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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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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風,窗外正下著細雨,這正是“雨橫風狂三月暮”的時節。現在是黃昏,窗外那些遠山遠樹,都半隱半現在一片蒼?鎩u魷攣紓葉級雷宰詿扒埃踝乓槐丬簿駁某了肌3了跡∥藝媸淺了劑撕貿ず貿さ囊歡問奔洌業乃夾魘賈掌≡詿巴餑切狽縵贛曛小?br>“門掩黃昏,無計留住!”我承認,我有些兒蕭索,有些兒落寞,有些兒孤獨。但是,蕭索、落寞,與孤獨,都是刺心靈活動的好因素,所以,我又有了說故事的慾望。聽吧!竹風,我要講一個故事給你聽,一個小小的故事,關於一個小女孩。聽吧!竹風。

一那棵老柳樹生長在溪邊,有著合抱的樹幹,有著長垂的柳條。夏季裡,它像一個綠的大傘,傘下,覆蓋著一個綠蔭蔭的小天地。冬天,它鋪了一地的落葉,光禿禿的柳條在細雨紛飛中輕輕飄動,掛了一樹的蒼涼與落寞。天,枝上的新綠初綻,秋天,所有的綠都轉為枯黃…再也沒有一棵樹,像這棵老柳樹那樣對季節,那樣懂得寒溫冷暖,那樣分得清夏秋冬。或者,這就是荷仙如此熱愛這棵樹的原因吧!她曾對寶培說過:“這棵樹是有情的,我告訴你,它會哭,它也會笑,它還會說話。”真的,當冬天來臨的時候,那些長垂的枝條,掛著無數的雨珠,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你能不信它在哭嗎?而天到了,枝上那一個個淡綠的小葉蕾,那樣興奮的、喜悅的,著初升的朝陽綻放開來,那翠翠的、的綠在陽光下閃亮。你能不信它在笑嗎?夏天的時候,枝葉扶疏,一陣風過,那葉條兒簌簌作聲,你閉上眼睛,傾聽吧!你能不信那樹在說話嗎?寶培說:“你懂得這棵樹,它是你的。”這樹是她的嗎?荷仙不知道,她從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該屬於她的。但是,在多少的風朝雨夕,多少的月夜清晨,她卻習慣於走到這棵樹下,向這棵樹傾吐她的心跡,她的悲哀,她的煩惱,她的寂寞,她的快樂,以及她的希望。

她向它傾吐一切,這棵樹是世界上唯一知道她心底每個秘密和纖維的生物。

而現在,她就呆呆的坐在這棵樹底下,夜已深沉,月朦朧,幾點疏疏落落的星光,點綴在黑暗的穹蒼裡。溪水靜悄悄的著,河面上反映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她坐著,倚靠著那老樹的樹幹。她那長長的頭髮編成了兩條髮辮,垂在前,那沉靜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著河面,河面反的星光和她眼中的淚光相映。她靜靜的坐著,她的思想沉浸在一條記憶的河裡,在那兒緩慢的、緩慢的動著,動著,動著。走了時間,走了一段長長的歲月,她成了一個小女孩。一個小小的女孩。

二她的名字叫荷仙,因為她生在荷花盛開的季節。她的母親說:“呵,一個女孩兒!願她像荷花仙子一樣美麗!”於是,她的父親給她取名叫荷仙。但是,她的出世帶來了什麼呢?她還沒有滿月,母親就因產褥熱而去世了。父親捧著襁褓中的她,詛咒的說:“荷仙!你這個不祥的,不祥的,不祥的東西!”四歲,繼母來了。繼母長得很漂亮,細挑身材,瓜子臉,長長的眉,水汪汪的眼睛。她常默默的瞅著荷仙,從她的頭,看到她的腳。一年後,繼母生了個弟弟,再一年,又生了個弟弟。家中的人口增加了,她那做木工的父親必須從早忙到晚。六歲,她揹著弟弟在河邊洗衣服,摔了一跤,摔破了弟弟的頭,繼母用鞭子了她兩小時,父親指著她詛咒:“荷仙!你這個不祥的,不祥的,不祥的東西!”弟弟頭上的創傷好了,她身上的鞭痕還沒痊癒。有一支古老的小拌,可以唱出她的童年:“小白菜呀,地裡黃呀,三歲整呀!沒了娘呀,跟著爸爸,還好過呀,只怕爸爸,娶後孃呀,娶了後孃,三年整呀,生個弟弟,比我強呀,弟弟吃麵,我喝湯呀,端起飯碗,淚汪汪呀!

”七歲,繼母的肚子又大了。父親坐在門前的長板凳上皺眉頭,繼母坐在一邊的小竹凳上摘黃豆芽。一邊摘著,一邊輕描淡寫的說:“荷仙這孩子,雖然命硬,長相倒是不壞的。反正女孩子家,帶到多大也是別人的。上回聽前村張家姑娘回孃家的時候說,她們鎮上有家姓方的,家裡蠻有錢,要買個女孩子,只要模樣長得好就行了,出的價錢還不少呢!只怕別人看不上荷仙,要不然,倒也是荷仙的造化呢!”就這樣一篇話,就決定了荷仙的命運。於是,在一個寒風惻惻,細雨霏微的黃昏,她跟著那個張家姑姑,在坐了那麼長的一段火車之後,來到了這個全然陌生的村落,第一次走進了方家的大門。

她還記得自己拎著個小包袱,瑟縮而顫慄的站在方家的大廳內,像個小小的待決的囚犯。那方家的女主人(後來成為她的養母,她叫她“媽”了。)用一對銳利而清亮的眸子,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的打量她。養母有張細長的臉兒,有對明亮的眼睛,頭髮烏溜溜的在腦後盤了個髻,穿著身翠藍的衣衫和褲子,好整齊,好清,好利落的樣子。她嘴邊帶著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聲音好清脆。像是小銅匙敲著玻璃瓶發出的叮鈴聲響:“樣子嗎?是長得還不錯,只是太瘦了一點,看樣子身體不太好,我想要個壯壯的,結實點兒的。要不然,三天兩頭生病,我可吃不消。”

“方太太,別看她瘦小,倒是從小不生病的。是不是?荷仙?”張姑姑在一邊一個勁兒的推著她,推得她一直打著踉蹌。

天氣冷,她凍得手腳僵僵的,張開嘴來,只是發抖,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長得靈巧的,怎麼不說話兒?”方太太仍然似笑非笑的盯著她。

“腦筋沒病吧?”

“啊,才聰明呢!她只是認生罷了!”張姑姑又推了她一大把。

“叫人哪!荷仙,叫聲媽吧!”她怔了怔,張開嘴,好不容易的喊了出來:“媽!”方太太在房裡繞了一圈,還沒說話,房門陡的被推開了,一個男孩子直闖了進來,背著書包,穿著小學校的制服,一眼看到房裡有人,他緊急煞車。收住了往裡衝的腳步。一對骨碌碌轉著的大黑眼珠,那麼新奇的,驚訝的盯在荷仙的臉上。方太太笑了,一把拉過那個男孩子來,她說:“噢,寶培,你倒看看,你可喜歡這個妹妹嗎?假若你喜歡,我們就留她下來,將來給你送作堆。(注:臺灣習俗,養女與其養兄,在成年後可結為夫婦,俗稱”送作堆。”)你說,你喜不喜歡她?說呀!說呀!我們要不要留她下來?說呀?寶培!”荷仙不由自主的低垂了頭,雖然,她對於“送作堆”的意思本就不瞭解,但卻本能的有份難解的羞澀。低下了頭,她又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偷偷的,她從睫下去窺視那男孩子,那明朗的大眼睛,那秀的眉,那清秀而又調皮的臉龐…發現她在看自己,那男孩子咧開嘴嘻嘻一笑,嚇得荷仙慌忙垂下了睫,頭俯得更低了。方太太還在一個勁的問著:“喜歡嗎?寶培?別盡站在這兒傻笑!喜歡,就為你留下來,說呀!傻瓜!”

“哦!我…我不知道!”男孩子終於衝出一句話來,接著就對著荷仙又是嘻嘻一笑,背著書包,就一溜煙的跑掉了。

方太太笑逐顏開了?藕上傻氖鄭ψ潘擔骸昂冒桑∧憔土糲呂窗桑?br>這是荷仙第一次看到寶培,那年,她七歲,他九歲。

三養父母沒有女兒,寶培是獨子。因此,荷仙走進方家來,倒真成了她的造化。養父母家境寬裕,不需要她工作。暑假之後,她就被送進了國民小學,接受義務教育。寶培比她高兩班。

他們一起上學,一起回家。荷仙的功課不會做,寶培教她。寶培在學?錆屯Т蚣埽上燒駒諞槐叩粞劾帷h兆右惶焯斕墓ィ潛紉話闈仔置玫母星楦謾1ε嗾湎д飧鐾蝗壞美吹拿妹茫上扇叢諞恢旨負跏薔埠統綈蕕那樾髦校窀魴∮白影愀孀瘧ε唷r渙眉改輳上傻目諭酚鋃際牽骸氨ε嗨檔摹?br>是的,寶培說的就是法律!就是真理!就是她所依從的規則。她常仰著小臉,那樣熱烈的看著寶培,聽他說話,聽他唱歌,聽他吹口哨,呵!他的口哨吹得那麼好聽,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趕得過他!他的歌聲也是。他的手工也是第一的,他做的風箏比買來的還好,他用泥巴捏的小人都像活的…他什麼都會,什麼都強,什麼都能,他是她的上帝,她的神,她的主人!

九歲,她跟他到溪邊玩,這棵老柳樹已經成為了他們的老朋友,看著他們在溪邊捉藏,看著他們在一點兒一點兒的長大。那是夏天,烈像火般的燒灼著大地,兩個孩子都曬得臉頰紅撲撲的,額上的汗珠仍然在不斷的沁出來。寶培在老柳樹下一坐,呼出一口氣來說:“太熱了,我要到河裡去游泳!”

“你去,我幫你看衣服!”荷仙說,當然,寶培的游泳技術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寶培脫掉了衣服和鞋子,只剩下一條短褲,走到溪邊,他一竄就竄進了溪水中。在水裡,他來往穿梭,像一條小小的銀魚。荷仙羨慕而崇拜的看著他,他多能幹!他多勇敢!寶培從水中仰起頭來,對她叫著說:“這溪水涼極了,好舒服!荷仙,你也下來!”

“可是…可是…”荷仙好猶豫:“可是,我不會游泳哪!”

“你學呀!快下來!”

“很容易學嗎?”荷仙有些兒瑟縮。

“怕什麼?有我呢!”小男孩,一個仰遊衝了出去,好逍遙,好自在。

真的,怕什麼?有他呢!有寶培呢!怕什麼?他是神,他是上帝,他是無所不能!怕什麼?他在叫她,他在對她招手,他要她下去。她脫掉了裙子,也只穿一條短褲,走到淺水中,她叫著說:“寶培,我來了!”就“呼”的一聲,衝進了水中,那樣沒頭沒腦的,對著那溪水一個倒栽蔥鑽了下去。一股水堵住了她的口鼻,她不能呼,她不能看,她不能叫。那溪水的寒冽沁進了她的肺腑,迅速的包裹了她。她張開嘴,水從她口中直衝進去,她不由自主的嚥著水,窒息使她的頭脹痛昏沉,使她的意識離飄浮。但是,她不恐懼,她一點兒也不恐懼,她心裡還在想著:“怕什麼?有寶培呢!”然後,她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老柳樹下面的陰影裡,頭仍然昏昏的,耳朵裡還在嗡嗡作響,她張開嘴,吐出好多水來。於是,她發現寶培正在胡亂的扳動著她,呼叫著她,他那張清秀的面龐好白好白。看到她睜開眼睛,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說:“荷仙,你嚇壞了我!”她對他軟弱的笑笑,真不該嚇壞他的!她好抱歉。

“你沒有怎樣吧?荷仙?”他脆在她身邊,俯身看她。

“你好嗎?”她點點頭。

“怕嗎?”她搖搖頭,勇敢的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