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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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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上來的是個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剛想說話,他伸出手攔住我。

“孩子,我知道讓你現在相信我們才是你親生的阿瑪和額娘,你怎麼也不會同意。只是,你額娘自從丟了你,成天淚,身子一直很虛弱。這些年為了照顧她,我也沒有再納妾。畢竟,當初是我這個做阿瑪的沒有保護好你們倆。”

“我…”

“那,我救了你。當時沒有想過你會是我的孩兒,只是因為我看到你暈倒在那裡,蹙著眉頭,滿臉的淚水,手裡緊緊攥著經書和破蒲團。雖然眉眼間有些似曾相識的覺,只是我對於你真正的身份是想也不敢想的。本來看你似是和我那丟失的孩兒年齡相仿,又猜你似是遇到磨難,我就打算著等你醒來認你為乾女兒。畢竟,你額娘痛苦了十多年,自責了十多年。”他沉痛地說。

“不知道是老天爺憐我們夫二人膝下無兒無女,還是你額孃的祈禱動了上蒼,讓我們意外的失去你,又意外的找回你。”我搖搖頭:“我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去綁了那麼小的女孩!”

“因為我去江南是為了調換當初審結文字獄一案的府臺。”

“文字獄嗎?”我苦笑著,衰神,你真是個調皮鬼,我想你筋,拔你皮,喝你的血!

“那些想要反清復明的漢人…”

“這些年來養育我的就是漢人!”

“我知道,所以,我把你當作一個大人一樣和你談。如果你的苦想告訴阿瑪,阿瑪絕對會認認真真的聽,如果你還不想說,那就藏在心裡。只是,你的養父母他們還在嗎?”

“他們都已經過世了。”他嘆了口氣:“孩子,我們生你卻未養育你,這是我們的錯。回家給你的養父母奉上牌位,咱們一家子每天三炷香,供奉他們吧。”

“可以嗎?”

“當然可以,阿瑪不是那種不分黑白不通情理的人。”

“恩。”我躺下去,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再說了,只有眼淚悄悄地出來,爹,娘,素筠好想你們,如果咱們一家還在紹興,該有多好!

“你躺著休息吧,馬上就到家了。”在他跳下馬車的那一剎那,我低低地問:“我叫什麼名字?”

“墨佳氏縈雪。”雖然滿腹懷疑,我仍舊跟著從天上掉下來的便宜阿瑪、便宜額娘回了那個便宜的家。

瑞珠一直服侍著我,我卻有幾分討厭看見她。因為我總會想起安安,想起那個饞嘴的調皮丫頭。

阿瑪和家裡的人說我生病傷了腦子,認不全人。所以,我還沒有叫過阿瑪和額娘。我總覺得,如果叫出口,爹孃也許就再也不會認我。

想去街上看看習家的鋪子,哪怕有一絲可能的機會,我都想去確認。可是額娘總是看著我,不讓我出門。我不想理她,雖然她是個可憐的母親。

每天,坐在院子裡,仰望天空。碧藍的,廣袤的,無垠的,自由的。

每天,吃飯,睡覺,發呆。

每天,沉默著,孤獨著,絕望著。

不想有人看到我,不想有人管我,我想讓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消失。

一個月後,我第一次對著額娘說話:“我想去潭柘寺。”

“好好好,小雪花乖,咱們明天套上馬車就去。”其實我想去五臺山,不過有些遠。其實在哪裡出家都一樣,做個行腳的比丘尼就可以了。

第二天,額娘帶著燕紅興高采烈地持了一車的吃得,帶著我、瑞珠,還有幾名年輕力壯的戈什哈直奔潭柘寺。人多得讓我以為似是回到現代,多嘴的瑞珠嘰嘰喳喳地告訴我,今天是“金粟如來誕”的大子。

煩,很煩。車外的嘈雜讓我心煩;偶爾從車簾看出去,黑壓壓的一片人讓我心煩;燥熱的天氣讓我心煩。

“小雪花,你不舒服嗎?讓額娘看看。”我忍住沒有排開她的手,僅僅是把頭偏開。看著她眼圈又紅了,唉,我何必把氣撒在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更何況也許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沒事。”

“恩,恩,馬上就到了。”如果是娘,現在一定哭得我頭皮發炸;爹也會拎著我的耳朵好一頓臭罵。

下車,進山門。

戈什哈們站在外圍擁著我們四個女的,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我們幾個擠得東倒西歪。

“小雪花,不怕,這次額娘說什麼也不會放手了。”她緊緊地拉著我手,我可以覺到她手心裡的汗漬。想甩開,又捨不得;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救命啊!”一聲淒厲的尖叫從山處傳來。剎那間上面的人群彷彿多米諾骨牌一樣就往後倒,耳邊是無數聲淒厲的尖叫哀嚎,我心裡有些好笑:死在這裡,算是功德一件嗎?放鬆身體向後倒去。

“不要,小雪花,抓住我,不要鬆手!”她緊緊地拉著我,另外一隻手抓著樹幹,把樹都抓出血來了。

不,那不是樹的血,是她漂亮的指甲硬生生折斷…為什麼要救我?我不過是個妖怪,是個廢物,是個災星…

“小雪花,額娘再也不要放手失去你!”她哭喊著,頭髮因為掙扎都有些凌亂。

好吧,既然你不肯放手,那就讓我為了你活下去。我猛力一跳,直撲到她的懷中,左右是一片擠到受傷的人群。

“小雪花,不怕不怕啊!”她拍著我的臉,笑呵呵地說,身子卻軟了下來。

“額娘!”我抱著她跪坐在地上。

“小雪花,你叫我額娘了。”她摸著我的臉“好孩子,都是額娘不好,別責怪自己了。”

“不,不是額孃的錯,我沒有怪額娘。”我拼命搖著頭,我該怪誰呢?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我能去恨誰?能去詛咒誰?

這個世界真是奇怪,別人在那邊哭天抹淚地指罵地,我卻在這邊悲喜加的又有了一個家。

覺心上那道傷破了,不膿了,我可以冷靜認真地去想,到底習家為什麼會慘遭滅門之禍。

拉著額娘上街,我不再做漢女打扮,勉為其難的穿著旗裝,誰還能認出原來那個飛揚灑脫的我?

習家的鋪子照常開著,只是遠遠望去,沒有一個臉的人。但我不敢上前,我怕看到叛徒,哪怕是一眼,我也會衝上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家裡的佛堂,擺著爹、娘、韻鐸,以及習家所有人的牌位,還有那本經書,那個破蒲團。每天,阿瑪帶著額娘還有我,恭恭敬敬地奉上三炷香,而我負責每天更換清水和供品。阿瑪和額娘體貼的什麼都沒有問,我也不想連累他們。不知道爹孃地下有知,會不會怪我。雖然不知道爹孃為什麼會收養我,把我視若幾齣,但是,他們教會了我,怎麼去做人,怎麼去愛人。其他的,我通通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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