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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天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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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之一生物學家拉麗莎講了她自己的幸福準則。

我小時候最悲慘的子是星期六,每星期的這一天我跟媽媽去浴池洗澡。我們每次都去同一個浴池,就是梅奧羅夫大街街口的格里波耶多夫浴池。到了那兒先在街上排隊,慢慢捱到院裡,然後到二樓的女部。進了更衣室,要牌兒,按牌上的號碼找鎖…這些算起來要花一到三小時。

等最終進了浴室洗上澡時已是疲力盡,累得我們連話都懶得說。媽媽總要給我徹底洗一下頭。那時我留著長辮子,她之所以那麼關心我的頭,是怕我有蝨子。那年月到處都有蝨子,連浴池都很髒。接著她給我背,然後各人洗個人的。

擦洗完畢,我就跟母親坐在石凳上用涼水衝一下身子。當然我自己還有事要考慮,有時我要朗誦課文,這是學校佈置的作業,星期一要提問的。我現在背了,星期天就有時間玩兒了。

學校佈置讓我們學一首詩,一首讚美我們幸福童年的詩,好像說的是,假如列寧活著怎麼樣:他會把我們抱在懷裡,面帶微笑,親切地問候我們。

“你們好嗎,孩子們?”我們會告訴他,“我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您的遺願已經實現。”正當我坐在那兒拼命攻讀這些樸實的詩句時,突然旁邊一位婦女引了我的注意力。她是個年輕女人,長得很漂亮,但身上刺著許多花紋。背上是一條帆船,一隻鐵船,一隻鐵錨,鐵錨上纏繞著一條蛇,另外還刻著許多字。當她轉臉時,我看到她的右上刺著微笑的列寧頭像,左上的題詞是:“生活中沒有幸福。”我想那一定是聖賢語錄,而且我也喜歡列寧像。但是,作為一個聰明的小學生,我忍不住對她說:“對不起。阿姨,您左上的字寫錯了。‘幸福’這個詞您少寫了一個字母。”她笑著回答我:“有什麼區別嗎?怎樣拼寫都沒關係,反正還是沒有幸福。”媽媽拍了我一下,讓我別打攪別人。

我回頭又揹我的詩,但那位女士的紋身總在眼前晃動。我琢磨著是不是我自己也這樣在身上刺點什麼。我真的喜歡列寧老爺爺的像。

時間到了,我們去穿衣服。換上乾淨衣服,媽媽就領我到小賣部喝汽水。這是最幸福的時刻,足以抵消所受的罪。開始媽媽和我一人一瓶不帶果汁的汽水,喝完後再買一瓶,這回是帶果汁的。我有權選擇那種果汁:木莓、草莓或櫻桃。當我把汽水瓶舉到邊,聞到水果味兒以及到汽泡濺到臉上時——那是何等幸福。

我長大了,上了大學,備嘗了生活的酸甜苦辣、成功和失敗。但每當我設法擺脫某種不幸或完成重要而又令人不快的工作,我總是跟自己說:“那好吧,你現在可以喝一杯不帶果汁的。”也就是說,我可以輕鬆一下。要是一杯帶果汁的,那絕對是一種奢侈。一到這時我就會想起浴池中遇到的那位婦女,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列寧頭像怎樣了。他還會那樣微笑嗎?

“生活中沒有幸福”那句神聖的格言大概也磨得字跡模糊了。但無疑這更強化了它的悲慘意義。

你們知道嗎?親愛的,當她們把我剛生下的孩子抱給我看時,我清楚地覺到小汽水泡兒濺到了我的臉上,聞到了木莓的香味兒——苦難之中幸福的象徵。

完了。現在請吉娜給我們講講她時是否遇到過幸福的人。

吉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微笑著自言自語著:“你知道嗎?

你甚至在監獄和勞改營中都遇到過幸福的人。我們營房曾有一個月的幸福時光。一隻小貓奇蹟般地從安全網鑽了進來。我們把它抱進營房,逗它玩兒。它是一個多麼機靈的小傢伙兒。

你大聲一喊:‘瓦斯卡。豬來了。’它會立即跳到爐子後面,呆在一個角落裡一動不動。

“後來一個看守用槍死了它,因為它闖入了區。那個看守還開玩笑說:‘我打中了一個逃犯。我必須申請調離。’“不錯,勞改營裡也有幸福,漢的生活中也有幸福。

我給你們講個老女,她唯一的牽掛就是她老頭兒,為了老頭兒的幸福她戰鬥了好多年。”故事之二女吉娜講的故事與費萊蒙和鮑西斯的故事很相似,只不過說的是現代的事。

有一次我在利沃夫被帶下車,然後被送到了一個特別收容中心,那裡收留的人要被送往不同的地方,有的就地釋放,有的被放,有的被判刑入獄。我坐在那兒等待著發落。那兒有一小撮兒像我這樣的社會渣滓,全都沒護照。兩個吉普賽人,一個賊,一個漢,還有個白髮蓬亂的小老太太。老太太一天無話,老是坐在鋪上作禱告。但一到晚上她就向值班看守求情:“讓我看一眼我的老頭子吧。求您了,親愛的。”她乞求、哭鬧,看守無奈,只好把那個灰髮、駝背的小老頭兒從對面男監帶過來。老太太把老頭上下打量個遍,這才心滿意足地說:“老頭子還在這兒,今天他們沒把他到別處去,我很幸福,一切都好。”這才放心去睡。

我慢慢地跟老太婆混了,她才把他倆的故事告訴我們。

他們住在莫斯科郊外的一間小屋裡。沒有養老金,因為他們過去是集體農莊的莊員,那時莊員是不發養老金的。他們怎麼生活呢?老頭兒在家畫聖像,老太婆拿到黑市上很快就能賣掉。他們不富裕,但也過得去。後來他們那個地區得到開發,其他人都遷進了新樓房,可兩個老人沒人管。當局決定推倒他倆的小屋,把他倆送到老人院。他們不會給他倆樓房住,因為他們沒養老金,付不起房租。所以老兩口被分別送到老人院,一個在男院,一個在女院,男院和女院還不在一處。倆人不可能不惦記對方,他們差不多一生都生活在一起,就像兩棵長到一起的老樹一樣。

老頭子鬱悶不樂,一病不起,都不想活了。而老太婆反而堅強些。她從每頓飯裡省下許多面包,晾乾後裝在枕頭套裡,然後一天夜裡帶著麵包溜出老人院,去找老頭子,她坐公共汽車沒付錢,還乞討了些錢,在莫斯科周圍都找遍了,最後總算找到了老頭子。她假裝是探視他的,老人院通常是週末允許親戚探視。她找到了他,對他說:“我們走吧,老頭子,沒有我你會死在這裡的。”就這樣,他們成了漢,在教堂門口乞討,隨便找個地方就睡。他們用積攢的一點錢在一個半廢棄的村子裡租了一間小屋。老頭子又開始畫聖像,他們又開始了幸福的生活。

但不久民兵來盤查他們,而他們的護照丟在老人院了。結果又被遣送回各自的老人院。當時是冬天,老太婆等了兩個月,然後又溜出來接老頭子。他們的生活又開始了,他們以基督的名義行乞,隨便找地方過夜。但民兵一直在追蹤他們,而且很快全鐵路段的警察都知道了這對老夫婦。他們把他倆當罪犯來追捕,一次次把他們送回老人院。但他倆總能設法取得聯繫,而且總是老太婆先逃出來去營救老頭子。他是她的幸福。

故事之三工程師娜塔莎講了她與初戀情人的邂逅以及她如何發現自己能騰雲駕霧。

明天大概是個不愉快的子。單位裡的人們又開始對一個同事發起攻擊,這是令人厭倦的事情,所以我不想去上班了。我丈夫一直在抱怨我不會料理家務——這倒是真的,論過子,我不是把好手——以及我們沒能省下錢買一套房子。

可我問你們,一個月就260盧布,能省下錢去買房子嗎?這點兒錢只夠打發常開銷。我很生氣,也沒跟丈夫說,就一人去了基羅夫斯基,只想看看綠樹和藍的大海。這對我的心情很有幫助。那裡的氣候,很適合我的心情。時而陰雲掠過,還會下起細雨;時而太陽噴薄而出,雨珠閃閃發光,令人神振奮。

我來到海灘的一隅,這兒遊人稀少,因為附近沒有咖啡店,也沒有娛樂場所,這卻正是我所希望的——自在。在海灘找到一棵枯樹,我坐到上面,眺望著海灣、海島和海岸附近的礁石。我的怒氣、沮喪和憤慨變成了淡淡的哀愁和寧靜。

我正坐在那兒忘情沉思,突然走過一個高個子男人,身著民航飛行員的藍制服。他熱烈地望了我一眼就走過去了——不用看,我能覺到。謝天謝地,我想,至少他沒打算停下來和我搭話。我特別不願意有人在這時來打擾我。但沒想到他突然轉過身,堅定地朝我走來。我立即調動起一副怒容準備趕他走。可他就在我面前停下來,說:“娜塔莎。我就知道哪一天會遇見你,剛才我還想來著。還認識我嗎?”我抬頭一看,不大吃一驚,從面前這個成年人身上我突然看到了那個久別了的小夥子。

“阿米蘭,是你嗎?”

“當然是埃”我們握了握手,然後我邀他挨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