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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秦淮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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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門鏢局的人相互攙扶著緩緩上船,彭雄掙扎著站起,護在李閒身邊。

李閒訝道:“你怎麼不上船?”

“不行。”彭雄決然道“我豈是那種丟下兄弟一個人先走的人?”李閒哭笑不得,這彭雄有時候迂得可愛。這種情況下,他明明什麼忙也幫不上,卻仍硬著要斷後。不過李閒也當真喜歡他,因為他是真正的漢子。

山賊們亦步亦趨地跟著走到岸邊。如果眼光真的可以殺人的話,估計李閒此刻已經死了上千次。李閒心中又是一嘆,被重陽教的事憋久了,這麼久沒出江湖走動,誰知一出來就接連遇到彭雄和山賊女頭領這類自己喜歡結的人物。倘若一直都能像這樣自在逍遙地闖江湖,喝喝美酒,朋友,泡泡美人,該是多麼愜意的事。

眾人逐漸上了船,李閒挾持著女頭領退上船去,笑問道:“這艘船又是哪裡搶來的?”女子冷冷地道:“這是微山湖一帶的漁民們自發地送給我們的民船。我們將它改裝之後,成為一艘勉強可以用於水戰的戰船。”

“你們不是山賊麼?改裝戰船幹什麼?”李閒不解地道“雖說這是湖邊,但你們顯然不擅水戰。否則剛才應該把我們截擊在水裡才對,那才叫萬無一失。”那女子和彭雄同時一驚,想不到這小子不但武功方面深藏不,而且眼光與判斷力竟都高明到這種地步。

女子沉半晌,道:“你看得很準,我們的確不擅水戰。山寨裡大都是本地的漁夫,雖說水不錯,但不會戰鬥。而我略通陸戰行軍之道,對水戰毫不在行。…你可不可以放手?”船已經駛離湖岸,圍岸目送他們遠去的山賊們已漸漸成為一個小點。鏢師們進入裡艙,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治傷,只彭雄一人坐在他們身邊。李閒老臉紅也不紅,笑道:“我以為你忘了。”彭雄驚道:“不能鬆手!我們全船人都帶著傷,萬一…”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子李閒在此,我武功低微,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彭雄一震,看了看李閒,忽然笑道:“原來如此。是我糊塗,早該看出來才對。”李閒無趣地鬆開手,道:“你們就不能裝作被我騙久點兒嗎?這麼丟臉地被人拆穿多沒意思。”女子脖子,道:“江湖傳聞,李子乃重陽教現任教主,不知是真是假?”李閒的腦袋頓時漲大三四倍,一有人提到這件事情,他就覺得自己還是什麼都沒擺脫。彭雄出注意的神,緊張地盯著李閒。

事實上彭雄對重陽教的名聲雖然戒懼,但卻喜歡李閒,相信他不會是那種喪盡天良的魔頭。但是信任歸信任,他們彭門正準備與銀龍堡聯姻,屆時重陽教就是他們最大的共同敵人。彭雄是很希望結李閒這個朋友的,雖然早已從徐不疑那裡確認李閒的身份,但還是忍不住希望他能親口否認。

“既是,也不是。”在兩人期待的目光中,李閒硬著頭皮答道。他也很希望能結這兩個人,也明白如果承認了這個身份,這朋友恐怕就做不成了。但既然想和人家做朋友,就不應該撒謊。想當年朋友哪有這麼多顧忌!他***。李閒心中暗罵,又道:“他們是把我當教主,但我卻從沒參與過他們的決策。”

“這麼說傳言非虛。”彭雄有點失落地道。

豈料那女子聞言,卻猛然跪了下來,道:“請李教主收小女子入教!小女子願全心全意為神教出力,忠心不二!”李閒和彭雄目瞪口呆,李閒一把將她拉起,道:“你是不是被我卡住脖子太久了,氣血不暢,導致腦筋錯亂?”

“不!”女子堅決地道“我清醒得很。在我建立這個山寨之前,我就一直想加入重陽教,但苦無門路。天幸讓我見到教主,還望教主收容。我自幼讀書習武,雖然這點能耐不入教主法眼,但還是有點用處的。”李閒捧頭道:“重陽教有什麼好?就是專門騙你們這種不懂事的小姑娘的!”

“重陽教眾或許殘酷嗜殺,但畢竟不及那些所謂正道的偽善狡詐。寧做真小人,也不為偽君子所用!”女子堅定地道。

“喂喂!”彭雄憋不住了,道:“誰說正道都是偽君子?”女子斜睨彭雄一眼,道:“彭門鏢局自詡名門,不是也為那種盤剝百姓的狗官護送黃金,為販賣私鹽牟取暴利的商運鹽?你說是因為你爹為了基業,不能開罪那些人,這不是虛偽又是什麼?至少重陽教絕不會看哪個有權有勢的人的眼辦事。”彭雄老臉通紅,道:“那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正道中人!”

“我山寨裡有個小夥子,他的子被武當俗家弟子梁純看上了,那姓梁的勾結了黑虎幫的一群土匪,搶走了他的子,燒了他僅有的一條小漁船,還打瞎了他一隻眼睛。還有一個漢子,只因有位所謂名門看上了他家的田,竟殺光了他全家老幼,正好他上山砍柴,僥倖保住命。那位正道人士,你可知是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龍騰山莊莊主龍滄海!”女子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簡直是用吼出來的。

鏢師們不覺都一瘸一拐地走出艙來,聽著女子義憤的訴說。

“還有一人本是個小商人,一次到揚州購貨,被有名的江湖商家楊休以一批假湖珠濫竽充數,就此敗光了所有財產。…”

“等等!等等!”李閒嚇了一跳,打斷道“你說怪商楊休?”

“當然是他!”李閒皺眉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楊休應該不會做這種事才對。在我印象中,他雖然常常騙人、以次充好,但都是用次品而非一錢不值的假貨。”楊休是孫凌的另一個身份,這傢伙做買賣的確不老實,但也從沒聽說他用假貨騙人的。

“剛剛十幾天前的事。”女子看了看李閒,直覺到李閒的反應有點怪。適才聽別人的事時,可以到他心中的怒火不斷攀升;而聽到這件事,卻顯得有點不敢相信,甚至有點慌。

李閒猛然鬆了口氣,如果是這十幾天的事,那一定不是孫凌乾的。看來孫凌的珠寶店裡也有些敗類,正在敗壞孫凌的名聲。

彭雄忽然問道:“姑娘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卻為何要來做山賊?”女子的眼眶忽然紅了,好半晌才說道:“你們可認識江東徐博?”李閒看了彭雄一眼,見他不說話,便道:“我常踢他哥哥徐弈的股,但他本人我還沒有見過。”

“他是個瘋子!”女子猛然道,李閒和彭雄都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女子了幾口氣,道:“從小我就沒有爹孃,和姐姐相依為命。我們兩個女子,在這個世道上何以謀生?姐姐為了供我養我,就…就入了風塵。她不惜出賣自己的自尊、出賣自己的身體,得來的錢全供我讀書習字,還請人教我練劍防身。她說,世人瞧不起女子,她不服氣,她要我好好讀書練武,不輸給任何男人。漸漸地,我讀的書多了,劍法也更好了,姐姐也成為了秦淮河的第一名伎。這時候,徐博來了。”彭雄心中一震,道:“你姐姐是江南名伎紅牡丹?”

“不錯!”女子厲聲道:“徐博點了我姐姐的道,用匕首刻花了她的臉,為了只是滿足他那變態的瘋狂!我姐姐醒來後羞憤難當,當晚就投河自盡了。”李閒尚是首次聽說這件事,怒火不能抑制地湧上心頭。天下竟有這種不把女人當人看的畜生!

其實李閒倒也誤會徐博了。徐博可以說是一個狂人,最喜歡顛覆,但並沒有蔑視女的想法。

事實上無論是誰,都會有某種毀滅的慾望,即使是李閒自己,拿著一個名貴的花瓶,也時常會興起把它砸碎的慾望。只是有理的常人會把持得住,而徐博卻把這種慾望毫不控制地付諸實踐而已。

對於紅牡丹,徐博並沒有考慮過她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覺得這張臉實在美麗之極,心底的那股毀滅的衝動怎也按捺不住。他刻花紅牡丹的臉,就像他砸碎家中無數名貴的古董一樣,沒有考慮過任何後果。在他砸碎古董瓷器之後,心裡也會到後悔,而同樣地,在紅牡丹自盡之後,徐博連續十天都沒有開口說過話,他不僅毀滅別的人和物,同時也在折磨自己。

某種意義上說,徐博是另一個李閒。他們同樣渴盼無拘無束,渴盼破籠而出的飛翔。只是徐博被這種壓抑得心態不大正常了。李閒是個在追逐自由的人,而徐博是身陷牢籠中的獸。

這一點,江乘風第一眼見到徐博時就明白了。徐博既是玉秋水爭奪銀龍堡權勢的籌碼,同時也將成為她致命的毒瘤。

但李閒還沒有見過徐博。

“原來你要加入重陽教,也是為了向銀龍堡報復。”李閒長嘆一聲,道“可是你知道嗎,一旦捲入重陽教與銀龍堡的戰鬥,你這一輩子就休想脫身了。”

“我不在乎。”女子沒有否認李閒對她的意圖的判斷,堅定地道:“我不僅要向銀龍堡報復,也要像所有偽善的正道報復!”李閒心裡猛然劇震,豁然開朗。他終於明白了重陽教眾的理想,那不滅而又虛無的理想,用無數鮮血和淚水去澆灌的理想。

“願教主帶領屬下一干人等,驅逐世間黑暗,回覆炎陽光耀!”重陽教眾的誠懇真摯的言語又在耳邊響起,李閒緩緩癱坐在地。

“我不會讓你入教的。”李閒無力地道“那不值得。”為了實現理想,必須不擇手段。殘忍的屠殺,雷霆的手段,陰毒的計謀,和真情真的放縱,美好的理念逐漸變成了惡的代稱。不但自命正道的人不接受,連普通百姓也深惡痛絕。這是重陽教歷代弟子的矛盾與悲哀,也是所有如眼前美女這樣的人的悲哀。

女子還想說什麼,李閒揮手道:“讓我想一想怎麼對你說。對了,搞了半天,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女子到了嘴邊的話又了回去,答道:“姐姐一死,我的本名就不再用了。現在我叫秦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