊瓊,謂長子譚曰:“就彼攻瓊等,吾攻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張郃、高覽攻曹洪。郃等聞瓊破,遂來降。紹眾大潰,紹及譚棄軍走,渡河。追之不及,盡收其輜重圖書珍寶,虜其眾。獻帝起居注曰:公上言“大將軍鄴侯袁紹前與冀州牧韓馥立故大司馬劉虞,刻作金璽,遣故任長畢瑜詣虞,為說命錄之數。又紹與臣書雲:‘可都鄄城,當有所立。’擅鑄金銀印,孝廉計吏,皆往詣紹。從弟濟陰太守敘與紹書雲:‘今海內喪敗,天意實在我家,神應有徵,當在尊兄。南兄臣下使即位,南兄言,以年則北兄長,以位則北兄重。便送璽,會曹斷道。’紹宗族累世受國重恩,而凶逆無道,乃至於此。輒勒兵馬,與戰官渡,乘聖朝之威,得斬紹大將淳于瓊等八人首,遂大破潰。紹與子譚輕身迸走。凡斬首七萬餘級,輜重財物巨億。”公收紹書中,得許下及軍中人書,皆焚之。魏氏秋曰:公雲:“當紹之強,孤猶不能自保,而況眾人乎!”冀州諸郡多舉城邑降者。

初,桓帝時有黃星見於楚、宋之分,遼東殷馗馗,古逵字,見三蒼。善天文,言後五十歲當有真人起於梁、沛之間,其鋒不可當。至是凡五十年,而公破紹,天下莫敵矣。

六年夏四月,揚兵河上,擊紹倉亭軍,破之。紹歸,復收散卒,攻定諸叛郡縣。九月,公還許。紹之未破也,使劉備略汝南,汝南賊共都等應之。遣蔡揚擊都,不利,為都所破。公南征備。備聞公自行,走奔劉表,都等皆散。

七年正月,公軍譙,令曰:“吾起義兵,為天下除暴亂。舊土人民,死喪略盡,國中終行,不見所識,使吾悽愴傷懷。其舉義兵已來,將士絕無後者,求其親戚以後之,授土田,官給耕牛,置學師以教之。為存者立廟,使祀其先人,魂而有靈,吾百年之後何恨哉!”遂至浚儀,治睢陽渠,遣使以太牢祀橋玄。褒賞令載公祀文曰:“故太尉橋公,誕敷明德,汎愛博容。國念明訓,士思令謨。靈幽體翳,邈哉晞矣!吾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頑鄙之姿,為大君子所納。增榮益觀,皆由獎助,猶仲尼稱不如顏淵,李生之厚嘆賈復。士死知己,懷此無忘。又承從容約誓之言:‘殂逝之後,路有經由,不以斗酒隻雞過相沃酹,車過三步,腹痛勿怪!’雖臨時戲笑之言,非至親之篤好,胡肯為此辭乎?匪謂靈忿,能詒己疾,懷舊惟顧,念之悽愴。奉命東征,屯次鄉里,北望貴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尚饗!”進軍官渡。

紹自軍破後,發病歐血,夏五月死。小子尚代,譚自號車騎將軍,屯黎陽。秋九月,公徵之,連戰。譚、尚數敗退,固守。

八年三月,攻其郭,乃出戰,擊,大破之,譚、尚夜遁。夏四月,進軍鄴。五月還許,留賈信屯黎陽。

己酉,令曰:“司馬法‘將軍死綏’,魏書曰:綏,卻也。有前一尺,無卻一寸。故趙括之母,乞不坐括。是古之將者,軍破於外,而家受罪於內也。自命將徵行,但賞功而不罰罪,非國典也。其令諸將出徵,敗軍者抵罪,失利者免官爵。”魏書載庚申令曰:“議者或以軍吏雖有功能,德行不足堪任郡國之選,所謂‘可與適道,未可與權’。管仲曰:‘使賢者食於能則上尊,鬥士食於功則卒輕於死,二者設於國則天下治。’未聞無能之人,不鬥之士,並受祿賞,而可以立功興國者也。故明君不官無功之臣,不賞不戰之士;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論者之言,一似管窺虎歟!”秋七月,令曰:“喪亂已來,十有五年,後生者不見仁義禮讓之風,吾甚傷之。其令郡國各脩文學,縣滿五百戶置校官,選其鄉之俊造而教學之,庶幾先王之道不廢,而有以益於天下。”八月,公徵劉表,軍西平。公之去鄴而南也,譚、尚爭冀州,譚為尚所敗,走保平原。尚攻之急,譚遣辛毗乞降請救。諸將皆疑,荀攸勸公許之,魏書曰:公雲:“我攻呂布,表不為寇,官渡之役,不救袁紹,此自守之賊也,宜為後圖。譚、尚狡猾,當乘其亂。縱譚挾詐,不終束手,使我破尚,偏收其地,利自多矣。”乃許之。公乃引軍還。冬十月,到黎陽,為子整與譚結婚。臣松之案:紹死至此,過週五月耳。譚雖出後其伯,不為紹服三年,而於再期之內以行吉禮,悖矣。魏武或以權宜與之約言;今雲結婚,未必便以此年成禮。尚聞公北,乃釋平原還鄴。東平呂曠、呂翔叛尚,屯陽平,率其眾降,封為列侯。魏書曰:譚之圍解,陰以將軍印綬假曠。曠受印送之,公曰:“我固知譚之有小計也。使我攻尚,得以其間略民聚眾,尚之破,可得自強以乘我弊也。尚破我盛,何弊之乘乎?”九年正月,濟河,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二月,尚復攻譚,留蘇由、審配守鄴。公進軍到洹水,由降。既至,攻鄴,為土山、地道。武安長尹楷屯城,通上黨糧道。夏四月,留曹洪攻鄴,公自將擊楷,破之而還。尚將沮鵠守邯鄲,沮音菹,河朔間今猶有此姓。鵠,沮授子也。又擊拔之。易陽令韓範、涉長梁岐舉縣降,賜爵關內侯。五月,毀土山、地道,作圍巉,決漳水灌城;城中餓死者過半。秋七月,尚還救鄴,諸將皆以為“此歸師,人自為戰,不如避之”公曰:“尚從大道來,當避之;若循西山來者,此成禽耳。”尚果循西山來,臨滏水為營。曹瞞傳曰:遣候者數部前後參之,皆曰“定從西道,已在邯鄲”公大喜,會諸將曰:“孤已得冀州,諸君知之乎?”皆曰:“不知。”公曰:“諸君方見不久也。”夜遣兵犯圍,公逆擊破走之,遂圍其營。未合,尚懼,故豫州刺史陰夔及陳琳乞降,公不許,為圍益急。尚夜遁,保祁山,追擊之。其將馬延、張顗等臨陳降,眾大潰,尚走中山。盡獲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使尚降人示其家,城中崩沮。八月,審配兄子榮夜開所守城東門內兵。配逆戰,敗,生禽配,斬之,鄴定。公臨祀紹墓,哭之涕;勞紹,還其家人寶物,賜雜繒絮,廩食之。孫盛雲:昔者先王之為誅賞也,將以懲惡勸善,永彰鑑戒。紹因世艱危,遂懷逆謀,上議神器,下幹國紀。薦社汙宅,古之制也,而乃盡哀於逆臣之冢,加恩於饕餮之室,為政之道,於斯躓矣。夫匿怨友人,前哲所恥,稅驂舊館,義無虛涕,苟道乖好絕,何哭之有!昔漢高失之於項氏,魏武遵謬於此舉,豈非百慮之一失也。

初,紹與公共起兵,紹問公曰:“若事不輯,則方面何所可據?”公曰:“足下意以為何如?”紹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公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傅子曰:太祖又云:“湯、武之王,豈同土哉?若以險固為資,則不能應機而變化也。”九月,令曰:“河北罹袁氏之難,其令無出今年租賦!”重豪強兼併之法,百姓喜悅。魏書載公令曰:“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袁氏之治也,使豪強擅恣,親戚兼併;下民貧弱,代出租賦,衒鬻家財,不足應命;審配宗族,至乃藏匿罪人,為逋逃主。慾望百姓親附,甲兵強盛,豈可得!其收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而已,他不得擅興發。郡國守相明檢察之,無令強民有所隱藏,而弱民兼賦也。”天子以公領冀州牧,公讓還兗州。

公之圍鄴也,譚略取甘陵、安平、海、河間。尚敗,還中山。譚攻之,尚奔故安,遂並其眾。公遺譚書,責以負約,與之絕婚,女還,然後進軍。譚懼,拔平原,走保南皮。十二月,公入平原,略定諸縣。

十年正月,攻譚,破之,斬譚,誅其子,冀州平。魏書曰:公攻譚,旦及中不決;公乃自執桴鼓,士卒鹹奮,應時破陷。下令曰:“其與袁氏同惡者,與之更始。”令民不得復私讎,厚葬,皆一之於法。是月,袁熙大將焦觸、張南等叛攻熙、尚,熙、尚奔三郡烏丸。觸等舉其縣降,封為列侯。初討譚時,民亡椎冰,臣松之以為討譚時,川渠水凍,使民椎冰以通船,民憚役而亡。令不得降。頃之,亡民有詣門首者,公謂曰:“聽汝則違令,殺汝則誅首,歸深自藏,無為吏所獲。”民垂泣而去;後竟捕得。

夏四月,黑山賊張燕率其眾十餘萬降,封為列侯。故安趙犢、霍奴等殺幽州刺史、涿郡太守。三郡烏丸攻鮮于輔於獷平。續漢書郡國志曰:獷平,縣名,屬漁陽郡。秋八月,公徵之,斬犢等,乃渡潞河救獷平,烏丸奔走出

九月,令曰:“阿黨比周,先聖所疾也。聞冀州俗,父子異部,更相譭譽。昔直不疑無兄,世人謂之盜嫂;第五伯魚三娶孤女,謂之撾婦翁;王鳳擅權,谷永比之申伯,王商忠議,張匡謂之左道:此皆以白為黑,欺天罔君者也。吾整齊風俗,四者不除,吾以為羞。”冬十月,公還鄴。

初,袁紹以甥高幹領幷州牧,公之拔鄴,幹降,遂以為刺史。幹聞公討烏丸,乃以州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關口。遣樂進、李典擊之,幹還守壺關城。十一年正月,公徵幹。幹聞之,乃留其別將守城,走入匈奴,求救於單于,單于不受。公圍壺關三月,拔之。幹遂走荊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斬之。

秋八月,公東征海賊管承,至淳于,遣樂進、李典擊破之,承走入海島。割東海之襄賁、郯、戚以益琅,省昌慮郡。魏書載十月乙亥令曰:“夫治世御眾,建立輔弼,誡在面從,詩稱‘聽用我謀,庶無大悔’,斯實君臣懇懇之求也。吾充重任,每懼失中,頻年已來,不聞嘉謀,豈吾開延不勤之咎?自今以後,諸掾屬治中、別駕,常以月旦各言其失,吾將覽焉。”三郡烏丸承天下亂,破幽州,略有漢民合十餘萬戶。袁紹皆立其酋豪為單于,以家人子為己女,焉。遼西單于蹋頓尤強,為紹所厚,故尚兄弟歸之,數入為害。公將徵之,鑿渠,自呼?入泒水,泒音孤。名平虜渠;又從泃河口泃音句。鑿入潞河,名泉州渠,以通海。

十二月二月,公自淳于還鄴。丁酋,令曰:“吾起義兵誅暴亂,於今十九年,所徵必克,豈吾功哉?乃賢士大夫之力也。天下雖未悉定,吾當要與賢士大夫共定之;而專饗其勞,吾何以安焉!其促定功行封。”於是大封功臣二十餘人,皆為列侯,其餘各以次受封,及復死事之孤,輕重各有差。魏書載公令曰:“昔趙奢、竇嬰之為將也,受賜千金,一朝散之,故能濟成大功,永世聲。其文,未嘗不慕其為人也。與諸將士大夫共從戎事,幸賴賢人不愛其謀,群士不遺其力,是夷險平亂,而吾得竊大賞,戶邑三萬。追思竇嬰散金之義,今分所受租與諸將掾屬及故戍於陳、蔡者,庶以疇答眾勞,不擅大惠也。宜差死事之孤,以租谷及之。若年殷用足,租奉畢入,將大與眾人悉共饗之。”將北征三郡烏丸,諸將皆曰:“袁尚,亡虜耳,夷狄貪而無親,豈能為尚用?今深入徵之,劉備必說劉表以襲許。萬一為變,事不可悔。”惟郭嘉策表必不能任備,勸公行。夏五用,至無終。秋七月,大水,傍海道不通,田疇請為鄉導,公從之。引軍出盧龍外道絕不通,乃塹山堙谷五百餘裡,經白檀,歷平岡,涉鮮卑庭,東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虜乃知之。尚、熙與蹋頓、遼西單于樓班、右北平單于能臣抵之等將數萬騎逆軍。八月,登白狼山,卒與虜遇,眾甚盛。公車重在後,被甲者少,左右皆懼。公登高,望虜陳不整,乃縱兵擊之,使張遼為先鋒,虜眾大崩,斬蹋頓及名王已下,胡、漢降者二十餘萬口。遼東單于速僕丸及遼西、北平諸豪,棄其種人,與尚、熙奔遼東,眾尚有數千騎。初,遼東太守公孫康恃遠不服。及公破烏丸,或說公遂徵之,尚兄弟可禽也。公曰:“吾方使康斬送尚、熙首,不煩兵矣。”九月,公引兵自柳城還,曹瞞傳曰:時寒且旱,二百里無覆水,軍又乏食,殺馬數千匹以為糧,鑿地入三十餘丈乃得水。既還,科問前諫者,眾莫知其故,人人皆懼。公皆厚賞之,曰:“孤前行,乘危以徼倖,雖得之,天所佐也,故不可以為常。諸君之諫,萬安之計,是以相賞,後勿難言之。”康即斬尚、熙及速僕丸等,傳其首。諸將或問:“公還而康斬送尚、熙,何也?”公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則併力,緩之則自相圖,其勢然也。”十一月至易水,代郡烏丸行單于普富盧、上郡烏丸行單于那樓將其名王來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