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土特產&quo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3閘北教育新村呈現在眼前。
五月的陽光下,這片曾經的廢墟顯出處子般的美麗。說廢墟一點不為過,周正群記得,自己從江市調進省城那一年,還來過這裡。當時這兒已有開發的跡象,但不過是幾個小工頭小打小鬧,一片廢棄的古河,加上破落的幾十間小廠房。廠房是當年興辦鄉村企業留下的,有人在這兒辦過小型船廠,後來不辦了。又有人把廠房低價買回來,當廢品收購站,於是這片古河上便終散發著腐朽的氣息。河四周,散落著一些破舊的村宅。這些村宅不知建於何年,聽說最早是民居住的地兒,長江每一次發大水,都會讓不少人失去家園,有人順江而下,哪裡能活命便在哪裡安家。閘北這塊地的歷史便有了。後來它成了船客子們落腳找快活的一處好地兒,那些四散逃來的外鄉人,因為缺少活下去的辦法,便靠家中的女人,給船客子還有縴夫暖腳暖被窩。後來,城中心地帶一些好逸惡勞的婦女,還有在城裡煙花地帶混不下去的角兒,也來到這裡,榨縴夫們那點可憐的油水。周正群聽說,解放前夕,這兒的娼業很是火過一陣子。但站在這片廢墟上,他怎麼也想象不出,如此不之地,何以能興起如此繁華的娼業?
往事如夢,一晃間周正群到省城工作已有8個年頭。當年的不之地,早已煥發出生機。省市提出閘北高教新村這個概念之前,有人也動過腦子,打算將這兒投資興建成江北船工業基地,那個方案很是振奮人心,可惜還沒等批下來,就遇上緊縮銀,國家對經濟建設大調整。要不然,這兒說不定早就機聲隆隆,人影綽綽了。
周正群走下車,在李希民等人的簇擁下朝新村走去。腳下是筆直的混凝土路面,公路兩旁的樹木也已成活,五月的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影子。放眼望去,矗立在中心廣場的城雕尤為醒目,那是花880萬元從廣州運來的。當初為這個城雕,周正群跟馮培明還發生過爭執。周正群堅決不同意從廣州那邊運城雕,江北這麼大,單是藝術院校就有十幾所,人才濟濟,什麼城雕搞不出來?馮培明卻堅持要從廣州那邊定做,他說廣州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是經濟的火力地帶,它的藝術也是最前衛的。周正群后來還是妥協了,不是他贊同馮培明的觀點,而是有些事,特別是看似無關緊要的小事,該妥協時必須妥協,要不然,你這個副省長就沒法幹下去。
為這事,黎江北在私下裡嘲諷過他,認為他現在滑頭了,知道保自己的官帽了。周正群無法跟黎江北解釋,很多時候,他認為黎江北的觀念是對的,但就是不能接受。畢竟,他跟黎江北分屬兩個不同的圈子,各有各的遊戲規則,黎江北可以堅守住一個真理不放棄,他不行,他得動搖,得左右徘徊,有時候還得作出犧牲,作出讓步。這叫做政治的藝術,更叫做政治的無奈。真的,周正群現在越發覺到,從政跟搞學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堅守與妥協。學術這口井,你越是堅守就越能出成果,因為它是井,堅守才能鑽得深。從政卻是場裡的遊走,這場就是人們說的官場。既然是場,你就不能守住某個信條不放,你得學會在場內迂迴,學會在場內出入,況且現在這場裡規則已不是一條,有許多,明規則、暗規則、潛規則、亞規則等等,哪條規則不遵守都不行。單純地遵守也不行,你還得學會利用它,把玩它,既不能太偏離也不能太投入,總之,你得在這場裡遊刃有餘。
這些,他能跟黎江北說嗎?不能!
比如閘北新村的搬遷,按說一期工程剛一驗收,他就應該積極組織搬遷。但他能積極嗎,或者說他能急嗎?不能!他一急,夏聞天第一個不高興,夏聞天是閘北高教新村的堅決反對者,作為夏聞天一手培養起來的幹部,他怎能在這事兒上積極?馮培明也不高興,閘北高教新村是馮培明在省政府主管教育時一手抓的工程,是馮培明這輩子幹得最驚天動地最漂亮的一件事,他要是犯急,馮培明會怎麼想?
他得先等馮培明急,馮培明急了,他才能有所行動,這行動,還得顧及夏聞天的臉,顧及班子其他成員的臉。複雜啊,要不然,搬遷能拖到現在?
更重要的事,龐書記到江北後,從來沒對閘北高教新村發表過意見,他怎麼想的,誰也摸不透。摸不透你就不能亂行動,這就叫規則!
想到這兒,周正群苦笑了一下,黎江北嘲諷他滑,這能叫滑?這叫摸著石頭過河,過不好,掉水裡淹死的先是你!
周正群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奇怪,今天的主人怎麼還不到場?
這主人,就是負責江北大學一期工程建設的建築商萬泉河。
一想這人,周正群的臉又陰了。
萬泉河現在越來越神秘,神秘得讓周正群都摸不清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江政府大樓搬遷典禮上,周正群心想怎麼也能見著他,幾個億的工程,他萬河實業一家就幹了80%,江市搞那麼大的慶典儀式,他愣是不照面,只打發自己的妹妹萬河實業副總裁萬黛河出面。如此安排,在全省建築界,恐怕也只有他萬泉河能做出來。
難道他今天還不現身?
周正群邊想邊往前走,李希民不時指著四周的建築跟他彙報,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他在想,江政府大樓工程中,不翼而飛的那些陶器,會不會真是萬泉河走的?
快進江北大學校門時,風姿綽約的萬黛河在幾個副總的陪同下笑走過來。跟在江市那次不同,今天的萬黛河沒花枝亂顫,她著工裝。這是萬河實業一大特,只要在工地,不管誰檢查,公司高層一律著工裝。能破格的,就一個萬黛河,興許她是女人,女人有時候就應該享有特權。
周正群握住萬黛河伸來的手,這雙手看似嬌小柔弱,有時候力量卻大得出奇,她能調動二三十個億的資金,能一夜間讓金江市的建築材料短缺,更讓周正群不敢小視的是,這隻手只要往北京方面撥個電話,幾分鐘內就能讓省政府定的盤子翻個個兒。
但是周正群此時握住的,的確是一隻嬌小柔軟暗暗散發著女人香氣的玉手。
"省長辛苦了。"萬黛河並不急著把手從周正群手裡開,她說話的語氣就跟花吐芳香一樣,永遠是那麼細軟溫雅。而且她對領導的稱呼永遠保持著她的風格,從來不在前面帶副字。
周正群收回自己的手,沒有笑。這也是他的風格,只要是檢查工作,不論對方是誰,不論工作幹得滿意還是不滿意,周正群臉上,永遠是那種呆板而且老舊的表情。拿兒子健行的話說,看他這張臉,總覺他處在水深火熱中。
一看萬泉河沒來接,李希民臉上有些不高興,握住萬黛河手的同時問:"萬總不在?"
"在,他在工地上。"萬黛河笑容可掬地說。
撲面而來的是彩旗條幅,校園中心小廣場上,幾十個桔黃的氣球在風中飄蕩,上面飄著熱烈歡等司空見慣的字眼。
萬河實業從來不用紅氣球,好幾次慶典儀式上,他們都用桔黃。就連大大小小的彩旗也找不到一面紅的。
這可能也是一個謎,不過周正群沒心思去解。
穿過廣場,李希民指著前面的辦公大樓說:"先到會議廳聽彙報?"周正群沒理李希民,徑直朝辦公樓南側的一幢樓走去。
這是一幢五層建築,如果周正群沒記錯,這兒應該是力學實驗樓。江北大學最早就是靠力學起家,上個世紀50年代,它的力學實驗室在國際上都很有威望。這個實驗室為中國培養了一的力學隊伍,特別是在海洋工程結構力學方面,它的貢獻無人可比。只是這些年,江大方向有所調整,隨著其他新型學科的興起,力學上的優勢不如以前那麼明顯。
周正群走進大樓,見二三十號工人圍在一樓大廳西牆角下,那兒挖了個大坑,像是工程出了什麼問題。萬黛河趕忙解釋:"下水道排水不暢,那兒有滲漏。"周正群沒接話,快步朝那邊走去。萬黛河趕忙上來,收起臉上的笑說:"估計是管道質量問題,技術人員正在檢查。"李希民心裡有些緊張,他在幾天前的彙報會上,再三肯定江北大學的工程驗收是100%合格,五項工程達到部頒魯班獎的水平,建設部門正在上報評獎。
工人們大約沒想到領導們會徑直來這兒,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不過有人馬上彙報,下到地坑中檢查管道的,是他們的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