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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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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時節,喜事上門,縣裡找李乙說親的媒婆陡然多了起來。

李乙不知就裡,還以為大兒子忽然得了哪家閨秀青眼,心中歡喜,特意請大嫂子周氏代李子恆相看人家。

周氏忙著為李綺節張羅嫁妝,成套的大傢俱、布匹料子、首飾器物都是提前備好的,鎖在李家庫房裡,無需心。但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只能臨時置辦,一樣樣加起來,也得費不少心思。天氣熱,田地裡事務多,長工、短工們天天在地裡勞作,家裡要為長工們準備一天三頓的吃食,雖說有婆子、丫頭使力,但離不了拿主意的掌事人。

李綺節被李乙拘在鄉下,美其名曰讓她專心備嫁,也不得閒。好在孫天佑光桿一個,她不必為該給婆家長輩送什麼禮物而心,只需要全心全意準備孫天佑的行頭就成。

說起來,左不過是衣衫鞋襪、頭巾荷包之類的貼身物件。不用她親自動手,討來孫天佑的尺寸,讓丫頭們裁布扯線,等她們做得七七八八時,她再隨意縫上一兩針,便算是她親手做的。以她本人的繡工,真讓她老老實實待在閨房裡繡花描針,她半個月也繡不出一隻完整的水鴨子。

李乙見嫂子騰不出空,少不了自己親自上陣——李綺節倒是願意為哥哥的婚事出謀劃策,奈何李乙壓不聽他的。

生怕李乙給哥哥找的媳婦不靠譜,李綺節連忙讓進寶給李子恆遞信,讓他回李家村一趟。

進寶跑了一趟縣城,回來時道:“大郎一心撲在蹴鞠上,連跟我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不肯回呢!

“李綺節聞言,眉心一皺,“就和哥哥說,我多不見他,怪想他的,讓他好歹回來住幾天。

“進寶答應一聲,第二天再坐船去縣城,仍舊是無功而返,著黑乎乎的雙手,一臉愧疚:“三娘,不瞞你說,我覺得大郎玩瘋了!

“寶珠嗔怪地瞪進寶一眼:“胡說八道什麼呢!是不是這幾天西瓜吃多了,齁甜嗓子眼,連話都不會說了?

“進寶訕訕道:“我這不是怕大郎把心玩野了麼!

“李綺節拍案而起,把正鬥嘴的姐弟倆嚇了一跳:“我明天親自去請他!

“渡口水湍急,下船的時候,一群穿短衫麻褲的農人挑著一擔擔菱角蓮藕、荷花藕尖上前,爭相推銷自家菜蔬。

李綺節讓寶珠買了十文錢的蓮蓬,進寶趕著牛車上路,幾人一路吃著蓮蓬,一路閒話,不多時就到了球場前。

幾個月過去,這裡比剛建造的時候要熱鬧多了。不過來來往往的多是夥計、工匠,而非看球賽的鄉民。

花慶福曾幾度為球場的生意而著急上火,甚至顧不上含蓄,直接找李綺節追問她的計劃和打算,名為關心,實際上是勸她早把這塊食之無用、棄之可惜的土地給賣了。

任花慶福怎麼勸說警告,李綺節始終風雨不動安如山。蹴鞠是朝廷明文止的娛樂活動,違者甚至可能會被砍掉‮腿雙‬,自家玩一玩不要緊,但士兵、官員、差役都不敢明目張膽說自己喜愛蹴鞠。她想發展這項傳統的體育運動,必須先為自己找到一個頂天立地的大靠山,扯虎皮、拉大旗,她的虎皮還沒扯到手呢!

不過縣城裡的商戶倒是個個離人差不多了,她還沒抬出大佛來,他們已經窺出後頭的商機,就像聞著甜香的蜂,一窩蜂湧上來等著佔好處,如今球場周圍的地皮幾乎已經全被各家商戶租賃,即使球場始終沒有大動作,每個月來此地看戲順便趕集的老百姓也越來越多,儼然成為縣城外最熱鬧的一處小市鎮。

球場的大看臺仍然每天上演雜劇或者漁鼓戲,門票依舊免費,只需要繳茶水錢。隨著演義故事的慢慢傳,不止閒漢、老人們每天等著球場開門,連學館的書生文人也慕名前來觀看曲目,講評唱詞,併為此撰寫文章——當然是李綺節暗中命人收買好的部分讀書人,她不懂自我營銷,但打廣告、吹牛皮誰都會。

當縣裡人人都在談論球場上演的戲目,其他人就算不愛看戲,為了顯示自己並未落伍,也得空來瞧一瞧。看了上半場,休息半個時辰,在球場周圍的小麵館、小食肆裡吃頓飯,接著看下半場,午後才是每天一場的球賽,由僱傭的蹴鞠藝人們表演。

球賽看的人多,但球賽的生財由官府和野路子的人掌控,和李綺節不相干,她也不願手其中,只當作不知道。到目前為止,租賃周邊商鋪和前來看戲的各位顧客才是球場收入的大頭。

球場的戲目之所以如此引人,不是因為幾個藝人師傅是什麼名角兒,很大原因,在於題材故事。

明朝也是有廣電總局的,永樂年間,官府正式頒佈令,嚴格限制各地戲班子演習曲目的題材和形式。從內容上來說,不許涉及朝廷政事、宮廷紛爭,從人物上來說,藝人不得扮演歷代帝王、忠臣先賢,違者仗打一百。

一時之間,戲臺子上除了題材絕對安全的仙人鬼怪、神話傳說,就只剩下千篇一律的孝子孝孫,節烈英婦等教化戲,和以勸人為善為目的的老套戲碼。內容空,題材單一,完全不能和當初風格多樣、嬉笑怒罵、反應市井民情、披社會黑暗現實的戲目可比。

北戲影響深遠,曾是官方戲曲的代表,後來逐漸被南戲所取代,和永樂年間題材的限制關係很大。

李綺節問過老師傅,讓他們另闢蹊徑,官府不讓唱的,咱不唱,但生活世情、家長裡短可以唱啊,別小看宅門裡的瑣碎,只要故事能在逗人開會大小的同時,還觸動人心、發人深省,都能搬上臺嘛!

當然,最後結局肯定以誤會解除、壞人幡然醒悟、好人財名雙收的大團圓閤家歡為結尾。

這種時候,找那些飽讀聖賢書的書生是不頂事的,只能從傳的市井小說文人中挑選編劇,他們一般文筆老辣,知道老百姓們最愛看什麼,而且相對落魄,來者不拒,什麼都敢寫,什麼都願意寫,不會扭扭捏捏,瞻前顧後。

由他們寫好劇本,再讓知朝廷令的文書潤,在縣衙那頭打好招呼,上上下下打點妥當,戲目便正式搬上舞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