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回：真幻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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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的木板蓋得很結實，張六扶著葉青籬小心往一條中型的兩層樓船走去，嘴上還不停囑咐:“晴兒，你再慢點。晴兒，可千萬小心腳下。晴兒…哎呀，你這一步跨得太大了！”說著他就連忙停下腳步，非要葉青籬休息一會兒再走。

這般誇張的模樣，在叫葉青籬哭笑不得的同時，心裡也控制不住地生起了一絲嘆息和愧疚。

或許，若不是因為她，張六就真的可以跟織晴雙宿雙棲了。

這個念頭葉青籬本不該有，只是她從記事以來就從未被人這般小心如珍寶一般對待過。這種幾近被完全寵溺的覺，讓她恍然明白，原來有些人是可以這樣相處的。她雖然覺得自己永遠也不能適應這種相處模式，可也覺得張六這種情很是珍貴。

在江晴雪身上，葉青籬看到了為情瘋狂之人的可怕，但在張六這裡，她卻又體會到了另一番情真意切的動人。

“張…”將要踩到舷梯上的時候，她忽然就停住腳步，輕喚了一聲，“張六公子。”張六無奈地垮了臉:“晴兒，可是我哪裡又惹惱了你？”

“不是，”葉青籬一邊受著自己那越發通透的元神，搖了搖頭，“倘若有一，你發現，我不是我，你可還會如今般待我？”張六聽得一頭霧水，疑惑道:“晴兒，你要說什麼？什麼你不是你的？你不是你，還能是誰？”葉青籬嫣然一笑:“六公子難道沒有發現，今的織晴，同你往所識之人，全然不同麼？”這一笑格外灑脫，透著一股凡塵難見的清靈之氣，竟好似九天之上。雲鶴舒羽，碧落之下，清風拂面，叫人一見就連心情都格外舒暢。這般模樣，又哪裡是往裡織晴能有？

張六雖然時常一副懵懂呆傻的樣子，可也不是真的呆子。他所心愛之人，夜夜被他刻在神念間，一顰一笑都能夠為他珍藏，供他反覆品味，他又怎麼會不悉真正的織晴？

他只是從來就沒想過，此織晴會非彼織晴，所以對葉青籬也就從未生過半分懷疑。

現在聽她這一說，又見她神情姿態全不同往常，心裡就有些著慌了。

他勉強笑了下，伸手就想要來撫摸葉青籬的臉頰。

葉青籬將頭輕輕一側，靈巧地躲過了他的手。

張六慌道:“晴兒，你不認識我了麼？我是張瑞，張永卓啊！”

“對不起，六公子。”葉青籬苦笑道，“你沒有變，是我…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織晴了。”她說著話，越發覺自己的元神跳動得厲害，彷彿隨時就能突破界限，越空而去！

張六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臉上神情近乎哀求:“晴兒，你不願意同我一起…沒有關係，但是，你何苦否定你自己？”他本來扶著葉青籬的那隻手慌慌張張地又收了回來。然後他將手一伸，想要再去扶，卻又在葉青籬平淡的臉之下膽怯了起來。

葉青籬坦然直視他，和聲道:“六公子，我不願再欺騙你。你應該知曉，一個人不變的永遠是靈魂，而不是身軀。你現在看到的這個人，雖然還是織晴的模樣，但靈魂已經不是原來那一個了。附體，或者稱奪舍，這兩種奇術，你可有聽過？”

“晴兒…”張六的眼睛努力睜大，可那眼眶已經泛紅。他的嘴微微顫抖著，想要再說話，可是偏偏說不出。

葉青籬也不知道他是已經相信了，還是想要繼續自我欺騙。

不過按照正常情況來看，倘若張六相信了她的話，那他現在就不該是這幅悲傷難抑的樣子，而該是憤怒地表示，要“斬妖除魔”才對。

葉青籬輕輕一嘆，聲音又淡了下來:“六公子，天道無情，人道無常。你願意清醒著你看這大好河山，還是自顧困守心中一隅，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而今，我只不過是選擇告知你真相。”

“然而呢？”張六的聲音顫抖，十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告訴我真相…然後呢？”短短几個字說來，彷彿是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就連旁邊樓船上等著的那些水手們看在眼裡，雖覺這兩人莫名其妙，可也覺得張六可憐得很。

“沒有然後了…”葉青籬的嘴微微抿起，只覺得自己的元神跳動得越發厲害，那泥丸宮之上，天地祖竅的縫隙已經被打開了一絲，只要再破出一點裂縫，她就能衝出這軀殼，迴歸本體！

“你、你…”張六的嘴青白，終於從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那你是…哪裡來的妖魔？”

“我…”葉青籬正要回答，忽然覺到身邊的氣息有一絲不對。

她此刻正是元神力量瘋長，即將衝破阻礙的時候，對周圍的靈氣異動也就格外。

不等張六有所反應，葉青籬的手一伸，猛就拉著他往側邊一滾。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泛著鋒銳白芒的羽箭帶起一股暴烈的呼嘯聲，忽如閃電般，就擦著他們兩個的身體嗖地釘入了河邊渡口的木板上。

這一支羽箭直直透過木板有半尺深，那箭尾猶自輕鳴著顫抖，箭桿上的白芒也未散去。一股凜冽的肅殺之氣從這青黑羽箭之上透出，彌散在空氣裡，懾人心魄。

張六驚得臉又是一白，低喝道:“什麼人？”敵人哪裡會給他說話的時間？

就在他這呆滯的一瞬間，又是一支羽箭帶著一股鋒利氣息閃電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