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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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中有一隻大手托住了她的身,另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一個柔和的聲音在說:“放鬆,放鬆下來,沒事的,不要緊張。”她覺到自己的膝蓋碰著了椅沿,軟手軟腳地又坐回了椅子上去。椅子!我不能…她狂亂地想:我不能呆在這兒,我必須逃開,逃開!她掙扎著又想站起,竭力抗拒著那股又將淹沒過來的黑暗。但是另一雙手已然握住了她的,一個悉的聲音加了進來安她:“不要怕,明明,沒事了,都過去了,不要怕,我在這裡!”是文安,文安來救她了!
她如釋重負地軟倒在椅子上頭,全身抖得像颱風侵襲下的樹葉。範學耕皺著眉頭看著他們,完全不能明白眼前的女孩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樣的反應。卻見郭文安焦切地著李苑明的手,雙眼擔心地盯著她瞧:“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嗎?沒事嗎?我就說你今天不應該來的,那樣勉強自己作什麼呢?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拖也應該把你給拖回家去!沒事了,明明,現在沒事了。歇一下我們就回家,哦?”
“那該死的…”苑明啜泣道。她失的嘴仍然不可抑遏地顫抖著,雙手也依然冷得像冰一樣:“齷齪、下的王八蛋!他竟、竟敢…”
“她是在說我嗎?”範學耕了進來,表情既困惑、又生氣。
“不是你,是吳金泰。”文安頭也不抬地應了一句。察覺到苑明因為聽到這個名字而顫抖,忍不住咬著牙關低咒了一聲。
“不要想了,明明,”他很快地說,一面著她冰冷的小手:“想點比較愉快的事好嗎?想想看我一拳把他揍倒在地上的架式有多帥!
這還不夠讓你大笑幾聲的嗎?”
“喂,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呀?”範學耕忍不住再一次了進來,可是文安本不理他。
“那個老混球現在已經有半邊臉是腫的了,明天鐵會多個黑眼圈!”他得意地說:“想想看,他要怎麼向人解釋這個東西的由來?嗯?更別說我在他肚子上揍的那幾拳了!”恍然大悟的神飛入了範學科的眼裡。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背脊因憤怒而得僵直。
“你是說…”他的聲音裡帶著出人意料的怒氣:“吳金泰對她…?”
“可不是!”文安恨恨地道:“才不過一個小時以前的事!那個老賊,不要臉到了極點!居然就在他自家客廳裡的長椅子上想…”他重重地“呸”了一聲:“你沒看到明明身上那些瘀青!他媽的,下次再讓我看到那個老賊,看我怎麼整他!”範學耕的嘴抿成了一條直線。強暴未遂,嗯?無論對什麼樣的女子而言,這種經歷都是極其可怕的。而她居然在受了這樣的驚嚇之後,還強自支撐著到攝影棚來工作嗎?
他低下頭去看著那張秀麗而慘白的臉,這才注意到:在那黑亮的長髮掩映之下,她纖細的頭間隱隱透出了幾塊瘀青。想必在她衣服的掩蓋之下,必然有著更多的傷痕吧?
一股暴烈的怒氣竄入了他的心底,使得他幾乎生出了殺人的衝動。他怒地別過臉去,憤怒於吳金泰的不在眼前。
“阿惠!”他暴烈地喊:“去跟我姑姑要點白蘭地來!”原來她進門時看到的那個好老太太真的是某個人的姑姑!苑明好笑地想,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那樣好笑,她開始笑個不停,笑得全身都在震動:一種高昂的、半瘋狂的笑聲,尖銳中帶著顫抖。
“明明,明明!”文安無措地喊,使勁地搖著她,她卻自管笑個不休。範學耕眼裡出了痛惜之,猛然間一個巴掌摔了過去。一聲清脆的響聲過後,苑明的笑聲猝然停歇。她呆楞楞地瞪著範學耕,蜂擁而至的淚水開始不試曝制地滾下了她的臉頰。學耕本能地將她擁入了懷裡,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脊,留下個郭文安在一旁瞪眼睛。
“你打我!”她指責道,哭得像個傷心的孩子,把張淚痕斑駁的臉往他上衣的前襟上使勁地擦。
“對不起,”他道歉道:“但是我別無選擇。”
“我討厭男人!”她答答地道:“我恨他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全部都不是嗎?”他的聲音裡帶了點笑意,彎下去將她抱了起來:“來,你必須好好地休息一下。”討厭男人,嗯?可是她卻不自覺地牢牢攀附著他,那無意識的舉動暗示了極大的信任。學耕低下頭去望著她,眼不自覺地變得柔和了:“休息一下,你就會覺得好多了。”
“我覺得自己好髒!”她哽噎著道,再一次將淚水擦在他衣襟上。
“這是必然的反應,過一陣子就好了。”他溫和地道:“待會兒好好地喝一點酒。
那會讓你舒服得多。”他以為她是什麼?酒徒嗎?苑明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學耕的身子僵住了,生怕她又來一次歇斯底里。還好這種情況並沒有發生。苑明只笑了幾聲,聲音便漸漸地低弱了下去。她是累壞了。這一個多鐘頭以來的情緒波動和死命抗爭已耗盡了她所有的體力,使得她筋疲力竭。她沒有力氣笑,甚至也已經沒有力氣哭了。原來烈的啜泣漸漸成為時斷時續的幹噎。
學耕抱著她走過整個的攝影棚,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她的眼睛是緊閉著的,但知覺到他正在爬樓梯。文安緊緊地跟著他們,一路壓低了聲音在向範學耕解釋著今天發生的事:“…那老傢伙把劇本給明明,由得她坐在客廳讀劇本,就領著我到裡間的放映室去,說他有一批剛從歐洲送來的錄像帶。”文安憤怒地攢緊了拳頭:“他媽的,我早該知道他那樣把我和明明隔開,一定是心中有鬼!但那些錄像帶可不是平常看得到的。
吳金泰放了一卷給我看,就悄沒聲息地走出去了。我是很想好好地看他幾卷錄像帶,可是想到和你還有個約,不能呆太久,帶子只看一半是很無趣的事,就把錄放機關掉了,研究起那些帶子來,打算挑他幾卷,向吳金泰借回家看。幸虧我把機器關了,否則…”他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顫:“否則明明叫救命的聲音我一定聽不見。那放映室的隔音設備可是一的。”學耕一面聽,一面喉中發出稀奇古怪的詛咒。當初購置房產的時候,他買下了上下相連的兩層,將之打通。下面一層是攝影棚,樓上便是他自己的住處了。上得樓來,他推開了臥房的門,輕輕將苑明放到了上,順手拉過一條毯子來蓋在她身上。
這一切都使她放鬆。文安絮絮的訴說並未進入她的腦海,但,僅止是聽到他的聲音就在左近,已足以使她心安。而棉被那樣柔軟,枕被閒散出一種奇特的氣味…和範學耕一模一樣的氣味。她在上翻了個身,本能地抓住了一個柔軟的枕頭,將自己深深地埋了進去。
門突然間開了。
“姑姑!”範學耕不贊同的聲音驚訝地響起:“你爬這麼一大段樓梯上來作什麼?你的關節炎不痛嗎?”
“要你來管我的關節炎!”她身邊響起的,是那個老太太秘書…也許該說是老太太接待員…的聲音:“我還沒有老到變成木乃伊的地步,你小子少在那兒成天嘮叨我!攝影棚裡出了這種事,我不過來瞧瞧行嗎?”苑明知覺到她身邊的沈了下去,有個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而後是盤子放上茶几的聲音。一隻溫柔的手扶她坐了起來,另一隻手拿了個杯子放到她邊:“好孩子,來把這酒喝了。”苑明服從地喝了一大口白蘭地,一時間被燒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酒熱熱辣辣地一直燒下了她的食道,刺得她眼淚都滾出來了。然而那股隨酒而來的暖意自她腔擴散出去,果然使她舒服了許多。老太太又灌了她一大口酒,這才將杯子拿開,一手輕輕地拂上了她的額頭。
“可憐的孩子,”她不忍地道:“那個混小子把你怎麼啦?一定是吼得你受不了了,是不是?他老是做這種事…”這老太太多像她自己的好祖母呀!苑明模模糊糊地想,一個調皮的想頭不試曝制地在她心頭擴大,她想也不想地就將之付諸實行了。
“他打我!”她哽噎地道,抬起了那捱過一巴掌的半邊臉頰給老太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