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我間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有個家，是個六十平方的蝸居，很適合我這樣有身份（證）的，且受過高等（自學）教育的人居住（以上該句讀的時候請略去括弧裡的字。謝謝支持！）。我家有門窗屋頂、有地板牆壁、有廚房陽臺、有客廳臥室，它們都很可愛，但我卻獨愛我家的洗手間，總是親切地稱呼它為小間、間間、間兒，並且有事沒事就去上上它。

古代人的家大概是沒有這種建築的，即便是有，也是叫廁，而不叫間。關於廁，我深有體會，小時候我們家鄉來了一個老外，那個時候沒見過老外，看他上街溜達我就一路跟著他，跟跟跟，我跟跟跟，我跟跟跟跟跟跟跟，直到他拐進路旁公廁。——那家公廁現在應該不在了，就是烈士墓旁通往城關中學那條小徑的第一個建築。——良久，該位國際友人從裡頭出來，那臉上的表情就跟黴乾菜一個質地，好象那不是廁所，是時光機，進去出來之際，時光彈指間，老去二十年。這種態度讓很憤憤，因為那廁我經常光顧，也沒覺有特別的不妥。當時我就想:這老外真是一點風範都沒有，黃白皮，一副資本家的樣子。然後我就進入那家廁所，對著那些黃白之物，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白求恩同志上我國的廁所時，一定面剛毅之情，絕對不會像剛才那個老外那樣，的，打倒帝國主義！

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養成了在這種地方思索人生的習慣，不知不覺，改革開放，黨的政策暖人心，直把那廁變成間。不光方便，還能沐浴潔身，對鏡梳妝，實在是個好去處。就說我家的這個間間。首先，它的入口是個推拉門，每次進入，總要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恰似雷陣陣，未雨綢繆，實在惹人歡喜，引人便意。然後你放眼望去，就能在鏡子裡看到自己，是一臉的迫切和渴望，——都說現代人情麻木，我看不然，給他吃兩片瀉藥去與間間親近（或者給他吃兩片藥關進豬棚裡），且看他如何麻木。——你看，我又扯了，我的意思是，再麻木的人，到了一個封閉的，狹小的，然而卻透亮的空間裡，他的心就會有種被融化的溫馨覺，這樣的地方，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間間了。

每次我進入間間，轟隆隆把門關上，把世界關在外面，我就會忍不住把臉貼在牆壁瓷磚上面，這個地方冰冰的，帶來某種冷靜客觀的欣喜，於是我長嘆一聲:啊！我的心碎了！——這時連淋浴噴頭會動地搖搖墜，洗臉檯上的瓶瓶罐罐卻靜默無聲。我再一個回頭，水馬桶冉冉玉立，恰似一朵白蓮花（此處有剽竊米蘭昆德拉的嫌疑）。在我看來，水馬桶乃是間間裡最有智慧的東西，它渾圓，它飽滿，它暢，它堅定，當你小心翼翼地把它掀開，它羞答答地，出裡面一汪清水來。這個時候我的腦袋嗡了一下，想到的是:“一片冰心在玉壺”高尚至此，你叫我怎能不愛它。——每當我把自己扒了，對著水馬桶出我那備受世俗板凳折磨的鯊魚股，總是有幾分自卑。就好象一個骯髒醉漢，侵犯冰玉處子一樣。但是最後我還是侵犯了，這是對自己的妥協，人總是在妥協，這真讓人心寒。接下來，我到一陣創造的樂趣，盤古開天，上帝創世，大抵也是這種覺。此時我長長出了口氣，呼…世界和平萬萬歲！

往左看看，是推拉門，在門的那頭，是那個濁世；往右看看，是鏡子，在鏡子的裡面，是那個人兒。這樣的一種場景宛如幻境，我總是想，人死後，接受那最後的審判，是否就是這樣的一個排場。當我坐著，敘述完一生的罪孽，造物主就睜開太陽一樣的眼睛，我就不由自主向後倒去，然後天使過來拉動水閘，嘩啦啦，我進入黑暗的下水道界，在那裡磕碰，受罰，歷經應得磨難種種，便轉入了下一個輪迴。說到這個，我想到《西遊記》裡，孫悟空對於古代廁所是有這樣一種說法，似乎叫“六穀輪迴之所”（說錯了別笑我）。我的間間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從大腸到靈魂，隨著那水閘的聲音，一切都必須結束，一切又都重新開始。

每當我回到家。我的心就飛揚起來。不是因為賢良母、飯菜飄香。而是因為我有如此去處，打心眼裡到那由衷的利罷！只是，我也只能寫寫這些文字來表達我對間間的愛。有點低級，有點做作。我有一個仰慕對象，曾經跟我說過一段書法擦妙法。——他跟我說，若書“怒髮衝冠”擦之，自有豪氣干雲之慨；書“幽蘭之室”擦之，但覺有暗香盈鼻之，書淵明“本愛丘山”擦之，頓生陶然忘機之心，凡此種種，妙不可言。他還和我說，想來以羲之《蘭亭序》擦必是人間至樂也！——我經常想，此公水馬桶前擺一案板，筆墨紙硯具備，每每凜然大坐，氣定神閒，那筆鋒隨心動，心隨意動，意隨門括約肌動。寫出來的字勾畫自然，張弛有度，只只是無緣得見，全都都下到水道里輪迴去了。不然我也好討的兩副，研究研究這排便書法，寫篇論文。可惜了！——只是，愛間愛到這份上，我實在欽佩到該投地的全都投了地。唉！啥也別說了。上個間間繼續思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