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日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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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尚書訕訕,“老夫老了,我還信不過你麼?不過是太夫人有了年紀,又偏疼小九,怕她老人家心罷了。”胡亂說了幾句門面話,見子也不理會他,臉面上下不來,實沒意思,出去到書房睡了。
蘇尚書夫人身邊嬤嬤勸道:“夫人有話好好跟老爺說,何必嗆著他?他到底是一家之主,夫人給他留幾分顏面豈不好。”只有籠絡男人,哪裡攆男人?您這邊攆走了,正中後院那幾位下懷。
蘇夫人冷笑幾聲,“打年輕那會子他便好個女,不管外面胡鬧也好,家裡折騰也好,我何曾管過他?如今我熬到這份兒上,兒子已經娶生子,女兒也已風風光光出嫁,還要忍著他讓著他,我圖什麼。”他自己欠下風債,憑什麼子替他償還,還要看他臉?小九他若想給我,依著我管教;不放心給我,立馬送走。
嬤嬤見狀,只得罷了。蘇九親孃是早已亡故,所以才會送到京城太夫人膝下撫養,因此後宅府並無人幫她,替她求情。蘇九抹了半天眼淚,實盼不來救兵,只好認命跟著教引嬤嬤學規矩。
她從前京城,太夫人縱容她,嬸嬸們對她不管不問,從沒人正經八百教過她什麼,不過是跟著姐妹們上學做功課而已。就算她哪裡學不好,嬸嬸們當做看不見,太夫人年紀大了顧不到-----她之所以被送回南京,就是因為到了要說親事年齡,太夫人氣力已衰,實沒那個力,嬸嬸們推三阻四不兜攬,萬般無奈,才回家求助嫡母。
和蘇九一樣,程回到程府之後,也被程太太勒令閉門思過,不許再外出。秋姨娘一聲不響去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把程御史夫婦叫過去臭罵了一頓,立著把程放出來。
程御史滿臉陪笑,“娘身子要緊,氣壞了您,兒子媳婦罪過可就大了。”他這話跟往常一樣,是要息事寧人、順著老太太意思。他這麼一表態,程太太跟著服軟,夫二人低眉順眼認了錯,事情就算揭了過去。
程太太這回卻是氣定神閒,微笑說道:“娘年前才跟我說過,要給二丫頭尋個高門弟好人家,方不辜負了她這才貌。娘您想想,高門娶婦,重什麼?自是情人品了。若是連場面上事也圓不下來,如何使得。二丫頭蘇府言行舉止實屬不當,咱們不管教她,難道還慣著她不成。即便咱們能慣著二丫頭,難不成往後夫家也能慣著她?不如早早教好了,大家省事。”程太太這番話並沒有打動老太太,卻打動了程御史。正是呢,二妞眼下是擇配,往後嫁了人還要持家呢,有個什麼行差踏錯,夫家豈能容許?為著孩子好,不如趁著她年紀尚小,該教都教給她,省往後吃虧。
老太太還大發脾氣,程御史使了個眼給程太太,“你先出去,有我呢。”程太太低低笑道:“仰仗老爺了。”衝著老太太福了福,也不等老太太發話,仰長而去。
程太太出了婆婆屋門,心頓時了,臉上也有了舒心笑容。回到上房,程希早等著了,親手斟了杯熱茶遞過去,輕聲問道:“娘,如何了?”程太太愜意喝口熱茶,“女兒,你法子興許管用,這會子你那好爹爹正勸老太太。”還真讓你說對了,他不是不能開口對老太太說“不”端看怎麼著對他有利。
“什麼我法子,那是和阿遲、冾兒一道商量法子。”程希脫口而出之後,紅了臉,“橫豎咱家事也瞞不過她們,不如實話實說。”程都西園住了那麼久,有什麼事是西園、阿遲不知道。
程太太臉上笑容隱去了,“這可怪不著你。秋姨娘都登堂入室了,安太太、安小姐有什麼猜不著?說起來是咱家失禮,光明正大由著個姨娘去了親戚家,可讓親戚如何是好呢。女兒,是娘沒用,從前沒想清楚這利害。”總以為丈夫和自己一樣很無奈,誰知道不是,本不是。
程希乖巧替她捶著肩,“娘怎麼會沒用呢,娘厲害了!程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子人,穿衣吃飯都指著您,內宅事務都指著您!”程太太舒服閉上眼睛,“力氣再大點兒,再大點兒,嗯,這力度正好。”有這麼體貼親閨女,上緊給她覓戶好人家,風風光光把婚事辦了,才是正經事。其餘,什麼姨娘爭寵,丈夫跟自己不一心,老太太糊塗愛挑理,隨他去。女人到了自己這個年紀,不是過丈夫,是過兒女。
程太太嘴角噙著絲滿足笑意,有一搭沒一搭跟程希說著話,“…安家小姑娘雖有些清高,為人是很好。阿遲麼,往看著只覺她玉雪可愛、無憂無慮,不想也是個有主意。”有主意好,女孩兒家若是太溫順賢良了,只有任人宰割份兒。
阿遲生實是好,子也好,這樣姑娘若是能說回來做兒媳…?程太太腦中才閃過這個念頭,沒多久便洩了氣。就憑著自家這份亂,老太太這份難伺候,徐家心肝寶貝一樣女兒哪裡肯嫁過來?別妄想了。
程希乖巧了一會兒,趁機請求,“明古主事家有年酒,寧少卿家也有年酒,阿遲、婉兒都去寧少卿家,您帶我也去好不好?古主事家,父親和哥哥去便好。”程太太哧一聲笑了,“真真你們要好,好像一天不見都想慌!去吧去吧,橫豎還有你爹跟你哥,兩家都不耽誤。”程希甜甜笑著,跟程太太說了無數討好話,逗程太太極是開懷。
雖是過年期間,安冾也時不時邀請阿遲過去西園商量荔園規劃。徐述、徐逸便興致跟了過去,或是張勱,或是華山老叟帶著他倆玩耍,回回玩興。
這天安冾請阿遲過來,把侍女們全都打發到側間,跟阿遲說了一會兒正事,品茗談天,“我才這麼小,我娘都惦記著給我說親事了,好不討厭。我不喜歡她看那些人,我就喜歡我爹這樣,相貌又好,又懂治水,還體貼子,縱容兒女。”安驥寶貝小女兒安冾心目中,就是世上神氣男人,好男人。
安冾這番話若是說給旁小姑娘聽了,毫無疑問會被嗔怪,會被阻止,阿遲卻不以為意,“令尊這樣男子極為難得,難怪你這麼想。”安冾端詳著手中青瓷茶盞,“徐姐姐你呢,也喜歡徐伯伯那樣男子吧?”徐伯伯也很好,雖不像爹爹那麼清瘦,可是也不胖,很好看。
阿遲跟安冾一樣淡然,“不一定啦,像我爹爹似當然好,不像也無所謂。男子之美,可以溫文爾雅,也可以清癯脫俗;可以風姿秀異,也可以英氣人。只要好看、順眼,就行。”安冾大起知音之,“徐姐姐你也喜歡好看男子?跟我一樣啊。我跟我娘說,選男人第一要好看,被她罵了一通。”阿遲很正經說道:“極有可能天天要見到人,不好看怎麼能行,那也太受罪了。”美好異誰不喜歡呢,男人喜歡美女,女人喜歡俊男,再正常不過。若是挑選伴侶,考慮到今後白天會經常見面,晚上要一起睡覺,當然要挑個好看順眼,才不委屈自己。
隔壁好像有椅子倒地聲音傳過來,安冾皺皺眉,“小雨!”一名身段苗條侍女應聲而至,陪笑回道:“表小姐,隔壁有個手腳小丫頭當值,不小心把椅子帶翻了。表小姐您看,該怎麼罰?”安冾板著小臉,“讓她往後小心點。”並沒有罰人意思。她自小受安驥、張憇教導,待下寬厚,極少處罰。安家,若是類似這樣小事,不過是訓誡幾句而已。
小雨曲膝道了謝,知道安冾不喜人奉承,也沒多說,退了出去。沒多大會兒,小雨又進來了,滿臉陪笑,“表小姐,姑太太請您過去,有要緊事。”安冾不肯去,“我陪著徐姐姐呢,哪能動彈?”接徐姐姐過來時候,我答應過徐伯母,要好生陪著徐姐姐,怎能失信於人。吩咐完小雨,安冾又轉過頭小聲告訴阿遲,“也不知有什麼急事。徐姐姐你不知道,我娘口中急事,通常本不急。”阿遲好笑看了她一眼,“你過去吧,不必跟我客氣。我一個人畫畫圖,倒清靜。”安冾代小雨好好服侍,小雨陪笑道:“您放心,佩阿姐姐和知白姐姐都側間呢,徐大小姐若有招喚,隨叫隨到。”有貼身丫頭,還怕徐大小姐不自麼。
安冾走後,阿遲一人靜心畫圖。這間屋子牆壁下面是青磚,上面是雕花黃梨木窗,吱扭一聲,牆壁上推開一格木窗。阿遲抬頭望去,悉白髮老人正眉花眼笑看著她。
“女娃娃,給你看個稀罕物事好不好?”華山老叟嘻笑問道。阿遲一本正經,“我不愛看難看東西,您千萬甭給我看希奇古怪物事。”華山老叟樂跟什麼似,“不難看,好看很,好看很。”阿遲善解人意說道:“若是好看,那我看看無妨。不過老爺爺,您若是很費事,那便算了。”
“不費事,一點不費事。”華山老叟話間才落,阿遲眼前一花,身邊兩張玫瑰椅上已並排坐了兩個人,一位是白髮華山老叟,一位是白衣張勱。華山老叟是笑咪咪,張勱俊臉微紅,一動不動。
“稀罕物事?”阿遲看看張勱,不確定問道。華山老叟大樂,“女娃娃,你看看他,跟常人有何不同?”阿遲仔細瞅了兩眼,恍然大悟,“老爺爺,他好像不會動!”那種不動,不是正常不動。
華山老叟大為得意,“女娃娃有眼光!”阿遲好奇湊近張勱,“老爺爺,這就是您說過點功夫吧?您點了他,他就不會動了?”張勱臉紅了。華山老叟看看徒孫,看看阿遲,心中活,“女娃娃,這算不算稀罕物事?”阿遲輕輕伸手,試探推推張勱,口中說道:“算,算。”推不動呢,真好玩。
“時辰到,阿勱很能動了。”華山老叟樂呵呵想著,也不跟阿遲道別,輕飄飄穿過推開窗格,走了。傻小子,這麼好機會,你總該能一親芳澤了吧。
阿遲手下加了把勁兒,還是推不動張勱。反正推不動,阿遲也不打別了,圍著張勱轉了幾個圈兒,看夠了這稀罕。後,阿遲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據說被點了人眼珠子會動!趕緊看看,是真是假。
阿遲趴到張勱面前,細心看著他眼睛。他眼睛很好看呢,黑寶石一般明亮,海洋一般深邃,越看越深,越看越是璀璨瑩然,光彩轉。
“好看麼?”不知什麼時候,張勱能說話了。他低頭看著眼前豆蔻年華、滿臉好奇、神情專注少女,柔聲問道。
“好看。”阿遲依舊凝神看著張勱眼睛,脫口而出。張勱微微笑了笑,好看,那你多看一會兒好了,我不介意。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不熬夜了,明天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