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九章似是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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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為什麼,看見這個黑衣人,杏伯心裡總有一種非常奇妙而特別的覺。究竟是什麼覺?卻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有些不安,又有些動。走了一段路,這種覺越發明顯。他忽然發現,無論是這黑衣人的背影還是腳步聲,竟都是如此悉。這人究竟是誰?難道也是我的舊識?
“閣下要把小老兒帶到哪裡去?”杏伯心下狐疑,忍不住問道。
黑衣人竟似聾子,又似啞巴,非但充耳不聞,而且絕不說話,杏伯一連問了幾次,他卻頭也不回,反而加快了腳步。
夜如潑墨,黑衣人的背影似已和這夜溶成一體。他究竟有什麼秘密?
就在這時,遠處突又響起一聲清越的嘯聲,穿破夜空,響徹雲天…
四下裡一片漆黑,寂靜無聲,伸手不見五指,呼之聲卻清晰可聞。
任我殺動也不動,一股寒意從背脊蔓延開來,握緊了的手,掌心已滲出了絲絲冷汗。他只有四柱香的時辰,一旦四柱香燃為灰燼,所有的希望也就灰飛煙滅。他已經不能再等,他決定賭一賭——生命是賭注,籌碼卻是運氣。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了一種聲音,竟似來自遠古的幽冥,如虛如幻,似有還無,是如此的悲悽,卻又如此的惡,彷彿一種哀怨的哭泣,更如一種追魂般的召喚,直刺得他骨悚然。
這聲音起初細若蟬鳴,不過片刻,便漸漸如同打鼓,四面響應,八方雷動,竟彷彿並非從他耳中傳入,而是從他心中如泉水般源源送出。聲音逐漸變大,震耳yu聾,任我殺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似yu撐破膛,穿衣而出。他呼再也不能順暢,只覺一口氣堵在喉嚨,彷彿被一隻神秘的魔手大力扼住,眼前點點金星亂飛。
他忍不住伸手與那隻“手”相互拉扯,突然間,聲音竟陡地和緩下去,卻變成了一種撕心裂肺的哭泣,孤立無助的訴說,帶著某種說不出的痛,令人肝腸寸斷,傷心yu絕。
任我殺眼睛一亮,彷彿看見在一棟孤獨的小樓上,窗子敞開,一個蛾眉緊蹙的深閨怨婦正注目遠眺,等待著遠航的丈夫歸來…
畫面一轉,在他眼前突然又出現了一群蓬頭褸衣的難民,這些人的四周屍積如山,血成河,他們的身後風塵滾滾,鐵騎錚錚,寒光起處,殘肢斷臂摻雜著血雨四處紛飛,染紅了一碧如洗的天空,本來炎炎高照的烈剎那間化為血似的殘陽,一時間,奔逃的奔逃,喊叫的喊叫,尋找的尋找…
任我殺目眥盡裂,熱血奔,正yu衝上前去力阻這場殘酷的屠殺,但殘陽的最後一抹紅竟又突然隱去,但見前方下起傾盆大雨,如噴如注,廝殺和哭叫之聲也已聽不見了,依稀中,一人佇立於懸崖邊緣,縱身一躍,竟不顧一切地跳落下去。
他奔到近前,只見那人血模糊,面目已難辨認,手裡緊緊抓住一把利劍,竟是“無情斷腸劍”他大吃一驚,氣憤填膺,悲從中來,叫了聲“米兄”突然仰天發出一聲長嘯,聲音淒厲,穿過了黑夜…
一束寂摸的燈光,映照在兩個心事重重的人的臉上,將兩張充滿焦慮的臉龐照成一片悽清的嫣紅。
龍七的目光從跳動的火苗上緩緩移開,看了米珏一眼:“王帝所說的故人,難道就是‘武林三俠’?”
“嗯!他們豈非也到了此間?蘭夫人要杏伯與他們會面,只怕…是另有陰謀。不入虎**,焉得虎子。所以我讓杏伯前去看看,也許能發現端倪。”龍七忽然“啊”了一聲,似乎想起了某件事,皺眉道:“剛才…剛才那個黑衣人…”米珏心頭一跳:“黑衣人?”
“米大俠,你不覺得這個人的眼神和背影都很悉嗎?”米珏怔了怔,沉著道:“嗯!這人的確有些眼。”兩人低頭冪思,卻始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過了半晌,兩人對望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呼道:“莫非是他?”隨即兩人一齊搖了搖頭,似乎並不能確定那黑衣人就是他們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米珏嘆了口氣,問道:“你認為是誰?”龍七微一沉:“但願不會是他。”米珏用手指蘸了點酒,緩緩在几上寫了三個字,隨即拭去,抬目注視著一臉冷峻的龍七,問道:“是不是他?”
“只怕真的是他。”龍七臉越發凝重,緩緩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苦笑著道“我一直以為,海總鏢頭就是那個內,卻沒想真正的細居然是這個人。”
“此人一生俠義,嫉惡如仇,竟也甘願臣伏於紫羅蘭夫人石榴裙下,實在人心叵測,世事難料。”說到這裡,米珏“虎”地站起身來,驚呼道“哎呀,不好,杏伯…”龍七臉微變:“你擔心這人會加害杏伯?”
“他連兄弟都能忍心出賣,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龍七的臉上又變了顏,還未說話,一聲充滿悲痛的淒厲嘯聲就在這時傳來,兩人換了一個眼,失聲道:“小兄弟…”二人飛身搶出,還未衝出門外,黑暗中一條人影閃動,就像是幽靈般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
“兩位行匆匆,意yu何往?”張窮的聲音雖然平平淡淡,臉卻冷若寒霜,目光如刀,從米珏和龍七二人臉上一掃而過。
米珏平時雖然冷靜,這時也已忍不住有些動,沉聲道:“你們究竟拿什麼法子對付任我殺?”
“剛才王帝不是已經來過了嗎?難道他沒有告訴你們,任我殺正在闖死亡陣?”
“死亡陣?”
“除了逍遙宮,死亡陣是死亡谷裡最危險、最可怕的地方,剛才那一聲厲嘯,也許就是任我殺垂死掙扎之際。”龍七雙目怒睜,大聲道:“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一把火將這裡燒成灰燼。”
“那麼蘭夫人一定會讓你死得很慘、很難看。”張窮冷笑道。
“我這就先殺了你。吃我一刀。”
“刀”字出口,龍七刀已在手,猛然衝了過去。
刀光一閃,飛掠而起,既快且狠,出手絕不留情。
張窮對他的刀法似乎頗為忌憚,不敢硬接,飛身後躍。
龍七一刀落空,第二刀跟著劈出,刀光龍飛鳳舞,剎那間瀰漫在夜中…
嘯聲猶在迴盪不絕,那個死人竟緩緩爬了起來,一個人孤獨地向前方走去。
任我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叫道:“米兄,你…你沒事麼?”那人倏然回頭,卻是個容貌清麗tuo俗的少女,巧笑嫣然,不可方物。
“夢君!是你麼?夢君…”任我殺猛然失聲叫道。
他舉步追出,那少女裙裾飄飄,腳不沾地,行雲水般遠去,無論他如何發力狂奔,與她總是相隔數丈距離,卻彷彿天涯般遙遠,不可逾越。
“夢君,別走,等等我…”這一次那少女連頭也不再回,漸行漸遠,終於連影子也完全瞧不見了。
任我殺怔怔地站在那裡,忽聽身後傳來“噗哧”一笑,一回頭,就看見歐陽情嬌嗔道:“呆子,我不是在這裡嗎?”她垂下螓首,溫柔一笑,任我殺jin不住心神一蕩。
就在這時,一條白緞彷彿從天外飛來,捲住歐陽情纖纖細,將她拉起,往天空快速飛去。
歐陽情伸出雙手,呼叫道:“救我…”任我殺伸出手去,卻連她指尖都未觸及,手掌一合,抓住的只是絲絲冷氣。
他大步追出,忽然腳下一絆,踉踉蹌蹌地險些跌倒,朦朧中,一個雪衣人像一縷白煙從地下嫋嫋鑽出,厲聲道:“孽徒,你還想逃嗎?縱然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出來。”任我殺驚叫道:“師父…”雪衣人戟指叱道:“不許再叫我一聲‘師父’,你自甘墮落,成為殺手,人人得而誅之,毀我一世英名,有何顏面做我弟子?”剎那間,任我殺全身冰涼,汗溼重衣,悽然道:“是…秋兒知道錯了…”雪衣人袍袖一揮,如一朵白雲罩落下來,格格笑道:“我現在就殺了你,為免禍害江湖…”任我殺本yu束手待斃,忽聽那人的聲音竟已變了,變得既溫柔又嫵mei,一抬頭,就看見紫羅蘭夫人粉臉含煞,手裡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刺向他的眉心。
任我殺沒有閃避,只是愣在那裡,心裡想著夢君遠去、師父厲叱…只覺萬念俱灰,了無生趣,唯有死亡,才是他此時此刻的嚮往。
刀光美麗如星飛瀉,張窮臉未變,卻已心生虛怯,依然不敢硬接,再次飛身而退。
龍七第二刀再度落空,心頭火起,刀化飛龍,帶著一道呼嘯之聲,全力劈出。
刀至中途,忽聽米珏大聲道:“龍七先生,且慢動手。”風聲猶在,刀光卻已忽然收斂。龍七的刀法已至爐火純青之境,收放自如,收刀的時候竟似比出刀更快。
“米大俠,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了他?”龍七橫刀前,回頭頓足道。
“我們的敵人,是紫羅蘭夫人,兩國戰尚不斬來使,他只是奉命前來傳話,何必與他為難?”龍七點頭道:“不錯,冤有頭,債有主,不必跟一個下人一般見識。”張窮竟似聽不懂他話中的譏諷之意,悠悠道:“米大俠虛懷若谷,藏世間萬千道理,如果任我殺能有你這般襟…”他搖搖頭“嘿嘿”兩聲冷笑,忽然住口不語。
龍七手腕一抖“唰”地一道刀光掠過,刀尖指著張窮的鼻子,冷冷道:“怎樣?”張窮嘴角掀起一絲冷笑,目光注視著猶在顫動的刀鋒。
“說下去。”龍七沉聲道。
張窮雙目一翻,冷冷道:“本來我是想說的,但又不喜歡被別人拿刀指著我的鼻子我說話,所以我已經改變了主意。”龍七陰沉著臉:“你要怎樣才肯說?”
“如果有人對我客氣一點,也許我很快又會改變主意。”
“好。”龍七目光如刀般刺入張窮的眼睛裡,手一翻,收刀入鞘“請,請說。”
“兩位是不是惦念著任我殺?所以一聽見他的聲音,就忍不住想前去接應?”張窮移開目光,看了米珏一眼,搖頭輕嘆道“沒有用的,死亡陣深含各種生死變化之道,一旦陷入其內,便衍生幻象,層出不窮,令人神志錯亂,不能自制,最終不戰而亡。”米珏強笑道:“他不會死的,這世上絕沒有人可以殺死他,就算是蘭夫人親自動手,也未必能夠做到。”張窮忽然又笑了,殘酷的笑道:“這一次本不必蘭夫人出手,任我殺就已經自己殺死了自己。玩火者必**,現在,他也許已死在自己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