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因果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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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從喉科回到內科急診室時,值班護士已換人。醫生總算來了,那是一箇中年婦人,此時正在給若干後到的病人診病。我把雨兒安置在長凳上,然後向她說明就診經過,上喉科的診斷書。
“她是喉科病人,不是內科病人,我不管!”萬萬想不到她一口拒絕。
我耐心地向她重述事實,特別說明我們一開始掛的是內科急診,而直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內科醫生給雨兒看過病。
“我沒有什麼可看的!要我看,她就是診斷書上寫的——咽喉炎!”她衝我叫嚷。
“這只是喉科的診斷。你看看她,燒成這樣,她正懷著孕。我希望你至少從內科角度提一點看法。”我竭力抑制怒火,懇切地說。
雨兒一直可憐巴巴地坐在那張硬木凳上,看著我涉。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憋得她滿臉通紅,淚光閃閃。可是,那個鐵石心腸的女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而且乾脆不再理我,裝出專心給其他病人看病的樣子。
診桌旁還有一個女醫生,面同情。我轉向她:“請你給我的子看一下,好嗎?”
“我是外單位來實習的…”她畏縮地說。
“那麼,”我又面對鐵石心腸“只有你有權看,是不是?”
“是的,只有我!”
“那我只好請你看了。”
“我今天就是不給你們看!”她得意洋洋地宣佈。
我站在那裡,怒視著她,說不出一句話。當文明遇到赤的野蠻時,語言便失去了任何功能。我淚了,那是為我的可憐的子的。這個對重病孕婦尚且如此冷酷無情的東西難道也算是一個人,甚至是一個也會懷孕的女人?
“你不是人!”我朝這個沒有靈魂的東西拋下一聲喑啞的詛咒,轉身攙起雨兒,悲憤離去。
回到家裡,雨兒的體溫上升到了40。8度。
不要去說中國的醫院了吧,它只會使我對人到悲觀。可是,令我永遠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位醫學博士的舉止。他是我家的一個遠親,當他在電話裡聽說雨兒的病情和遭遇後,立即熱情地邀請雨兒到他那裡治病,安排住進他管轄的病房。事後雨兒的母親把他請到家裡吃飯,連連稱他為救命恩人。他確實也當之無愧,若不是他及時搶救,雨兒真可能有生命危險。
但是,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懷孕五個月的雨兒身上使用x輻呢?
在發現妞妞的病以後,我查閱了大量醫書,瞭解到醫學界早有共識:鑑於x輻很可能是導致胎兒染體畸變和嬰兒癌症的重要原因,不但孕婦在孕期內,而且雙親在懷孕前三個月內,均應避免照x光。我還了解到,視網膜是人體形成最晚的器官,直到出生後兩個月才最後完成,因此不但在胚胎期,而且在出生後兩個月內都應避免x輻。
其實,何必查書呢?妞妞死後不久,我在一家普通小醫院的黑板報上讀到:孕婦切不可照x光,否則可能致使胎兒患各種疾病,其中就包括視網膜母細胞瘤。
在遺傳學檢查排除了遺傳致病的可能之後,我幾乎可以斷定,x線是殺死妞妞的兇手。
雨兒剛住進醫院,他就急衝衝地帶她去透視室。透視室的女醫生已經下班,他特意派人叫了來。他親自作,查得很仔細,機器不時地咔嗒一下,熒光屏熄滅復閃亮。
“你看這裡。”他亮著熒光屏,對女醫生說。
“行了,行了,人家懷著孕呢。”女醫生不安地催促。
“你看你看…”他又啟動,真他媽不折不撓。看什麼,不就是肺炎,症狀這麼明顯,本無需透視。
天天輸,葡萄糖摻青黴素。青黴素是唯一不會通過母體進入胎體的抗菌素,我很放心。雨兒痊癒了。快出院時,他又拽著她去拍片。她掙扎:“我怕,孩子出病怎麼辦?”他拍脯:“不會的,出了問題找我!”我完全不能設想醫學博士蓄意犯罪。不,這決不可能。但我也完全不能設想他不懂常識,竟然犯醫學界之大忌。他的行為完全不可理解。妞妞是被她出生前的一個不可理喻的行為殺死的,她死得不明不白。
二雨兒在體驗兩件新鮮事:生病和寂寞。她很少得病,生平頭一回住院,也差不多是頭一回獨居。從小到大,她不是住集體宿舍,就是和家人住。這間病房有三張,另兩張空著。醫院離家遠,我隔天去看她一次,每次她都像久別重逢那樣高興。
“妞,你夠悶的,我會講故事就好了。”
“有你在這裡就行。”
“你知道嗎,你發燒那會兒真漂亮,臉紅紅的,眼睛亮亮的。”
“像不像病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