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情難取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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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敢說?”紅綠抬頭,紅紅的眼圈之中,淚珠滾滾彙集而下,這幾天的急切和擔憂,這時才找到了一個發洩的出口,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莫西北還是個男人,如果不是屋子裡恰好還有把莫西北當成男人,並準備嫁給莫西北的女人在,她想,她肯定會衝上去抱住她,好好的哭上一場。
“好了,我知道錯了。”莫西北伸手在紅綠肩上拍了拍,眼睛迅速看向紅綠身後,其實這間客房真的很熱鬧,小小的空間裡,居然擠了這麼多人,此時各人看她的神態各異,莫西北一時也說不清自己該高興或是怎樣,只覺得慶幸,幸好這個世上還有一個紅綠,讓她在任何時候,都會覺得心裡暖和。
紅綠很快止了哭聲,淚未抹乾,就退到了莫西北身後,屋子裡站的其他人方才一直很安靜,直到莫西北看向他們,才有了動作。
楚俊風出的是任何時候都得體而溫和的笑容,此時輕輕說了聲:“回來就好了。”田心站他身後,正略有揶揄的朝紅綠做了個鬼臉,瞧見莫西北看他,飛也似的挪開了目光。
慕容連雲一直愣愣的瞧著莫西北,眼神若悲若喜,卻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上一動。
倒是婉兒“咚”的一聲跪在地上,未曾開口,淚已如雨。
“我姑且把你們的反應當成是歡我歷劫歸來吧,”莫西北笑笑,走過去拉起婉兒,轉頭對連雲說“看見你沒事就好,這幾天怎麼樣?對了,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我答應了婉兒,這次回江南,讓她跟紅綠一起打理些生意,回頭叫紅綠再給你找幾個人照顧你,或是你自己喜歡隨意挑幾個也行,你看如何?”
“你既然都計劃好了,我難道說不行?”慕容連雲垂下頭,略有疲憊的說“婉兒從小服侍我,怎麼安置,你看著辦就好,只要不虧待她就行。”
“小姐!”婉兒退開一步,又跪在地上,只含淚說“婉兒從小被慕容府收養,小姐待婉兒如同姐妹,婉兒現在哪也不去,就服侍小姐您。”
“你——”慕容連雲看了她一眼,終是長嘆一聲,扭過身說:“你別這麼傻了,女人總是要有個歸宿的,莫公子既然願意為你設想今後,再推託就是不知道好歹了。”
“小姐…”婉兒垂頭,跪在地上並不肯起身。
“紅綠,你帶婉兒去吧,先把簡單的賬本找幾冊出來,跟著我做生意要從小處學起,從前我怎麼教你,你這會就怎麼教她,”莫西北吩咐,她心知慕容連雲大概有了什麼誤會,不過婉兒在東廠的遭遇她不想多說,這事關乎人命,越少人知道越好。其實今天本來也不是安排這些的時候,只是如今事事紛繁,不早作打算,怕事到臨頭忙亂不堪,何況今天一看婉兒,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也猜到她必是被過往的經歷折磨得寢食難安,與其胡思亂想妄送了命,不如儘早給她找一點寄託。
安置了婉兒,莫西北找了把椅子坐下,心裡雖然有千頭萬緒,只是,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問連雲:“連雲,你是如何找到這家客棧的?”
“我遇到了楚大哥,是他帶我來的。”慕容連雲回答得不鹹不淡,心不在焉。
“你遇到了楚兄,這麼巧,”莫西北點頭,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到慕非難的話,原本她並不相信他的話,所以,雖然對他口的傷有所懷疑,但是她仍舊不肯相信,那天山崖之上,楚俊風也到了。只是,就當時慕容連雲近乎癲狂的樣子,是怎麼順利下山回的河南府,又是怎麼會這麼巧遇到楚俊風?這些,莫西北卻也全然想不明白。
“不算太巧,”楚俊風卻接過了話頭“那天,我晚上到過東廠營地四周查看情形,後來瞧見慕容松濤當先出了營地,你也跟在後面,心裡有些擔心,就也隨後跟上,可恨慕容松濤準備的馬匹都是難得一見的千里良駒,我追出一程就被甩開了。”
“你當晚去過東廠營地?”莫西北似乎很吃了一驚,追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追不上慕容松濤,只能退回營地,準備找匹馬用,誰知,瞧見東廠裡發現你們逃走後全然不見混亂,只有一個人,就是那天同我比武的那位慕公子跟蹤而出,我就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楚俊風說“我雖然沒有跟上慕容松濤,不過我偷的馬還是能勉強跟上那位慕公子,只是終究是慢了些。”楚俊風后來的講述,大部分倒是和莫西北的經歷沒有出入。說話的時候,他叫田心去看看給慕容連雲燉的藥好了沒有,田心就知道他有話要單獨同莫西北說,於是找了個接口,把慕容連雲也拉了出去,這樣一來,屋子裡,也就只剩下莫西北和楚俊風兩人了。
楚俊風那跟蹤慕非難,但是因為對方武功高強,所以不得不保持一定距離,是以,待他趕到山崖之上時,慕容松濤已經墜崖,而莫西北為了救慕容連雲,也懸在崖邊。
“這麼說來,我把連雲拋上去的時候,你正好到了山崖上,然後,刺傷了那位慕公子?”莫西北問得很平靜,只是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她以為自己不會太介意,畢竟自己今天仍舊完好無損坐在這裡,從現代刑法來講,即便楚俊風真有心想殺自己,自己沒事,他也充其量判個未遂,何況,他要殺的人,還未必是自己,當時自己已經被拉了上來,所以他要殺的也許只是慕非難。但是,道理是這樣擺著,人的心要怎麼想,那就是心的主人也難以控制了。
“西北,你在怨我,還是,你已經決定恨我了?”楚俊風問得很直接,眼睛盯著莫西北的,眼神裡不是沒有懊惱和期盼。
“正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都會怨吧,那山崖高的,下去一趟也不是玩的,”莫西北擺自己的幾手指,緩緩說“至於恨你,倒說不上。”
“呵呵…”楚俊風笑了起來,說不出是特別開心還是特別難過,只是自顧自的笑了好半天,才說:“西北,你知道嗎,你有時候很殘忍,其實,我倒寧願你是恨我的。”
“我恨你有什麼好,你不是相信那些什麼沒有愛就沒有恨之類的傻話吧?”莫西北分析了一下楚俊風話裡的意思,暫時放下了心裡的失落和一點難過。
“難道不是嗎?”楚俊風卻反問。
“當然不是了,恨從來就不是愛的反面,如果是真的愛著,那麼,對方的一切過錯都是可以被理解和包容的,所以,愛在任何時候都不會變成恨。”莫西北搖頭,瞥見楚俊風眼裡漸漸閃爍出的光華,眼睛一轉,繼續道:“我從來都不恨別人,和愛不愛無關,主要是因為我太懶了,人生如浮萍聚散無蹤,可恨之人太多,逐一去恨實在太累了,費細胞。”楚俊風良久無語,最後起身走到門口,開門時才說“其實我這幾天一直都很後悔,早知道你會傻傻的去拉他,那一劍,我不會刺出的。”
“是嗎?”莫西北聳聳肩“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早知道,當時我也沒想到自己會伸手去拉他。”駐足門口,聞言,楚俊風似是愣住了,直站到紅綠帶著小二提了大桶的熱水走過來,方才長嘆一聲,出去了。
“照我看,這位楚公子對你可很不一般呀。”洗過澡換好衣衫,莫西北躺在上,聽紅綠絮絮的念“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帶回不言不語滿眼是淚的慕容大小姐,可嚇了我一跳,這幾天一直下雨,外面的路本沒法走,可是難為他還是每天到山裡去找你,早晨出去,總要天黑才回來,一身的溼,一身的泥濘,好像自打我見到他,還沒見他這樣狼狽過,說真的,就這份心意,實在是難得了。”
“難得的怕不是楚俊風的心意,倒是田心的心意呢。”莫西北輕笑“還不從實招來。”
“你怎麼知道?”紅綠大窘,一開口,就知道自己又錯了,只氣得連連跺腳,好半天才說“你又詐我,田心有什麼心意。”
“不承認和惱羞成怒都沒有用,”莫西北翻了個身,舒服的把頭倚在柔軟的被中“我沒吃過豬也是見過豬跑的,你們一個眼神,我就知道,哈哈…有情況。”
“真夠俗的比喻。”紅綠臉一紅,轉身把地面踩的山響,只說要出去張羅晚飯。
“紅綠姐!”莫西北拉住她的手,神態誠懇的說“你年紀也不小了,很該成個家,過點正常女人過的子。只是楚俊風究竟是什麼人,他是好是懷,我實在說不好,本來也該攔著你,叫你不要和田心多就接觸的。只是人和人之間,很有些微妙的東西,即使賭咒發誓也是不行的,不過我看田心看你的眼神不像假的,若真嫁了他,倒也勝似戲文上說的那什麼金玉良緣了。”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倒叫你說的好像真事一樣,到時候還怎麼見面。”紅綠低頭著自己新衣裳的衣角,半晌才說“莫少,我的事情是小事,倒是你,可得早點有個打算,如今慕容府敗落了,你救了連雲回來,她還一直把你當成男人,當一輩子的依靠呢,你還是早點找個時間和她說清楚的好。”
“哪壺不開提哪壺,”莫西北聞言立即抱著頭,在上滾來滾的哀叫。
“怕就怕你煩的子在後頭,”紅綠也不多說,自己拿了莫西北換下的衣裳轉身出門,這件衣裳刮破了幾處口子,眼見也是穿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莫西北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來敲慕容連雲的房門,好半天,慕容連雲才自裡面將門拉開,瞧見是莫西北,只側身讓她進來。
“連雲…”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見慕容連雲一直沉默,莫西北只得說話。
“你先什麼都別說,讓我說,”慕容連雲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眼中清淚滾滾而下“你來是勸我把爹的那張地圖出來,對不對?”
“連雲…”莫西北遲疑了一下,也不否認“那張圖,你留在身邊確實很危險,只是,我也不是要勸你即刻出來。”
“不是即刻出來,早晚也要出來,又有什麼分別?”慕容連雲略有嘲諷的說:“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輕權貴薄富貴的真英雄,不想,你卻出賣了我們,事到如今,又何必擺出這樣假惺惺的嘴臉,來和我說什麼危險。”
“你是這樣想的嗎?”莫西北不怒反笑“我出賣了你,然後還要拼死救你?”
“難道不是嗎?”慕容連雲騰的站了起來,語氣烈的問“如果不是,你為什麼會好好的出現在東廠的大營?如果不是,那個姓慕的傢伙為什麼會跟蹤到我們?如果不是,你會在我爹的面前承認自己引來東廠的人?我是天真,但不是傻子,這次如果不是楚大哥救了我,也許今天我已經死在你手裡了,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慕容連雲的語氣和神態,都讓莫西北覺得一陣的恍惚,曾經的記憶,再一次掙脫時間和空間的束縛,水般湧上心頭。那分明是17歲時的莫南離,她的妹妹莫南離。
莫西北和莫南離是格截然相反的兩姐妹,西北子懶散而平和,南離子調皮而急躁。那一年暑假,母親學生時代好友的兒子張韓考上了莫西北家鄉的大學,母親受命照料,他們家便同張韓往來頻繁。
張韓年紀比西北大兩歲,比南離大三歲,是個標準的清俊男孩,不張揚,更不張狂,陪兩姐妹出去的時候,總是安安靜靜伴在她們身旁。
同所有青梅竹馬的故事一樣,年少的時候,愛情總是來得即突然又強烈,南離愛上了張韓,不是年少的懵懂,而是近乎瘋狂的執著;西北也喜歡張韓,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張韓的志向,張韓說,他希望一份平淡的幸福。而那時的西北,在看過很多武俠小說後,也一心向往那種笑傲江湖後攜手紅塵的平淡幸福,她的世界當時還是很小的,所以她只能看到張韓,她覺得,張韓就是那個可以同自己放舟四海,琴簫問答的知己,不過不幸的是,張韓已經有了自己的知己,他高中時代的同學,如今大學的校友,為了在最恰當的時候表白,他不惜追隨她的足跡來到莫西北的城市,於是,莫西北十八歲那年的情人節,成為了留在她心底深處,永遠的痛。
那是高考前的幾個月,二月十四,是節後不久,本來高三已經開學了,但是,張韓的電話還是讓莫西北第一次蹺課溜出來“我要挑一件禮物,可是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麼,我總是不清楚。”張韓說起心愛的女孩時靦腆而眷戀的微笑,讓她愕然。莫西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樣的紛亂情緒中幫助張韓挑選了禮物,她只記得一件事,就是張韓有了喜歡的人,不是她也不是南離,而那一天,張韓就要去表白了。
遊魂一般回到家,就看見南離正對著鏡子反覆的試著衣服,一見她回來,就迫不及待的說:“姐,張韓哥回來了,我一會去他的寢室看他,你看我穿這件衣服好不好?”
“你為什麼要去看他,他回來了都不來看你,你為什麼要去看他?”莫西北難得一次,覺得自己火冒三丈。
“姐,你怎麼了?”南離滿臉錯愕。
“不許去看他,我不許你去看他。”莫西北於是說,順便關死了房門。
“為什麼不許我去看他?”南離也火了,生平第一次,姐妹倆吵了起來。
南離後來說了什麼?莫西北想著,南離說:“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你喜歡張韓哥,可是他不喜歡你,他喜歡我,他喜歡的是我,我早就知道,他對我笑得不一樣,你嫉妒了,所以你騙我,你騙我說他有喜歡的人了,你想讓我死心,然後你就會有機會是不是,我告訴你,我是天真,但是我不是傻子,你想騙我到什麼時候,這次除非他親口說,不對,除非我看到,否則我絕對不相信你的話。”最後的結果,是南離奪門而出,臨走時說“姐,我對你很失望。”莫西北很想說,我不讓你去是害怕你看見了更傷心,只是,南離的話深深的刺痛了她,於是,她終於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眼睜睜的看著南離跑出去。
南離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莫西北都無從得知,她只記得,那天很冷,南離回來的時候臉紅得極不正常,一言不發的把所有人關在門外,獨自睡去。到半夜的時候,她實在不放心,偷拿了鑰匙打開了南離的房門,濃濃的血腥味,刺得她大聲尖叫,南離自殺了,醫院裡搶救了幾個鐘頭,南離也只清醒了短短的幾分鐘,她對莫西北說“姐,我不後悔。”後來又說“姐,你該攔住我的。”到了最後,南離說“姐,我愛你,所以你要幸福,把我那份加上,兩個人的幸福…”落了厚厚灰塵的往事被重新翻出,塵土飛揚下,結痂的傷口重新撕開,莫西北只覺得痛,她害怕這種痛,也被這種痛折磨得疲累不堪,於是她站起身,背對著慕容連雲說:“怎麼想都隨便你吧,我明天就要回江南去了,就像你自己想的,你已經是大人了,雖然天真但不笨,所以,你該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明天早晨,如果你願意,可以和我一起走,我不敢說能給你什麼,但是隻要我有的,你一樣也不會少。如果你不願意,那麼也隨你高興,我只奉勸你,人活著不容易,為了活著,別給自己多找彆扭,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其實楚俊風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就是太聰明、城府太深了,不過如果能把握住,也未必不是個好選擇,還是那句話,自己的路,自己選擇怎麼走吧。”
“你明天就走?”走出兩步,慕容連雲的聲音軟了下來,說話的時候鼻音也重了,彷彿哭了一般,楚楚可憐。
“你這麼討厭我,不走幹什麼?”莫西北搖搖頭,聲音卻是疲倦的,那是從心底滋生的疲倦,她只想去睡一覺,睡一覺,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她可以將不想回憶的統統深深埋葬,於是,她又是那個活的恣意,笑看浮生的莫西北了。
“可是,你答應過,要照顧我的,現在,你反悔了?”慕容連雲又問。
“連雲,你其實還是個孩子,”莫西北終於忍不住回頭,看著慕容連雲紅紅的眼圈“我說過的話不會反悔,現在問題在你身上,你如果選擇相信我,就別再質問我這些幼稚的話題,如果你不信我,那麼就堅持自己信任的東西,別被我三言兩語左右了。”轉身開門,手剛剛按到門閂,慕容連雲卻猛然撲過來,手臂自背後環住了莫西北的,頭埋在她的背後,嘴裡輕輕的說:“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我害怕爹要殺我,我害怕你不要我,我怕…”第二天一早,慕容連雲將一塊看起來很有年頭的牛皮拿了出來,對莫西北說:“這是你說我該拿出來的東西,現在我拿出來了,該怎麼處理,都隨你的便好了。”莫西北皺了皺眉頭,也不多話,只抓起牛皮到了客棧樓下,黃錦居然正在一樓的小圓桌上喝茶,很優悠閒,端杯的手高高翹起小指,做蘭花狀,見了莫西北倒似有幾分驚喜,臉上堆滿了笑容。
他們究竟說了什麼,除了他們彼此之外,再無人知曉,所有人知道的,就只是結果,紅綠帶著婉兒在當天一早就起程離開河南府回了江南,替莫西北繼續打理四樓的生意,而莫西北則帶著連雲,跟隨東廠的人,轉道去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