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一章近豬者則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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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越是向著夏至推移,白晝就越發顯長。隨著婪尾的吐蕊綻放,弘治三年的夏天已經徐徐拉開了帷幕。藉由時間的澆灌,鍍著一層熱烈金的初夏舒展身姿,一點點向著極盛極絢爛長養盛開,恰如那漸嫵媚綽約的婪尾。
距離漪喬和祐樘那次從碧雲寺回來,已經過去七八了。
漪喬坐在平穩的步輦裡,目光雖然放在周圍的景緻上,但其實心思本沒在那上面。
如今已經是祐樘登基的第三年了。雖然她中間缺席了兩年多的時間,但是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掙扎和波折苦難,她也同樣飽受漫長時間的折磨。之後她重新回返,那種雀躍飛揚的心情是溢於言表的。可是她高興得太早了——她忘記了這兩三年來越積越深的一個問題——皇嗣的問題。
關於這個問題,那在回宮的路上祐樘也已經跟她點了一次。不過如從前一樣,他只是在玩笑之餘輕描淡寫地提了一下。她明白,他這麼做是不想給她造成困擾,而將所有的壓力都自己一力扛起。
其實自從那他小小地提醒了她一下之後,她就開始思慮這個問題。而次去給周太皇太后請安,又加深了她的危機意識。
那天晚上綠綺跟她傳話說要她有空的話就去一趟清寧宮,就是周太皇太后一時起意的結果。那晚她老人家怎麼著都睡不著覺,翻來覆去間便又想起曾孫的事情,於是想叫她過去將她新近尋來的一個求子方子拿去,順便再代她幾句。當然,這些都是漪喬後來才知道的。
經過了那次迫飲鴆的事件之後,周太皇太后對她的態度已經緩和了不少,不像當初那樣咄咄相了。不過說是緩和,倒不如說是無奈。對她無奈,更對自家孫兒無奈。
然而無奈了的周太皇太后,仍在言語間透出想讓祐樘在三年喪期滿之後就開始廣徵淑女、遴選嬪妃的意思。
或許周太皇太后始終都不甘心眼看著自家孫兒真的虛設後宮,眼下正好藉著無嗣的由頭,重提選妃之事。
雖說漪喬提前知道祐樘最終沒有納妃,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如今親身面對這艱難的過程,她仍然倍壓力。
漪喬輕嘆了口氣——不過眼下她得暫且不去想這件事,先去做另一件事,雖然她並不是特別有把握。
此時祐樘已經去上早朝了,她暫時見不到他。漪喬一想到待會兒要跟他說的事情,心裡就是一陣忐忑糾結。她百無聊賴地呆在坤寧宮裡逗逗羞羞看看書,藉以打發時間。
在巳時過半的時候,早朝終於散去。
祐樘剛回到乾清宮沒多久,漪喬就跟了過來。此時他身上還是一身視朝時穿的圓領團龍月紋常服,前、背後以及左右肩位置上的團龍紋樣皆以彩繡織成,設華貴典雅,以緻的刺繡織就的盤龍,盤曲結,栩栩如生,與他清雋玉潤的氣質裡透出的天成氣場相得益彰,越發突顯出尊崇的帝王氣度。
經過這幾的悉心調養,他的神已經比之前好了不少。漪喬看著氣愈見轉好的他,不由淺淺一笑。
“喬兒杵在那裡傻笑什麼呢?”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轉頭笑看向她。
漪喬本以為自己來得無聲無息,但看他這個樣子,八成是早就知到了她的到來。她乾脆大大方方地一路走到他面前,看著他滿面悠遊從容的樣子,不由撇了撇嘴:“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渾身上下都長了眼睛——你怎麼知道我站在這裡,怎麼知道我在看著你笑?”他畔依舊漾著溫雅純然的笑,溫柔地望著她,輕聲道:“我渾身上下都長了什麼,這個…喬兒當是最清楚吧。”漪喬一愣,隨即嘴角便忍不住了一下——他是怎麼做到說曖昧話的時候,還保持著一副再正常不過的表情的?
他好像沒看到她此刻的神情一樣,徑自攬過她的,含笑覷著她:“喬兒來找我做什麼?是不是因為又快一秋不見,想我了?”漪喬斜他一眼,隨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趕忙換上一副皮笑不笑的神情:“是啊是啊!一不見如隔三秋,這都又快一秋過去了,我真是想你想得緊呢。”他看著她面上那明顯敷衍他的玩笑之,輕勾嘴角,神依然從容自若:“那…喬兒哪兒想我了?”漪喬心裡想著他還沒完了,就故意拖長聲音搖頭晃腦地隨口答道:“哪兒——都——想…”然而,她話音剛落就陡然覺得似乎哪裡不對勁——她剛剛…說什麼來著?
漪喬苦著一張小臉,囧得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表情。她暗暗腹誹:這肯定是他故意下的套!以後一定取教訓,再也不隨便接他的話了…
她用力地乾咳了好幾聲,才想出岔題的話來:“那什麼,你最近事情是不是很多?”他看著她微微漲紅的臉頰,眸中有溫柔的笑意絲絲縷縷地暈開。見她有意岔題,他也不再揶揄她,只稍稍正了辭,順著她的話答道:“是有些多。又是鬧水災乞加賑恤,又是多地有地震之兆,要加固房屋。再過幾,安南國王黎灝還要派遣使臣前來朝賀。另外,仁祖淳皇帝和皇后的忌辰也快到了。對了,哈密的問題還沒解決…”
“好了好了,”漪喬蔫兒蔫兒地嘆了口氣“我怎麼覺得你這皇帝當得尤其忙,你真是演活了‘理萬機’這四個字。”他動作輕柔地攏了攏她鬢邊的碎髮,含笑和聲道:“做皇帝,可忙也可閒,我也可以什麼都不做的。只是,那樣的話,說到底最後苦的是百姓。喬兒,我們如今是在受著天下黎民的供養,若是在其位不謀其政,又對得住誰呢?其實我覺得,眼下我不僅是在做自己分內的事,也是在完成一個心願,一個讓大明重新振興的心願。我記得我之前也曾經跟喬兒說起過——如今我登基未幾,事情相對多一些,等到再過幾年,一切都步上正途,可能就沒這麼忙了…喬兒?”漪喬突然撲到他懷裡,緊緊地擁住他,默不作聲。她手指微微蜷起,嘴繃得緊緊的,默默地受著他在她背後溫柔的拍撫。
少頃,她才悶聲道:“我懂,我都懂。我只是心疼你而已。如你這般辛勞,就算是身體健康結實的也受不住,更遑論你身體底子本就差。況且…”況且你最終締造出了中興盛世又如何?還不是被後世遺忘。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功績自己的好被人遺忘吧?
當然,後面的這些話漪喬也只是在心裡想想,由於顧及到他的受,並未說出來。
“況且什麼?”
“況且,”漪喬頓了一下,眼珠子一轉,即刻找話補上“況且我們還沒有孩子呢。”祐樘銳地從她的停頓裡聽出了她的本意不是這個,但也並未點破追問,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地笑言道:“喬兒著急了?”
“不是我著急,是形勢所迫。我著什麼急,我才多大啊…”漪喬說著說著突然想起自己現在是在古代——她潛意識裡覺得二十歲還很小,但是大多數如她這個年紀的古代女子,孩子早就能打醬油了…
他輕笑一下,拉她坐下:“這種事情急不來,說不定越著急越沒有,我看隨緣比較好。”漪喬嘖嘖道:“你這麼淡定,那你讓人建的那個什麼祈聖嗣醮是怎麼回事?”祈聖嗣醮是她回來之後才知道的存在。那是祐樘前不久命人建在內廷的一處醮壇,至於用途嘛…看名字也知道。
漪喬接過他遞來的茶盞,飲茶前不忘涼涼地瞥他一眼:“還請了個什麼張真人做法事…你還真相信這些?”他擺著手裡的一個小罐子,一雙漂亮的琉璃眸中光華轉:“喬兒莫要小看他。那個張玄慶張真人可是龍虎山第四十七代天師呢。而且,喬兒可以求一個龍虎山上元仙君之類的法職…”
“噗——”漪喬還沒來得及嚥下的一口茶全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