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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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李駕駛著摩托車,奔馳在盤山公路上。楊群端坐在車斗裡,兩手緊緊抓住扶手,屏住了呼,不敢往路邊的深溝看。她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暈車的嬌氣女人,然而老李的摩托開得也太快了,路邊不時出現提醒司機注意危險的路標,摩托車風馳電掣,像出去的箭一樣。
“老李,還是慢點好了,”楊群等摩托車駛過一個急轉彎,深深地出了口氣,拉了拉老李的袖子“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在月裡,我可不想有點什麼事。喂,你能不能開慢一點,聽見沒有。”老李放慢了油門,楊群側過頭來,看路邊的風景。
“這地方是不錯,你過去真沒來過?”
“沒來過。”摩托車繼續往前開。
楊群說:“我們幹嗎不歇下來,好好地欣賞一番呢。就在前面,就那,對,就那棵樹底下。”摩托車停了下來,楊群跳下車,像個女學生似的驚歎了一聲:“哇,這兒真漂亮。想不到你這個幹警察的,在玩兒方面,竟然很有情調。”她的聲音有些做作,她的年齡似乎不應該這麼說話了。
老李仍然騎在摩托車上,發動機還在噗噗噗響,他紅光滿面地看著楊群,出一種按捺不住的得意。人逢喜事神,新婚後的老李顯得神氣十足,年齡一下子退回去了幾十年,他老是情不自暗暗發笑。山坡上開著一種叫不出名的野花,楊群也年輕了一大截,奮不顧身地往山坡上爬,不一會兒便採了一大捧野花。反正沒別的什麼人看見她,她現在想怎麼年輕就怎麼年輕。
老李和楊群的婚事辦得很倉促,事先,楊群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儘管結婚早是預料中的事,但是事到臨頭,還是太快了一些,太突然了一些。那天下午,老李沮喪地突然出現在楊群的房門口,這不是一個法定去探望她的子,楊群到十分意外。對於做什麼事都很刻板的老李來說,他的突然來訪一定意味著出了什麼事,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你怎麼了?”老李已經走進屋子,楊群很多餘地問道“又不是星期天,想不到會是你來了。”老李說:“為什麼不能來?我要是想你呢?”這句玩笑話也完全不像是老李的風格,儘管他在楊群面前有時候也會變得年輕,楊群頓時到臉上有種灼熱:“我看你今天神經有些不太正常。”
“是有些不太正常。”
“你到底怎麼了?”老李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算了,我們結婚吧!”楊群笑著說:“見鬼了,怎麼突然又急著想到了結婚?”
“我們用不著再這麼耗下去,再耗下去,大家都半截子入土了。”楊群摸不著頭腦,仍然要笑:“半截子入土,就半截子入土好了。”
“我覺得自己並不像想象得那麼老,”老李的情緒明顯地有些低落。他的退休問題已經正式提出來,今天局裡面找他談了話,先表揚了他一番,然後讓他填了一份表,再繳幾張二寸的照片。他嘴上自然沒說什麼反對的意見,心裡可實在有些不自在,退休是預料中的事,老李遲早要面對這一事實。
“不過歲數到了,就得退下來,這是制度。也好,退就退,許多事,也該年輕人去幹了。”
“真找你談過話了?”楊群已聽老李幾次談起退休,安說“我說怎麼了,就這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退下來也好,”老李做出不在乎的樣子,在凳子上坐了下來,一肚子不痛快地說:“我們就結婚,然後出去玩玩兒。”
“玩兒,到哪去玩兒,我們都一把年紀了,難道還像年輕人一樣去度月?”老李說:“像年輕人一樣度月又怎麼了?”楊群說:“好,我們就年輕一回。”老李心煩意亂吃了晚飯,又磨蹭了許久,還不告辭。
外面黑咕隆咚,平常這時候老李早就走了。楊群意識到有些異樣,不安地說:“今天玲玲不會回來了。”老李聽了,隨口說:“玲玲不回來,那好,那我就不走了,我就住這。”
“住這?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
“不幹什麼?”
“當然不幹什麼。”楊群說:“住這,你睡哪?”
“就跟你睡。”楊群一下子啞住了,太突然了,立刻有點扭扭捏捏。她這一猶豫,老李也有些慌了陣腳。他們畢竟還是純潔的,他們之間以往的關係仍然像一張白紙那樣清白。這是兩個已經步入黃昏的人,特定環境裡,心臟也會像年輕人那樣動地亂跳。老李不好意思地說:“你別慌,我不過跟你說著玩玩兒,你別慌,我再待一會就走的。”
“到底是誰慌了?”楊群紅著臉說。
老李光笑不吭聲。
“你住這就住這好了,你嚇唬誰呀!”楊群見他要往後縮,笑起來。
“我嚇唬誰,我能嚇唬誰,嚇唬我自己,”老李也笑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會再走了。今天這子,他不想孤零零的一個人。楊群怔了怔,說:“我不管你嚇唬誰。”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要想幹壞事,你幹好了。”2白雲山莊其實只是建築在一個小山坡上,面對著浩瀚的白雲水庫的一幢式樣很難看的樓房。白顏的小樓房建在綠樹叢中,看上去覺很好,有一道圍牆,一個圓形的拱門,門楣上請了當地的一位書法家題了個水泥匾,寫著“水邊白雲”四個字。
一個眉扯得極細,抹著血一般的口紅的女服務員,著很濃重的當地口音,問老李和楊群準備要什麼樣的房間:“一起住,還是分開來住。”她問過以後,用一種異樣目光打量著他們。
“一個房間就行了,要一個兩人問。”老李隨口說道。
女服務員說:“你們是不是夫,有證嗎?”楊群正在一旁猶豫著是否應該把結婚證拿出來,一聽見這話,連忙打開隨身帶著的皮包。她從皮包裡拿出一個不小的錢包,再從錢包裡出那張紅紅的結婚登記證,不太好意思地遞了上去。眉扯得極細的女服務員瞥了一眼結婚登記證,不信任地審視著他們,懶洋洋地問:“帶衛生間的?”老李說:“帶衛生間的。”楊群看了看掛在櫃檯上方的價格表,笑著問:“沒衛生間的條件怎麼樣?”女服務員白了她一眼:“條件嗎,當然差一點。不過也差不了許多。怎麼了,你們沒辦法報銷?”
“我們當然是自己掏包,”楊群差點脫口說出他們是來度月的,話到嘴邊剎了車,他們都這麼大年紀了,說出來反而讓別人笑話。剛剛女服務員似乎沒有在意他們結婚登記證上的期,她似乎沒有在意到他們是一對再婚的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