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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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他口便有一股撕扯般的痛。得知陶亞想離婚的決心,除了表示遺憾,他心底沒有過多起伏,甚至沒去質問唐湘邑兩人當初結婚的緣由。這令他隱隱產生了一些茫然,好似心底的天秤早已傾斜,但自己竟無所覺。
杜樂茵走了,他的言行舉止並未因這些變化而有不同,他照樣上班,該加班到幾點就到幾點,回到家裡便洗澡睡覺,週而復始,規律至極。
過了一個月,有一天,他忽然發覺這屋子太空了,空得像荒漠,教人窒悶不已。
於是他了許多盆花放在陽臺,偏又無暇照看,沒一陣便枯了一片,很是悽慘。簡礎洋只得放棄種花,改買了許多王菲的專輯,任那空靈縹緲的女聲如煙霧般填滿她離去後顯得空蕩的屋子,卻更顯清冷。
甚至於夜半醒來,他探手觸摸隔壁鋪,空蕩蕩的,不渾身發冷,滿頭冷汗。那冷好似滲進了骨子裡,他覺構成“簡礎洋”這個人的一部分內核,正在逐漸衰敗、死去,只剩身體機能還在運作,不會哭、不會笑,像個沒有心的機器。
簡礎洋終於受不了,拿了一個月前就向人事部探問得來的地址,前往杜樂茵新搬去的小區。
這裡氣氛寧靜,極少人來,附近有個綠意盎然的小鮑園。他晚上九點便到那兒,坐在車裡,等她下班回家。他沒打算做什麼,只是想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悄悄地看她一眼,解一解思念的癮。
百貨公司九點半打烊,她晚班下班,回到家時已近十一點。
簡礎洋好不容易看見了她,連眼都捨不得眨,即便夜半街燈下她身影朦朧,他仍靠記憶清晰地描摹出了她的模樣。
杜樂茵走進一幢米白的公寓裡,不一會兒,屬於她那間屋子的燈亮起,隔著一段距離,簡礎洋發現了她陽臺上的幾盆小花。
原來,花開了。
他怔在那兒許久,望著那些花,關於溫暖的渴望,彷彿一點一點回到了他身軀裡。
於是鬼使神差地,他用自己剛新辦的手機撥通了那個悉的號碼。半晌,有人接起,還是那般清脆甜柔的女聲。
“喂?請問哪裡?”他喉嚨如遭扼緊,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喂?聽得到嗎?不說話我要掛了唷。”
“…”
“奇怪…”喃著,杜樂茵掛了電話。
手機裡傳來陣陣刺耳的嘟嘟聲,他卻始終沒把電話放下。
他看著那盆白花,隱約想起她說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候的情景,滿片的白玫瑰,幼稚可笑的粉紅氣球,第一次為了另一個人失控,不顧一切地喝醉…
然後一轉身,卻見她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柔白的身影幾乎與這片花海融為一體,彷彿從玫瑰裡誕生的靈,在燈光下閃耀著異樣的純淨。
他為自己奇異的幻想笑了。
“過來。”她沒動,像是被嚇著了。
“過來。”他又說了一遍。
她始終沒動,怯生生的。他蹙眉,想她若真是玫瑰花,用花朵引誘也許有效,便從桌上的花籃裡摘了一朵。
“過來。”她終於走上前,為了表示讚許,他把花別在了她頭上。
然後,坐下來繼續喝酒。
她問他。
“你很傷心嗎?”
“是。”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笑了,很溫柔的。
“喔…那沒關係,你慢慢喝,我…我會照顧你。”——我會照顧你。
之後再有記憶,他已被飯店工作人員喚醒,身上披了毯子。因為太虛幻,他索將之當成了夢境,徹底忘懷,唯獨她說的話在腦裡、心裡,不斷迴盪,以致後來再遇見她的時候,“我會照顧你”這句話幾乎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原來,早在那時,他就為她動了心、動了情。
杜樂茵不是沒給過他機會,從病房裡的對話到她搬離,足足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還留在他身邊,他卻把她的反常看做是缺乏寵愛的表現。
因為他始終把她當作寵物,不想她介入自己的內心,干涉太多,卻忘了她的本質如涓涓細,在他壓兒不及注意到的時候,已經走到了他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所以她走了,他的心也空了。
而他居然遲鈍得直到現在才明白。
簡礎洋坐在車裡,很久以後,溼熱的淚水從眼眶裡溢出。
這不是悔恨,也不是失去了才懂,他一直都很珍惜她在他身邊,一直都想對她好,他只是搞錯了自己的心態,用了笨拙的方式。他這輩子還沒好好愛過一個人,出錯是肯定的,但她從沒說過一句不對,只是笑著,包容他所有的錯誤。
於是他像個路的孩童,辨不明方向,如今終於走到死衚衕,即便想重新再來,機會也已失去。
他哭聲壓抑,氣息紊亂,從不知道一個人心痛居然可以痛到這種地步。
就連陶亞結婚那時,他都不記得自己有這麼痛。
因為她安了他。
“我好痛苦,痛苦得快死了…”當時她的言語猶在耳畔,聽見了病房裡的對話,她又是什麼心情?
簡礎洋不敢想。
怕一旦想了,連在這兒默默看著她的勇氣,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