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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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8月31，小倩的準未婚夫來築接她，整整大她十歲的檢察官，有點像架著眼鏡的鐵面包公，據說，這段姻緣還是鐵面的媽媽牽的線。小倩在異地比賽，結識了同為體運動員出身的鐵面他媽媽，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結識了鐵面。

吃餞行飯時，小倩把她當火炬手時的火炬抱了來，一家人圍著那火炬紛紛照相，我獨自躲在角落裡黯然神傷，從聽說她要走的那天起，我便越來越多的想起她小時候，那些零零散散的事情一件件的蹦出來，讓我心裡揪揪的，總覺得小時候我對她並不算好，長大後她還在貴陽時也沒怎麼聯繫，但知道要別離了卻會這樣的傷。唯有寫下此文以表我對她的情。

有時，牽掛一個人不需要時長想起也無需天天聯繫，需要的僅僅是在心底為她留一席空間。

上篇:她名字很美，這是她的真名，儘管她爸爸媽媽離婚後她改了名字，但這“倩”卻始終留著，一如她的人一樣。

她小時候很瘦，跟著姥姥住。總留著個蘑菇頭，撿我穿小的衣服穿，都是些姑姑嬸嬸做的小褂子，穿在她身上，總顯得格外的漂亮，就像動畫片裡的小人。

小倩小時候很苦。很小很小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之後她媽媽嫁到別的地方，把她留給了姥姥。聽姥姥說，她爸媽離婚的禍就是她，她爺爺一直想要個孫子，但她爸爸的哥哥就生了個閨女，老爺子認了，但老二又生了閨女，那老頭就不依了，總給她媽媽氣受，於是她爸媽就開始不斷地為她為什麼是個女孩吵架，最後終於散夥了。

把小倩留給姥姥後，她媽媽又嫁了別人，這回生的還是女孩，很巧這家人偏偏就愛姑娘，大喜著當成寶貝樣的供著，她媽媽對那小妹妹自然也更加寵愛。有時候她媽媽回家看姥姥也帶著那小姑娘，但許是被慣壞了，小丫頭脾氣很壞，本就不把小倩這個小姐姐放在眼裡，每回欺負了小倩，她媽媽還要再數落小倩一頓，小倩就很委屈地躲在門背後，但她還是想她媽媽，因為媽媽很少回來。

沒上學之前小倩成天跟在我股後面，有一年隔壁的武姥爺全家回老家走親戚，臨走時關照姥姥幫著給家裡的鳥餵食，我拍著脯信誓旦旦地把這活兒從姥姥那承包下來，帶著小倩來到武姥爺臨走前拌好的那盆鳥食前，小倩問我:“姐姐這是什麼呀？”我欺負她年紀小不懂事，就騙她說是湯圓餡，她一聽就眼饞起來，問我她可以嘗一嘗嗎？我裝作為難地說:“這可不行，這是武姥爺給他家鳥準備的，你可不能吃。”小倩實在饞的不行，就一個勁地央求我:“我就吃一口行嗎？”我快地答應:“好吧，就吃一口哦！”小倩興奮地用手抓起一把鳥食，滿滿地進嘴裡。我幸災樂禍地問她:“好吃嗎？”小倩皺著眉頭點點頭。我問她:“還想吃一口嗎？”她堅決地搖搖頭。

小倩小我四歲，我上學的時候她還很小，整天跟著一群小孩在樓下的煤池子邊玩，你追我跑的，一天天就這麼過去，倒也快樂。有一次正趕上我放學回家，小倩站在煤池子上面，不知怎的被一個小孩推了一把，小倩一邊大喊著“姐姐救命！”一邊穩穩地栽進了煤池子邊的臭水溝裡。等我把她撈上來的時候，她已經全身漆黑，只剩一對閃著淚光的大眼珠子清晰可辨，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把她拎回家裡，轉過身下樓想揍那肇事的小孩，早就跑得沒了蹤影。

小時候我們小孩洗澡都是一個月去澡堂一次，平時就坐在家裡的大鋁盆裡洗。不過之前要一壺壺的燒開水，很不方便，因為小倩又瘦又小，每次洗澡姥姥都是給我先洗，然後就著還算溫熱的水給小倩洗。只有這次臭水溝事件，讓小倩享受了一次先洗的待遇，她美美地坐在澡盆裡撲稜起一片片水花，忘了眼角上還掛著臭水溝裡玻璃片的刮傷，對姥姥邊樂邊說:“今天的水怎麼這麼舒服啊？”那時姥姥家和我家住隔壁，白天我們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都走了以後，姥姥就到我家裡打掃衛生，每回勞動完了，姥姥就拿一小塊衛生紙從我家的糖罐裡偷一顆巧克力包好，拿回去給小倩。小倩每次都捨不得吃，她自己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空罐頭瓶子，把姥姥給她偷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存上。

那時候的巧克力不興牌子，都是稱斤的賣，每塊巧克力都一個模樣，半球形的巧克力上刻著一圈圈的紋路，就像個烏龜殼。小倩沒事的時候就盯著她的罐頭瓶子欣賞那些像小烏龜一樣的巧克力，看著它們越來越多，小倩的臉上就浮現出一種擁有好大一筆財富的滿足。

姥姥家的五斗櫃有一格專門給小倩裝東西，那裡面都是她收集的寶貝，大部分都是她撿的。有用過的硬殼筆記本的皮，裡面的紙是別人用完的，小倩覺得那殼上的圖案漂亮，就把裡面寫過的紙撕了，留下那殼。還有不知是哪條項鍊斷了後剩下的一顆大珠珠，小倩格外珍重，用一張手帕包好，放在櫃子的最深處，這樣看上去顯得安全一些。那一陣子她特別喜歡收集珠子，把撿到的各種各樣的珠子珠都放在一隻小盒子裡，小盒子也是姥姥家吃完什麼東西準備丟掉的一個包裝盒，被她撿了回去。

過年過節的時候，小倩她媽媽也會給她帶些好東西回來。有一年她媽媽給她買了一個穿紅絨衣的洋娃娃，搖晃它的時候，那娃娃還會發出哭聲，小倩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玲玲”每天睡覺的時候還在上專門給它開闢一小塊地方，用枕巾折成小枕頭給玲玲墊著，然後摟著她的寶貝一邊哄著唱歌一邊入睡。

臨上小學的頭一年，姥姥帶小倩回老家走親戚，坐上三天三夜的火車，提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千里迢迢地橫跨了大半個中國。

回到老家後，姥姥領著小倩住在姥姥的六妹家裡。姥姥一共有六個妹妹，數老六混的最不錯，兩口子都是局長，每天上班小車接送。

白天小倩跟著姥姥出門買菜，姥姥討價還價，小倩就站在一旁給提著塑料袋子，姥姥做飯，小倩就剝蔥，小倩剝的蔥每一都一樣長，她特意成那樣的，有時候還可以吃的好葉子她也給揪掉，為了整齊，好看。從那時就具有了團隊意識，難怪她後進了體隊練的是團體。小倩那時很小卻很勤快，每天吃完飯，她就照著大人的樣子拿塊抹布蹲在地上一點點地擦地板，另一隻小手還緊緊攥著從地上拾起的頭髮絲兒，後來當局長的姨姥姥問她，你怎麼總在幹活呀？小倩就很認真的回答她，在別人家吃飯可不得幹活嗎。

轉眼間就到了小倩上學的年齡了，那年她媽媽回來看她的次數很少。我媽媽問小倩:“要開學了，你想要什麼，我買給你。”小倩想了想說:“大姨，你給我買個文具盒吧。”那年我們廠效益下滑，只發百分之八十的工資，我媽媽聽小倩要的是文具盒，就把從單位拿回來的裝金剛轉的塑料盒子給她，說:“這個和文具盒一樣，就用這個吧。”小倩就把她的鉛筆和橡皮都放了進去，因為那盒子很小，小倩每次只能放兩隻鉛筆和一塊橡皮，格尺還得額外裝在書包裡。

那一年他爸爸也結婚了，帶小倩去他的新家玩，送她回來的時候給她買了一塊香橡皮，於是從那以後，小倩又多了一件愛好——蒐集香橡皮。回家後她把香橡皮放進她的百寶箱，展示給我看那一屜的寶貝，她告訴我說:“姐姐，你猜我最喜歡什麼顏？”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紅！”我記得她以前告訴過我她喜歡紅，為此我還給她買過一條紅的頭領子。但是她託著腮幫子若有所思地說:“不對，現在我喜歡綠。”之後她轉過臉看著我很幸福地說:“你知道嗎，我爸爸家的牆壁就是綠的，好大的一片綠，真好看呀！”當時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片綠，因為我家的牆壁是白的。因此我也無法理解她怎麼就忽然喜歡綠了，直到許多年後，我想起她那時憧憬的眼神，才明白原來她想要的是一個家，一個有爸爸和媽媽的她自己的家，那一年的那片綠，在她眼裡其實就是一個家，一個帶著夢幻彩像童話一樣美好的綠的家。

小倩上到小學四年級的時候，省裡的體隊到各個小學校招新學員，缺疼少愛的小倩長得很瘦，一下子就被選上了，體隊的人問小倩，你想來體校嗎？小倩那時還分辨不出去體學校和留在子弟小學有什麼分別，但一想起坐在她後座的那個女孩上課時總拿小剪刀偷偷剪她的頭髮，就很堅定地對體隊的人點點頭，於是那些人就告訴小倩，讓她家長帶她去體學校體檢，體檢合格的話就可以留在體校了。

小倩的媽媽那時全身心的撲在小倩同母異父的妹妹身上，無暇顧及小倩，小倩就去找她爸爸帶她去體校，他爸爸那時也有了兒子，帶她去過一次就再沒管了。但那次體檢下來，小倩各項指標全部合格，體隊決定留下她。

體校是封閉式管理，每週只許回家一天，於是每到週末我爸爸就把小倩領回姥姥家，星期天晚上再送回去。體學校的費用很貴，小倩的媽媽那時辭了職，收入比在工廠裡要好很多，每隔一段時間，就把小倩上學的費用送到姥姥家。

那之後沒多久，小倩的媽媽再一次離婚了，小倩那個小妹妹留給了男方家。那小姑娘就再也沒來姥姥家了。小倩的媽媽總是很忙，但錢也越掙越多，離婚後，她媽媽來看她的次數增多了，每回都給她買許多許多很貴的東西，小倩再也不用撿我用剩的東西了。

下篇:體隊的伙食很好，小倩的個子開始迅速的串了起來，隨著留在體隊時間的增加，小倩開始跟著隊友們參加各項比賽，回家的次數漸漸少了，每一次回家，我都明顯的覺到她的個子又高了一點。

那時候體校老師管的很嚴，每次放假前都嚴厲地警告這些姑娘，如果放假回來，誰膽敢長胖一斤，就罰跑400米的跑道40圈。於是小倩每次回家，吃東西時都仿似做賊一般的誠惶誠恐，我就用手握著她的手腕、手臂給她比胖瘦，安她吃這點東西算不了啥。

有一年過年，適逢小倩正參加完一個集訓回來，看著她又黑又瘦的小臉甚是可憐，姥姥心疼地摟著小倩說可得好好補補，那年過年的伙食格外好。不過那年正青期的我總犯病，我媽說我貓一天狗一天有神經病，我沒什麼胃口，象徵的吃完飯我就提早從姥姥家離開，小倩還在那破釜沉舟的吃著，大人們或打麻將或下象棋。那時我們已經遷了新居，回到家裡我就懶洋洋地呆在自己房裡看電視，過年其實是一年當中最無聊的幾天。

約摸過了半小時，姥姥家的電話就打了來，唏哩嘩啦麻將的聲音混雜著我媽尖利的叫聲:“快，你趕緊上藥店去買盒江中健胃消食片。小倩吃多了，我們這正忙。”我皺起了眉頭，這世界上還當真有人是撐死的，不等我抱怨，我媽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買完消食片，我踩著一路放過鞭炮的紅紙屑，一路小跑地趕去了姥姥家，打開門，就看見電燈前煙霧繚繞，我媽一邊摸著手裡的牌一面罵我爸“少一你會死啊”姥姥不耐煩的催促著我媽快打，小姨隔著我媽寬大的身軀伸著腦袋盯著電視機一面衝在另一桌下象棋的小姨爹嚷嚷:“大點聲大點聲！”我繞過這群人向臥室走去，小倩直地躺在上，已是動彈不得，半張著嘴巴，呆滯地看著天花板，樣子跟死了似的。我坐在她跟前，幸災樂禍地看著她也不支聲。

“倒杯水。”小倩氣若游絲。

“你到底吃了多少東西啊？”

“啊。”她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掙扎著坐了起來，我趕緊從外屋接了杯水，邊揶揄她邊撕開消食片的包裝:“雖然你姥姥曾經教誨我們，這撐了人也不能佔了盆，可也沒說撐死啊，你看你…”小倩一把奪過撕開的消食片，忙不迭地進了嘴裡。

我忽然就想起了她小時候吃鳥食的樣子，嘴裡邊囑咐道:“咀嚼，先咀嚼再咽！”小倩皺著眉頭，腮幫子一鼓一鼓，然後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一仰脖把大半杯水灌了進去。

還沒等倒騰口氣過來，電話就響了。

我接起來，一個小女孩哭哭啼啼的問:“小倩在嗎？”

“在呢，”我一邊回答一邊瞟了一眼四仰八叉倒在上的小倩，對著電話裡那女孩子說:“不過剛才吃多了，撐著了，暫時動不了。有事嗎？”那小女孩一聽，索大哭起來:“我長了兩斤。想問問她胖了沒有…沒事了。”小倩因為這頓吃傷了，剩下幾天都沒了胃口，萬幸返校那天沒有長分量。但是聽說那打電話的小姑娘，因為長了兩斤膘，不但被罰跑了80圈，還讓她們教練給在腦門上用圓珠筆寫了個“豬”字，整整一天不需擦掉，說是對她不自重的懲罰。

和小倩同一批選入體校的那些姑娘，後來陸陸續續的回來了很多，有的是吃不了體校的苦，有的是實在不具備繼續練下去的素質，最後那批人裡只剩下了6個。

小倩練的是團體藝術體的帶。參加過九運會，拿了名次，回來後給我說她現在是健將。我說啥是健將，運動健兒不都是健將，小倩鄙夷地看我一眼，說這是個技術職稱，懂啥。我傻不拉唧地看著她樂，打心底裡替她高興。

小倩參加的比賽越來越多，從體賽事到健美大賽到舞蹈大賽再到多彩貴州形象大使的選拔，當了運動員的小倩，身材拔，氣質開朗，一頭茂密的黑長髮總是利落地挽成一個髻盤於腦後。小倩喜歡穿簡單素的衣服，看上去活潑朝氣、利落大方。但她還像小時候那樣細心，格外珍愛自己的東西，每一件東西都歸理得整整齊齊，擺放得井然有序。小倩的衣服也洗得格外乾淨，現在已經高過我大半個頭的小倩，我要撿她穿小的衣服穿了，每次她有不穿了的衣服，就用一隻很漂亮的紙袋把洗得乾乾淨淨宛如新買來一般的衣服帶給我。我喜歡小倩給我的衣服，因為每次穿上它們，總覺自己一下子也活力了起來。

小倩也還是那麼細心，每到節假的子，她總會買些禮物送給大家，要麼張羅著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團圓飯，其實說實話，我真的覺得她要比我懂事得多。

漸漸的到了退役的年齡，儘管小倩還很年輕，但藝術體這東西，就好似曇花一現。退役後到小倩留在體育中心當了一名教練。2008年，她幸運地成為了貴陽地區的一名奧運火炬手。

2008年，小倩已經24歲了，不知不覺間，我們都已到了快要婚嫁的年齡。因此當她說就要嫁到昆明去了的時候，我到震驚卻也並不以外，結婚生子這是每個人都需要經歷的。她臨走時我把吉神triangel放在一個心形的盒子裡給她，說我所有的祝福都在它身上了，要好好的對待自己。

後記:寫這篇字的時候，小倩已經在昆明，一個對她而言新的城市裡重新成為一名體教練。信息裡小倩說她一切都好，我忠心的為她祝福，希望從小並不算幸福的小倩，能夠從此擁有幸福美滿的愛情和一個正真屬於她自己的家。

2008年9月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