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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光怪陸離的鐵血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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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人…戲謔過甚…”

“方術不驗,才具虛妄。斬,立決。”御史丞那絲似笑非笑的紋路倏地沒了。

“大大大大人,這這這…”老方士上牙打著下牙一句話沒說得囫圇,便被兩名黑鐵塔般的重劍甲士轟然架起拖了出去。片刻之間,場外一聲慘嚎。方士術士們人人變。如此這般的勘驗方術士之法,便是後來被博士們大肆攻訐,並被司馬遷寫入《史記》的一樁所謂暴行:“秦法:不得兼方。不驗,輒死。”如此旬之後,方士術士們再無一人敢說自己如何神乎其神了,人人都是一句話:“在下無能,不敢期冀錄用,乞放在下回歸山野。”再考校占星、佔氣、占候、堪輿等陰陽家諸派士子,也都無一人敢說自家通曉天機了。御史丞見此等尋常神氣活現,動輒以仙人或上天代言人自居的術士們大見畏縮,連囫圇話也說不來了,只知諾諾連聲,不勝其煩,遂下令道:“法家墨家兵家農家醫家等非儒家之士,不須考校,等候任職便是。儒家之士太多,旬之後,老夫與奉常大人請得幾位學問之士再來查驗。”說罷便告散場了。整個博士學宮如逢大赦,頓時癱倒了一大片。

在博士官士們惶惶不可終的時候,有兩個人物開始了秘密謀劃。

這兩個人物不大,效用卻非同小可。他們直接引發了一場千古鐵血大案,堪稱颶風起於青萍之末。故此,對這兩個人物得從頭說起。這兩人都是博士,一名盧生,一名侯生。侯生是故韓國人,是博士學宮的儒學博士;盧生是齊國人,也是博士學宮的儒學博士。只是盧生的名頭大一些,當年是被皇帝近臣趙高領進博士學宮的,掛著儒家博士名頭,終卻神秘地忙碌著誰也不清楚的事情。盧生任博士大約半年之後,侯生奉博士僕周青臣之命,做了盧生的輔學(副手)。侯生問:“盧生治何學問,如何需要輔學?”周青臣皺著眉頭說:“莫問莫問,上命差遣。”直到三年前,盧生知會侯生,說要在天下查勘民情風習,以對皇帝提出對策。侯生以為必是安邦秘密使命,大為奮然,欣欣然追隨而去。也就是在那次歷時年餘的名山大川遊歷中,侯生知道了盧生的真實身份與真實使命,驚愕得好長時回不過神來。

那是在遊歷到故齊國的之罘島時,侯生實在不堪這種無所事事的閒逛,憤憤然要回咸陽,盧生才對他說出秘密的。盧生說,他是齊國方士,是與另一個老方士徐福一起被秘密召人皇城的長生特使,使命是兩項:一則護持皇帝體魄健旺,二則為皇帝求取長生仙藥。徐福留在皇城守護皇帝,而他之所以進了博士宮,是要物求仙人才。侯生畢竟有些正道治學基,更兼篤信儒家不涉怪力亂神之信條,遂大大地不以為然,指斥盧生是盜名欺世,給儒家頭上栽贓。盧生卻不慌不忙悠悠一笑,大說了一番秘密使命的好處,末了道,只要足下忠實追隨老夫做事,至少三兩年後,老夫舉薦足下做個太史令不是難事。侯生心頭怦然大動,頓時紅著臉不說話了。

畢竟,學而優則仕,是每一個儒家士子的夢想,侯生如何拒絕得了一個赫赫太史令的誘惑。盧生見侯生人轍,破例講述了他的兩則驚人之舉。一則,朝野秘密傳的那句“亡秦者胡也”的預言刻石,是他的手筆。侯生大為驚訝,連伺了一串,何處見到石刻的?如何能證實是上古遺物?為何說是足下的手筆?凡此等等,盧生一律都是笑而不答,只一句話了事,你只知道可也,無須多問。第二則,是他對皇帝講述了“真人密居密行而長生不死”之道,皇帝才修築了複道、甬道,將所有的宮室車道都遮絕連接起來了。

“子云方士虛妄,足下自忖可能如此改變皇帝?”盧生悠然一笑。

“人臣…不能…”終究,侯生還是沒話可說。

盧生又說了一件事。一,他隨皇帝從高高複道前往梁山宮,在山看見了山下大道上的丞相儀仗車馬氣勢威赫。皇帝皺著眉頭說了句:“丞相騎從如此之盛,暴殄天物也!”沒過多久,不料皇帝又見丞相車騎,卻少了許多。皇帝大怒,說這分明是身邊人洩漏了朕話,下令一一拷問那侍從。最終無人承認,於是皇帝便將那身旁的人都殺了。盧生說,幸虧那他不在皇帝身邊,而是先期到了梁山去為皇帝配藥,否則豈能有得今

“子云效力皇帝,足下不覺膽寒麼?”

“寒…”侯生記得,自己當時確實打了個冷戰。

當遊歷到會稽郡時,盧生吩咐侯生在震澤(今太湖)東岸的一座山莊等候,他自己要去做一件私事。盧生一去月餘,回來後風塵僕僕疲憊至極,倒頭大睡了好幾才緩過神來。究竟何事?盧生雖始終沒有吐一個字,然其舉止神卻呈現出一種難以按捺的興奮,以至侯生疑慮了許多時。後來,回程路過侯生故里,盧生頗為神秘地一次給了侯生百金,說是此次完成使命的皇帝賞賜,教侯生好生安置家人。侯生原本尋常人家,得此重金大為驚喜,對盧生的種種疑慮立即煙消雲散,覺得這個神秘兮兮的方士一定是個通天人物,否則,何以能如此不動聲地舉手便有百金之賞?也就是從攜帶重金榮歸故里的那一次開始,侯生成了盧生的莫逆至

御史丞的勘驗殺人事件,在博士宮引起了極大恐慌。六百餘新進儒生,更是瀰漫著驚恐不安,紛紛傳著國府獨獨刁難儒家的秘密言,夜都在三五成群地議論如何在勘驗儒生博士之前逃生。在第三的深夜子時,盧生輕步走進了侯生的四進庭院,徑人寢室將沉睡的侯生拉了起來。侯生萬分驚訝地看著這個突兀站在榻前的悉身影,無論如何不明白盧生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如何能不驚動一個僕人而如此準確地摸到自己榻前?然一切都來不及細問,侯生便跟著盧生走了。垂簾輜車一陣曲曲折折,來到了一座極其隱秘的莊院。盧生只淡淡說了一句,此乃老夫密居,神仙也找不到。在一座四面石壁的地下密室裡,侯生看到了種種生平未見的稀奇古怪的物事。燭光之下,種種石工刀具、各種顏的怪石、各種顏的草藥、各種式樣的鼎爐、叫不上名字的種種丹砂粉末等等等等如山堆積,侯生又一次驚訝得語不成聲了。

“今正事,足下切勿分神。”盧生正一句,拿來了兩罐涼茶。

兩人在一張坐案前對面坐定,盧生卻良久沒有說話。侯生不明就裡,對此等神秘所在又大覺不適,焦急地催促盧生快說。盧生長吁一聲,突兀開口道:“足下身為儒家博士,寧不為儒家存亡憂心乎!”侯生驚訝道:“儒家有存亡危機?兄臺何須危言聳聽也!”盧生輕輕冷笑一聲道:“方士術士尚且慘遭橫禍,儒家豈能沒有更大災劫?”侯生道:“儒家畢竟正經學派,有教化之能。”盧生冷冷道:“正經學派?足下何其童稚也!老夫最清楚,在皇帝眼裡,方士尚且有用,儒家則連狗屎都不如!看看你等儒家博士之侷促,看看老夫之舒泰,你便說,皇帝看重哪家?”侯生道:“既然如此,這,這次皇帝為何也殺方士術士?”盧生道:“這便是大險所在。皇帝為了除六國老世族復辟,要先除種種呼應。這是打國事仗,叫做剪除羽翼,孤其軸心!先拿這群方士開刀,一石二鳥:既向天下表白自家不信虛妄,又教天下明白,復辟貴族與方士術士一般,都是妖虛妄之士!方士之後,便是儒家!足下不信麼?”侯生惶惑道:“兄臺如此明白,何不事先警示同門?兄臺既非儒家,何以如此關照儒家?”

“老夫不是真方士,方士不是老夫同門。”

“啊!那那那,兄臺何許人也!

“好。老夫今便顯了真身。”

“真身?”侯生心頭猛然一個靈,如遇妖一般。

“老夫,本名魯定文,魯國宮室後裔…”

“啊!周,周,周公之後?”侯生又一次瞠目結舌了。

盧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又汩汩大飲了一陣涼茶,這才沉重緩慢地說起了自己的家世。盧生說,自己是魯公嫡傳子孫,自魯頃公二十四年之後①,魯室公族悉數敗落散。自己的父親不堪屈辱,不到三十歲便死了,臨死時給兒子取了個名字,叫做定文。魯定文是被母親在艱難中教養成人的。還在童稚時期,母親便親自教定文讀《魯頌》。每雞鳴時分,魯定文便要捧著竹簡在小小庭院裡高聲唸誦:“大哉周公,允文允武。諸侯於魯,大啟爾宇。敬明其德,敬慎威儀。濟濟多士,克廣德心。保彼東方,魯邦是常。復周公之宇,萬民是若!”魯定文十六歲那年,母親大病了一場,痊癒後一雙眼睛莫名其妙地失明瞭。一天,母親將兒子喚進了狹小庭院最後一進的家廟,教兒子跪在了列祖列宗的木雕像前。白髮蒼蒼身著赭紅補丁衣裙的母親,靠著紅漆剝落的大柱,莊重地開口了:“定文,你本何姓?”

“定文本姓姬,乃周公後裔。”魯定文沒有絲毫猶豫。

“而今姓甚?”

“定文而今姓魯,明魯國不滅之志!”魯定文同樣沒有絲毫猶豫。母親又問:“魯定文志向何在?”魯定文高聲回答:“光復魯國社稷,傳播周公禮制!”母親又問:“魯定文,母親今為你銘刻終身之誓,你可願意?”魯定文昂昂回答:“定文謹受母教!”那天,白髮母親用大硃砂筆在魯定文的背上盲寫了四個大字——復魯社稷。清晰的覺告訴魯定文,失明的母親絕沒有將筆畫重疊在一起。而後,母親顫巍巍地摸索著用縫衣針一下一下地刺扎著紅字…少年魯定文脊背鮮血橫,卻沒有一聲哭喊,因為母親的淚水已經打在了他的背上…刺完字的第三深夜,母親無聲無息地死了。魯定文在母親的手邊發現了一方白絹上的六個血字:“兒求學,莫守喪。”料理完母親喪事,魯定文背起了母親早巳預備好的青布包袱,走出了破敗的庭院。

未了,盧生平靜地說:“我孤身求學,歷盡艱辛,終於入了儒家,做了孟予首徒萬章大師的弟子。然則,我心中的誓願一刻都沒有泯滅。於是,多年之後,我又孤身遠遊,在齊國海邊遇到了一位老方士。我看到了踏進各國君主最機密處的路徑,於是我修習了方士之學,且學得很是通…”

“兄臺何以走到了皇帝身邊?”侯生急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