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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瞬息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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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這麼嚴重啊!"賈士貞笑了笑,"這樣說來我不是組織部長,而是劊子手了!"

"士貞,我求求你。"玲玲幾乎是哀求道,"你看在我們多年夫的情分上,就給我點面子,也給我一條正常的活路吧!"賈士貞有點慌了,愣了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雙方在電話裡漸漸平靜了下來,但賈士貞覺到子此時此刻的心情,急忙說:"玲玲啊,這事昨天下午我和常書記已經有了意見,而且…但是…"

"士貞,你到底要說什麼?"掛了電話,賈士貞又有點後悔,雖然是自己的子,怎麼能把這樣一個還沒變成現實的嚴肅問題說出去呢?真的傳了出去,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還稱職嗎?萬一實施不了,這不僅害了子,也害了自己!也許是剛才在電話裡一時失去了理智,或者說是一時間被子那種痛苦的情刺痛了哪神經!他覺得自己還從沒有過如此的荒唐和草率過,他幾次想打電話給子糾正自己剛才的話,可又覺得那簡直成了三歲孩子了!

他覺得自己變了,變得大事不清楚,小事斤斤計較了。怎麼就無法從這點小事中擺脫出來呢?賈士貞一個人在宿舍裡煩躁不安地徘徊到半夜,直到疲憊睏倦得快支持不住了,才和衣躺到上,然而大腦卻又異常的興奮,他直覺得自己是恍恍惚惚中幹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事。

天一亮,賈士貞到頭上像頂著一口鐵鍋,壓得抬不起頭。用涼水衝了衝發脹的腦袋,連早飯也沒吃,就去了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就接到市委辦的通知,上午十點鐘在常委會議室開會。剛放下電話,常書記又打電話讓他馬上到他辦公室去。

一進常書記的外間,就見邵明市長和新任市委副書記姚雨生坐在外間的沙發上。這時,常友連拿著香菸從裡間走出來,朝賈士貞揮揮手。

常友連坐下來,把香菸往沙發上一放,說:"請幾位來主要是商量一下。"他看看手錶說,"十點半鐘左右中央調研組和省委組織部秦副部長就到了,按照秦副部長的意見,上午市委常委和調研組見個面,下午可能要召開座談會,因為我和賈部長明後天都要離開市裡,所以時間很緊張,市委、市政府其他工作都必須推一推。"常友連突然停了下來,瞥一眼茶几上的香菸,卻沒有去拿,賈士貞一直在注意著常書記,他到常書記不像以前那樣,每逢這樣的時刻,或而動不已,或而故意深沉,此時,常書記卻是少有的憂傷樣子,甚至讓人到他的神不足,連上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來似的。賈士貞估計,他很可能像自己一樣,一夜沒睡好覺。

大家都不說話,一起把目光落在常書記身上,過了一會兒,常友連說:"賈部長,中央調研組主要是為了前階段西臾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而來的,恐怕賈部長要唱主角喲!"賈士貞本不準備先發言,市長和姚副書記在,他當然不能先發言,這是官場上的規矩。可是常書記已經點到他的名了,他再不講話,就不妥當了,只好說:"我想中央調研組到西臾來,主要是調查研究,如果他們需要我彙報什麼問題,我一定在我臨走前把自己知道的,毫無保留地介紹給他們,包括市委組織部的兩位副部長和其他同志們。後天我就要去省裡報到了。"

"可你們要知道,中央調研組直接到一個市裡來,這是很難得的呀,如果能總結出好的經驗,對提高西臾的知名度,對今後西臾的政治、經濟建設會有很大好處的。"常友連說這番話時並不是那種動和興奮。

邵明看看身邊的姚雨生,卻沒有說話。賈士貞越發覺得奇怪,不知道常書記把大家找來為的是什麼。

"邵市長,中央調研組的接待不能含糊,中午在座的各位都去陪調研組吧!"就在常友連看錶的同時,賈士貞也看了看錶,此時已經快十點鐘了。

常友連站起來說:"我們到常委會議室去吧,賈部長你給秦副部長打個電話,問他們到哪兒了。"剛到了常委會議室,常書記又改了主意,帶領大家來到市委大樓下,站在大樓前的廣場上等候中央調研組。

直到十點半鐘過去,一輛掛著省城牌照的奧迪轎車駛進了市委大院,後面緊跟著一輛別克。

車未停穩,常友連便了上去,大家握著手,秦副部長一一介紹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

到了常委會議室,客人們自便一會兒,便分賓主坐,吃了一會兒水果,已經過了十一點鐘,秦副部長說上午大家先見個面,具體問題下午再說吧!

按說,除了介紹客人的職務,還應該介紹工作單位,可秦副部長只介紹中央調研組三位客人的職務,卻沒有介紹他們的工作單位和名字。調研組組長王司長,成員梁副司長和洪處長。

王司長格豪,雖已年過五旬,但喝酒甚是快,開始時西臾市委幾位領導還有點擔心,不敢敬酒,可常書記敬酒時,王司長一連幹了三杯,這樣一來,大家便大膽地敬酒了。

賈士貞哪裡敢敬酒,可王司長說:"賈部長啊,你的觀念要改變呀,你看你大膽地改革幹部人事制度那樣乾脆,那樣大膽,可喝酒卻謹小慎微,這不應該是你的風格啊!"說著端著酒杯,"聽說你要去美國參加高級管理幹部培訓班,我覺得機會難得啊!如今的社會,任何一個國家,任何工作都必須和世界接軌,否則就會封閉。封閉就是落後,落後就要捱打,捱打就會受傷,受傷就會疼痛。來,就算我們調研組為你送行吧!"賈士貞端著酒杯,很有風度地碰了一下王司長的酒杯,說:"王司長,太不巧了,沒有更多的時間聆聽領導的教誨。您在中央工作,無論是信息,還是知識、見地都是最廣博,也是最先進的,而我們身處基層,有許多工作都難免帶著些盲目。王司長,等我從美國回來後,一定去北京拜訪您。來,我敬王司長!"賈士貞平說不喝酒,雖然有些道理,其實他真正喝的話,四兩半斤也沒問題,但自從那次他和仝處長去宏門大酒店出席區域規劃辦公室主任王學西的宴請,喝醉了酒,差點釀成大錯以後,他就下定決心再也不喝酒了,任何情況下都用理智控制自己。但今天情況不一樣了,他敬了王司長,又不得不再敬梁副司長和洪處長,這樣一來,不覺得就喝了十多杯酒。

宴請結束後,王司長還餘興未消,常書記走後,他拉著賈士貞來到他的房間,興致地說起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來中國在農村體制改革、經濟體制改革這方面,以及中組織部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一系列文件。還說他在網上看到網友對賈士貞進改革的讚揚和批評。王司長說,無論哪級官員,凡是真心實意改革的人,都應該支持和肯定,改革就是一種嘗試,既然是嘗試,就會有風險,就一定會有人支持,有人批評,有人反對,當然也有失敗的可能。賈士貞幾次要離開,主動提出讓王司長休息,但王司長總是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那樣子不像領導關心下級,倒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賈士貞雖然懷疑王司長喝多了酒,說醉話,可經過一番仔細觀察,發現王司長思維捷,條理清楚,沒有一句說的是醉話。

直到下午兩點半鐘時,王司長才看看手錶,說:"賈部長,以前只從一些媒體上知道西臾有個年輕的市委組織部長,今天有幸和你認識,很是高興,不過留給咱們的時間太短了,這是我的名片。"王司長說著遞過一張名片,"這上面有我的電話,有機會歡賈部長到北京來,我們再好好聊一聊。"賈士貞接過名片,認真看了一眼,卻是他從沒有見過的名片,上面只寫著北京××信箱王司長,還有北京的電話和手機號碼。沒有具體單位,賈士貞看了一下,雖然心中疑惑,也不便表示。說實話,賈士貞雖然在省委組織部工作了八年,現在身為市委組織部長,但對於中央級高層的機構總是有些朦朧的覺,自然對於高層的此次西臾之行也難以知道要達到什麼目的。所以,儘管王司長一直是豪地侃侃而談,但他始終只是笑笑而已,不敢造次。至於王司長他們的身份,估計中央和省委組織部是通過氣的,這點規矩賈士貞還是懂的。

秦副部長敲門進屋後,說:"王司長碰到知己了?一箇中午都沒休息?"

"賈部長馬上就要出國深造了,機會難得啊!"王司長緊緊拉著賈士貞的手說。

按照王司長的意見,下午的座談會改為市委常委參加的會議,因為市委常委有九人,為了節約時間,王司長希望每個常委都能發表個人意見,給大家充分發表意見的機會。

會議開始時,王司長作了簡短的發言,他說此次西臾之行主要是聽取西臾廣大幹部群眾對當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意見和看法,完全可以跳出西臾前段時間的改革圈子,中央調研組純屬政策調研,沒有任何框框,希望各位領導千萬不要有任何顧慮,敞開思想談自己的看法。

但是常委們面對中央調研組,說話都是十分謹慎的,哪裡能做到敞開思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部分同志都希望中央能有明確的態度,尤其牽涉到幹部制度這樣的問題。

賈士貞在發言中說,部分幹部和網友對他前段時間的做法提出嚴厲的批評,說他倡導的將通過文化‮試考‬作為第一道選拔人才的關鍵,純屬胡鬧,難道一個幹部文化‮試考‬分數高了,就能決定他的其他能力和素質的高低了嗎?甚至說他本不夠資格當市委組織部長的,只能當一個副鄉長。賈士貞顯得情緒那樣低落,他好像給在場的領導,給中央調研組提出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他說他何嘗不想再往高處想,想想前階段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怎樣才不是為改革而改革,而是要重組權力關係,讓更多的真心為民服務而且德才兼備的人掌權,解除庸吏的權力,剝奪貪官的權力;又何嘗不想再往廣處想,不僅僅停留在幹部人事範圍內,而是要以解放廣大幹部和各種人才的生產力,為經濟發展、文化建設、社會進步服務;往深處想,通過不合理體制、機制的改革,最終改進世界、改善人生。但是,他只是一個市委組織部長,現在他已經把自己推到風口尖上了,他的生活、工作,包括家庭已經面臨著危機和嚴峻的考驗了。

賈士貞發言之後,會場突然安靜下來了,王司長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後還是沒有人發言,他也沒有再作一些引導的啟發,他沒有料到賈士貞的思想深處有那麼多的困擾和憂慮。

常友連也沒有像往常的常委會那樣,當會場上出現寂寞或者尷尬氣氛時,儘可能協調或者緩和氣氛。他作為市委書記,作為西臾市最高權力的代表人物,也是第一次碰到像賈士貞這樣的組織部長,第一次讓他無法面對全市那麼多意見分歧的幹部們。他一方面不得不支持賈士貞對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另一方面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手中的權力;一方面不得不面對那麼多脫穎而出的過去默默無聞的新生力量,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受另一些社會關係對他的指責和壓力。就說他的秘書程文武吧,若是在過去,市委書記要提拔自己的秘書,那只是一句話的事,誰也阻擋不了。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程文武的提拔偏偏難如上青天,這究竟是他這個市委書記的無能,還是組織部長的過分?原以為賈士貞去中央黨校學習一年了,西臾又會恢復往的平靜,然而…這確實是常友連沒有想到的。昨天好不容易和賈士貞統一了思想,甚至說服了市長和市委副書記,可是…

此時此刻,就在這個常委會議室,會議本該是另一個內容,可這一切誰又能想到呢!常友連不知道為何,任由自己的思緒漸漸地奔騰起來。

突然,王司長站起來,又彎下,在常書記身邊低聲說:"常書記,休息十五分鐘吧!"常友連匆匆收回沸騰的思濤,說:"好,休息,休息。"雖然休息了,常委們都站起來,可又不像平時那樣隨便,有人取出香菸,卻看看王司長他們,王司長見常友連站著沒動,便說:"常書記什麼時候去省裡報到?"常友連說:"明天下午報到。"秦副部長說:"明天上午我們一道走吧!"常友連說:"秦副部長不留下來陪陪王司長他們?"王司長說:"我們是調研,其實我們應該自己直接來西臾的,錢部長說我們不悉,一定要秦副部長陪來,現在他的任務完成了。"秦副部長說:"士貞,你後天報到吧!"

"是啊!"賈士貞說,"這麼不巧,沒有時間多聽聽王司長的教誨!"

"賈部長,我們是來學習的,說實話,今天的常委座談會也是例行公事,後面的活動主要是走訪調研!"王司長笑著往外走,常友連跟在王司長旁邊,這時大家才跟著往外走去。

常委會議室就在市委大樓的三樓,到了樓梯口,常友連說:"王司長,我的辦公室在二樓,下去活動活動?"到了二樓,賈士貞一眼望見程文武站在常書記辦公室門口,賈士貞能清楚地看到程文武那焦躁不安的樣子,看著他們轉身消失在走廊的轉彎處。賈士貞這才想到程文武此刻的心情,他看一眼常書記,常書記仍然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賈士貞想,常書記不知是否看到程秘書了。賈士貞的心裡不知怎麼的,覺得程文武、張敬原和莊同高三人的事越發有些撲朔離了!現在看來,常書記和他說過召開常委會的事已經不太現實了,不光是時間不可能,也不具備開常委會的條件了。想到這裡,賈士貞偷偷地瞥一眼手錶,現在已經是下午快五點鐘了,而且市委常委座談會還沒有結束,再說了,中央調研組在這裡,常友連利用什麼時間、什麼理由來開一個特別的常委會,研究這樣三個幹部的提拔問題呢?賈士貞覺得這個問題如同一塊石頭壓在心頭。這三個人的問題不解決,恐怕誰也不會就此罷休的。當然,常書記和他這個市委組織部長馬上都要離開市裡,這個問題也就自然擺了下來,只要沒有召開市委常委會,幹部的提拔就是一句空話。

確實,賈士貞完全沒有想到形勢變化得如此突然,儘管他對常書記提議在他們倆學習之前如此緊的時間裡,還要專門召開常委會來研究程文武他們三個人的提拔問題,是他極不情願的事,或者說是違心的。但是,他知道,書記的意見他應該尊重。經過這半年多的風風雨雨,他開始冷靜地面對現實,實事求是地對待手中的權力。

大家又回到會議室,王司長和常書記幾乎同時看看手錶,現在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王司長朝常友連點點頭,說:"常書記明天上午就要去省裡報到,賈部長後天也要離開,我想今天的機會難得,本來只想聽聽各位的高見,但是我有而發,隨便說說。"王司長停了停,目光在常委們身上慢慢移動著。

"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問題,儘管中組部發了許多文件,各地也都在不同程度上進行了試點,但是這項工作一直沒有展開,或者說各級都在不同程度地摸索經驗。"王司長嚴肅起來了,"西臾的做法有一定的意義,是一種大膽的嘗試和探索,值得研究,也值得讚揚,儘管網上有人提出了批評意見,但是我們依然認為是難能可貴的。中國的今天已經不是五六十年代的情況了,一個國家必須融入世界的中去,必須跟上世界的步伐,否則這個國家就會落後,落後就要捱打。中國的改革開放不是要不要的問題,市場經濟必然取替計劃經濟,人事制度改革也一樣,不可能一成不變,所以當前的問題是怎麼改。所以,中央指示我們要全面地瞭解、總結各地的做法,總結經驗,從宏觀上進行引導。所以,我們這次到西臾來,將認真聽取廣大幹部和群眾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到底有什麼意見、要求和建議。"至於下一步怎麼進行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賈士貞的心裡突然到幾分茫然,原以為王司長多少會透點高層的動向的,現在看來,王司長的話只是理論上的探討。當然他同時又想到即將赴美國參加為期半年的高級管理幹部培訓班,一方面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一方面也可以聽聽各方面專家學者的見解。

儘管王司長沒有具體談到西臾前段時間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是和非,他始終只是從理論上、宏觀上作了簡要的闡述,但賈士貞漸漸地能夠理解王司長的思想動態。

直到下班時間已經過了,而且王司長自己也不時地看看時間,可他還是一拖再拖,直到六點半鐘過後,才意猶未盡地匆匆結束了講話。

會議結束後,常書記突然說,今天晚上由他個人宴請中央調研組和在座的各位常委。賈士貞一愣,常書記個人宴請中央調查組和市委常委,事先他連一點信息都沒有得到,心裡有點不太舒暢。作為市委書記,對於上面下來的領導也好,重要部門的同志也好,這都是堂而皇之的公務活動,沒有必要個人去接待宴請,當然了,賈士貞的心裡完全清楚,堂堂的市委書記說是以個人名義,還能當真從自己口袋裡掏錢?只有三歲孩子才相信呢!可是這樣一想,賈士貞又越來越覺得自己幼稚,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成了,怎麼一個堂堂的市委組織部長在這時候成小心眼的小市民了!

宴請沒有放在西臾賓館,而是放在這幾年迅速崛起的民營企業——宏興大酒店。賈士貞到西臾不久就聽說宏興大酒店的總經理和常書記的關係不一般。這位名叫趙雅之的女人居然和香港影星趙雅芝的名字相仿,只是她的"之"字頭上缺個草字頭。雖然只有三十多歲,卻有著極不平凡的人生經歷。據說宏興大酒店開業那天人氣非常旺,市四套班子的主要領導大部分都去了,常書記還親自剪綵。

大家出了市委大門,很快來到宏興大酒店。領導們剛進大廳,就見市政府辦公室負責接待的王副主任一行三人已經在門口。就在這時,賈士貞突然想到程文武,按照往常的慣例,在這樣的時刻是少不了他的,可現在卻不見程文武的影子,不知道為什麼,這反而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居然在這樣的時刻還記著程文武,當然這其中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是常書記的秘書。

賈士貞緊隨中央調研組三位領導,在大廳拐彎處,他遠遠看見程文武朝常書記過來。幾乎是同時,程文武也看到了賈士貞,當賈士貞的目光和程文武相遇時,兩人已經近在眼前了,賈士貞沒有猶豫,伸出手,本想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那樣,同他用力握一下就放開的,卻被程文武緊緊抓住不放,於是靈機一動,便拉著程文武的手,把中央調研組三位介紹給他,並認真地對王司長說:"王司長,這位是常書記的秘書,程文武同志!"在這一瞬間,賈士貞心裡突然湧上來一種彆扭的覺,也不知道是自己做錯了,還是中國的現行體制的病。程文武現在只不過才是一個正科級幹部,充其量只是一個準副處級,這種場合需要如此隆重地向中央調研組領導介紹嗎?他覺得自己成了戲劇裡面的滑稽小丑,這種表現也太低俗了點。

對於程文武的表現,賈士貞在心裡反覆琢磨,特別是剛才的握手,現在想想,到底是程文武主動,還是他主動,他怎麼也回憶不起來了。他雖然坐在酒桌上,雖然竭力應付著酒場上的局面,可他心裡一直在分析著程文武目前的心理狀態。是高興,還是沮喪?是安,還是遺憾?是不是就像到了嘴邊的一塊肥,已經聞到香味,甚至都靠到嘴邊了,卻突然間掉進河裡了?想到這裡,賈士貞一點也不怪程文武了,程文武只不過才是市委書記的秘書,不用他說,誰不知道,有的省委書記、省長的秘書早已快馬加鞭,當上了省委書記、省長了。難道他程秘書就能心甘情願地永遠待在正科級這個位置嗎?難道他不想進步,不想更上一層樓,成為一個副縣、正縣處級幹部嗎?難道他不想和那些省委書記、省長的秘書一樣,自己也成為市委書記嗎?

不知道為何,今天晚上的酒本應該放開喝的,可是宴席上總是調不起興致。賈士貞更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就在這時,常友連不聲不響地離開了座位。但是官兒當大了,任何時候都有人盯著,常友連剛一出門,旁邊的包間裡就冒出一個人來,常友連一看,原來是程文武。常友連一邊走一邊說:"文武啊,你也看到了,誰會想到…"

"是啊,常書記,怪只怪我的命…"程文武跟在常友連身邊,低著頭。

"好啦,遲就遲幾個月吧,好在大家的意見都一致了!"

"只是不知道您學習後…"常友連停住了腳步,回頭白了程文武一眼:"怎麼,你希望我走…"

"不不不,我怕您學習回來就提拔到省政府當省長了!"程文武似乎有幾分興奮,儘管這吹牛拍馬的話言過其實了點,在中國市委書記直接當省長的還從沒有過,充其量先當副省長或者省委常委,當省長還早著呢,但一個人到了市委書記的位置上,對省長、省委書記的渴望,就變得更加迫切了!

到了衛生間,常友連進去了,程文武站在門口守著,那樣子很像保鏢。過了一會兒常友連剛出來,站到洗手池邊,程文武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一條雪白的熱巾,送到常書記的手裡,常友連朝程文武笑笑。

兩人往回走著,常友連突然說:"文武呀,你得馬上進去敬敬酒,名義是敬中央調研組的,實際上要敬敬賈部長。"程文武抓抓頭,說:"那好吧!"說著,跟在常書記後面進了包間,室內並沒有什麼特別活躍的氣氛,常友連拉著程文武,說:"來來來各位領導,小程要給大家敬酒了!"程文武剛端起酒杯,常書記說:"我今天喝了不少酒,難得見到中央領導同志,我講幾句醉話,也讓大家活躍活躍氣氛吧!"王司長說:"好啊,這也算是酒文化吧!"常友連不笑了,說:"首先申明,我這個笑話並非貶低農村人,因為我們在座的各位祖宗說不定都是農村的。"常友連故意清了清喉嚨,"過去農村很窮,很不容易做一件新衣服。有一個婦女,好不容易做了一條新褲子,平時捨不得穿。有一天,她要上街,就把新褲子穿上了,可是又怕磨著了,有點捨不得,於是又套一條舊褲子在外面,但是又希望人家知道自己裡面有一條新褲子。想來想去,想到了一個辦法,自己不識字,就請別人寫了一張紙條,'內有新褲一條',用糨糊貼在股後面。就這樣上街了,在大街走了幾圈,手一摸,紙條不見了,就到處找,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看那紙條和自己的差不多,就蘸點唾股上一貼,仍然在大街上走。你們猜怎麼著,原來她揀到的不是原來的那張紙條!"大家都一句話也不說,盯著常書記看,常友連突然說:"小程,喝酒!"程文武被得有莫名其妙,看看常書記,一連喝了兩杯酒,這時常友連擺擺手說:"有沒有人猜到紙條上的內容?"大家不說話,程文武說:"常書記,我想正確答案應該是'此門不通,請走前門'吧!"頓時逗得大家鬨然大笑。

王司長說:"程秘書是近朱者赤啊!"程文武好像心事重重,過了一會兒,淡淡地一笑。只是,他的笑容有些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