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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周養如何來了柴府,因那在縣外觀音堂內遇上玉娘,便起了心思,想那只匆匆一面,那粉面眉眼兒身段兒,竟似刻進心裡一般,任他如何也忘不去,越發惦記在心裡,恨不能得個機會再瞧上一眼才好。
卻近柴世延得了差事,分外忙碌,不得吃酒耍樂,便吃酒也去外頭酒肆院中,尋不得由頭去柴府走動,如何見的著玉娘,倒不想今兒有意外之喜。
柴世延原也不想邀他,只因那園子雖說蓋,怎麼也要一年,如今才打地基,宜公子那個莊子是現成的,只略修葺擴建便是了,武宜前幾有事回京去了,手裡這莊子便託給陳繼保。
陳繼保乃一方父母,哪有空理會這些,索一併在柴世延手裡,柴世延倒有些作難,這修葺比不得新建,新建的那園子,工部下了圖紙,只讓人依著建來便是,這修葺卻不容易,且那園子原先有些景緻,也不知何處棄用,何處重置,宜公子未待,陳大人自是也不知,只讓柴世延瞧著,柴世延慮著武宜那個姐姐,倒沒了主意。
這便喚來賈有德商議,賈有德卻道:“這些事上弟自認無甚本事,倒不如週二哥見識多,且他那個叔叔是內官,如今哥這差事,雖未正式下旨,說到底兒也是皇家內院的事兒,不若尋了他來一處裡商議,兄弟們若依仗此番發起家來,誰不念哥的恩德。”柴世延卻暗暗皺眉,只因想著周養惦記玉娘之事,心裡惱恨,近倒遠了不少,此事賈有德怎會不知,雖猜不出緣由,卻私下得了周養的好處銀子,託付他探探柴世延的口風,便過往在這高青縣裡,柴世延也是個得罪不得的人物,更何況如今,到了陳府助力,眼瞅跟著水漲船高,若巴上柴世延後好處不定多少,周養又不傻,怎想不通這個道理,況他如今又惦記上玉娘,恨不能多往柴府走動才好,故此託付賈有德。
賈有德趁今之機說出來,柴世延不免暗暗沉,雖惱恨周養,賈有德的話倒也不差,又想他便來了只在前頭,如何得見玉娘,防備著些便是了,遂依了賈有德,使小廝去請。
不多時,周養來到,柴世延與他商議園子之事,見他處處盡知,說的條理分明,果是個有才能的,心中惱意去了大半,晌兒午讓灶下預備幾個菜兒一處吃酒。
周養接了心事,不免多吃了幾杯兒,酒至散時,已是大醉,被賈有德扶著出來,未到大門首,賈有德低頭瞧瞧自己的扇子忘在裡頭。
這賈有德最是個財摳門的,旁人的東西恨不能都算計來,自己的物件兒卻瞧的金子一般,忙著進去尋,周養一個人糊糊往外走,剛到門前正撞上玉娘。
周養心裡本存了念,又吃醉了酒,哪還想的起什麼,只說自己惦記這些子的佳人就在跟前,且見玉娘今更與那在觀音堂不同,那拜菩薩故此衣著打扮素淨,嬌美如出水青蓮,今卻是一身海棠紅的衣裳搭配月白斗篷,越發顯得身輕軟,想是吃了酒,粉面含,映著頭上金絲髮髻兒旁一枝正豔的海棠花,周養的魂兒險些飛了,那雙眼真真恨不得貼在玉娘身上。
玉娘不想今兒在自家門前,遇上這浮漢子,抬袖掩面往裡走,想周養便再有膽,如今柴府門前,他難道不知避諱些,怎知這漢子酒撞膽,不不避,反倒往玉娘這邊捱了兩步,玉娘躲避不及,險些撞在他懷裡。
這情景正落在後頭的賈有德眼裡,把賈有的唬了個魂飛魄散,雖知周養好,何曾想到他如此大膽,這陳玉娘哪是外頭那些婦人粉頭可比,更不是董二姐之,雖進了柴府,不過一個侍妾,便侍妾既進了柴府,周養也惦記不得,更何況,這是正經的柴府大娘子,若被柴世延知道如何肯依。
忙著喚了一聲:“週二哥,怎如此腳快,讓你等我一等,卻跑到了大門首來了。”周養聽見,頓時醒轉幾分,知道自己如今行事不妥,忙著避開,玉娘才從旁側去了。
進了二門,玉娘心中暗恨,這廝如今倒越發大膽,柴世延也糊塗,自己與他說過多少話兒,只當成耳旁風,氣的不行,進了屋,心裡琢磨著,如何把這廝除了才是,不然早晚是個禍首。
如今玉娘才算明白了,若想安生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存不得半分善意,度量柴世延情,玉娘忽想起個法兒來,喚了秋竹前來,低聲囑咐了幾句,便歪在炕上候著柴世延。
柴世延送走賈有德周養,便有園子裡的工匠頭目來回事討他主意,柴世延哪敢怠慢,一一吩咐下,處置妥當已是掌燈時分。
出了書房,喚平安問道:“你娘今兒去陳府賞花,可家來了不曾?”平安忙道:“早便家來了。”柴世延這才往後頭來,進了上房院不愣了愣,只見都這般時候,屋裡仍黑著燈,連個亮兒都不見,黑沉沉的仿似沒個活氣一般,只廊上紅燈在夜風中搖搖擺擺,卻更添幾分悽清之意。
柴世延皺了皺眉,瞧見秋竹在臺階下請安,遂擺擺手問:“怎不掌燈?”秋竹往窗戶望了一眼,小聲道:“娘心裡頭不自在,代不讓掌燈呢。”柴世延聽了,忙幾步進了屋,一邊走一邊問:“怎樣不自在?可是身上不好了,怎不早來回我,平安去請郎中來…”話音剛落,忽聽裡頭玉娘道:“請郎中也不中用,想是活不過幾,也莫白費力氣的好。”這聲氣兒越發不好,柴世延忙了簾子進去,黑影裡只見玉娘歪在炕上,卻瞧不清臉如何,急喚秋竹掌了明燭來,就著燭光端詳玉娘,只見頭髮不梳,衣裳也未換,臉上脂粉皆無,愈顯的一張小臉兒白慘慘的可憐,歪在那裡仿似渾身都沒氣力一般。
把個柴世延唬的,忙挨著她坐在炕邊上,伸臂把她攏在懷裡一疊聲道:“早上還好好的,怎出去一趟就這般了,可是怎麼了,既病了怎又不叫請郎中,難道要這麼生挨著不成…”說著又要叫請郎中,被玉娘一把推開道:“請甚郎中?來了也是白費功夫,我也不是身上不好,只口悶著一口氣出不來,堵的我恨不得一時死了才好。swisen。”柴世延聽她這話兒,心裡越急起來:“甚大事一個死掛在嘴邊上,這不是要活摘了爺的心,有甚麼氣,跟爺說來,與你開解便是,哪用得著要死要活的嚇唬爺。”玉娘瞥了他一眼,嘆口氣道:“說與你有甚用,不定當為的話是陣兒耳旁風罷了,說不準還當為不賢,挑撥你朋友的情。”柴世延道:“這話差了,你我夫,世上哪有及得上咱們親近的,你跟爺說來,爺一千一萬個信的。”卻任柴世延賭咒發誓說了一車話,玉娘咬著只是不言語,把個柴世延急的恨不得上房,卻不捨跟玉娘使脾氣,只得詢秋竹道:“你成跟著你娘,你來說說今兒可遇上了什麼人?何處裡遇的?怎樣個緣由?怎就把你娘氣成這般?”秋竹低著頭瞧瞧瞄了玉娘一眼,柴世延卻惱的一拍桌子道:“爺讓你說,再不說一頓板子免不得。”秋竹忙跪在地上,把怎樣從陳府家來,如何在大門首撞上週養,那周養怎樣一雙眼死盯在娘身上,娘如何避,那周養又怎樣仗著醉意擋在跟前,等等,來去都與柴世延說了個清楚明白。
柴世延不聽便罷,聽了秋竹之言,真是烈火直竄到發頂心,圓睜二目,手裡捏著的烏木扇兒被他咔嚓一聲折成兩段兒,暗道,這廝死不改,玉娘豈是他能任意輕薄之人,把他柴世延放在哪裡。
玉娘見他氣的這樣,才道:“我不與你說,也是怕你悶氣,想前些子為著他家死丫頭之事,你還巴巴求到陳府去,便不念這等恩情,且說你們之間平的情分,便撞上我怎敢起輕浮之心,便酒後無德也該分人,我是他能輕薄的婦人嗎,且聽我一句,今過去也便算了,只當吃個啞巴虧,後你需防著他些,敢做下此等無德之事,甚事幹不出,你別瞧他成跟你哥長哥短的奉承著,指不定心裡惦記什麼,想著你的老婆謀了你的家產,說不準要害你呢。”玉娘這番話可不知等了多少時候,以往雖只點他,今得了機會,索一股腦說出來,若以往他不信還罷,今兒藉著這事,由不得他不信。
柴世延聽了真如大夢方覺一般,想著周養這廝言行心思,玉娘說的真真不差,誰又能趴誰心裡瞧去,只聽嘴上說,如果知道心裡想的什麼,正如玉娘說的這般,周養若真當自己是兄弟,如何會惦記上玉娘,且在自家大門首就幹出此等無德之事,他嘴裡口口聲聲奉承著自己,心裡不定想害了自己,奪了自己的家產老婆去。
越思柴世延越覺自己想的不差,如今這般防著這廝都不成了,俗話說的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周養這廝心思深沉,還有個老太監叔叔,前些子還道他叔叔要給他捐個功名前程,真讓這廝當了官兒,哪有自己什麼好兒。
想到此,便小聲跟玉娘道:“你且放心,早晚讓這廝死在我手裡,方解了今這番心頭恨,莫氣,氣壞了身子,爺心疼呢。”說著讓秋竹打水來,柴世延親攪了帕子服侍著玉娘梳洗,秋竹與她挽髮髻,整妝容,換過衣裳,才吩咐擺飯。
兩口子對面坐著,柴世延勸著玉娘吃了半碗飯才算放了心,至夜裡更是溫存綢繆,哄的玉娘迴轉。
次一早,柴世延從府裡出去,往縣外瞧園子的進度,馬頭剛到城門口,忽道邊上衝過來個衣衫襤褸的老漢,跪在馬前磕頭討賞。
平安待要驅趕,柴世延卻瞧著老漢眼,忽的想起這老漢可不就是鄭老漢,他閨女賣與周家,前些子給周養叔侄活活入死的那個丫頭蘭香的親爹。
認出他來,柴世延便思想起一條計來,從荷包中尋出一塊碎銀子掠在地上,鄭老頭忙接起來,磕了幾個頭,道:“老漢謝柴大爺的賞。”心裡暗道一聲造化,想著今兒這柴大爺心情好,便想再尋些好處。
遂又磕了頭道:“得柴大爺賞賜,本不該再求什麼,只前聽說柴大爺得了好差事,管著縣外頭蓋園子,可否煩勞大爺與老漢尋個差事,不拘多少賺幾個錢也好填飽老漢的肚子。”柴世延略沉片刻道:“想你也無甚手藝,又是這般年紀,如何做的那些,我教你個現成法兒,你閨女現不是在周家當丫頭,你去門上討些米糧銀錢度想也不難。”那鄭老漢聽了,假意哭了兩聲道:“提起我那丫頭,倒讓老漢愈發過不得,我那丫頭命苦,當初著實養不活才賣給周家,還道周家是個好人家,不說享福,至少能得頓飽飯吃,如何料到,沒幾月便死了個不明不白,周家只給了那麼點兒銀子堵嘴,人都未讓瞧上一眼,就下了葬,思想起來,好不冤枉。”柴世延嘆道:“倒是冤,今不便,改見了周家人,與他墊上兩句話兒,讓他多給你幾個錢養老便是了。”那鄭老漢千恩萬謝,柴世延這才出城去了,想了一路,到了園子外頭,把平安喚道跟前,附耳與他這般那般囑咐了一番。
平安聽了,打馬回了城裡,在城門口尋了一圈未見著人,尋到那老頭家裡,見從外頭鎖著門,便知他的去處。”撥轉馬頭往賭坊去,剛到賭坊門口,就見兩個大漢連拖帶拽把鄭老頭扔了出來:“沒銀子還來,再來打折你兩條腿兒。”這賭坊本是柴世延的本錢,兩個大漢豈會不識平安,忙來見禮,平安揮揮道:“可真是,怎這般魯,還不把老人家扶進去。”兩個大漢對瞧了一眼,雖不知平安這是何意,卻也不敢違逆,忙上前扶著鄭老頭進了裡頭,這鄭老頭是個賭徒,賭了一輩子都沒改過來,便銀子都輸光了,手也癢癢的難過,著實忍不得時,著臉跟平安道:“平大爺可有銀子沒有?先借給老漢些,待翻了本,連本帶利的還來。”平安目光閃了閃,讓夥計從櫃上支出一兩一錠的銀子,拖在手裡,鄭老頭瞧見銀子,兩隻老眼直髮亮,忙要來拿,被平安抬手捏在手裡道:“既是借,需當您老寫個借據才是,不然我借了你,你若不還,打官司我也贏不了。”鄭老頭見有銀子,連親爹都能賣了,哪還顧得旁事,沒口的應下,平安使人寫下借據,讓他按了手印,鄭老頭拿了銀子歡天喜地的去了。
平安暗暗代下,不一時,鄭老頭便贏了翻倍,惦著手裡的二兩銀子,鄭老頭只覺今兒是這輩子最暢快的一,雖不捨,卻也不敢賴平安的賬,還了平安本錢,非要扯著平安出去吃酒,平安辭了,卻吩咐給賭坊夥計,若鄭老頭借銀子,只借給他便是。
出了賭坊已近申時,去縣外接柴世延回了今兒的事,說尋人盯著那鄭老頭了,柴世延點點頭,只等恰當時機,著那老頭去告周家叔侄,這官司打起來,便不死也扒層皮,到底瞧瞧誰先害了誰。
周養哪裡知道這些,字當頭,什麼也顧不得了,那從柴府出來,賈有得扯著他道:“你莫不是瘋魔了,那豈是旁人,乃是柴府的大娘子,你醉酒無德,輕薄與她,若被柴世延知道怎肯幹休。”周養知道自己孟,雖有悔意,卻仗著醉意道:“倒是這般佳人,我怎無造化。”賈有德聽她這話兒便知醉狠了,自己再說甚麼也無濟於事,便使人送他家去。
次周養酒醒,記起昨之事,暗暗悔怕,忙使人去請了賈有德,央他莫把昨兒的事說將出去,又許下他好處,賈有德才道:“你也莫如此驚怕,我便不說便無人知曉,那柴府大娘子慣來是個賢良穩妥子,便心裡惱你,想也不會說與她男子漢,只你後莫再生此心才是。”周養忙著應了,心中事放下,兩人拉著手去街邊尋了個酒樓吃酒,也是趕巧,二人在二樓吃酒,周養一撇頭之際,正巧就瞧見柴府的車馬打街上過去,見旁邊跟著的婆子正是玉娘跟前伺候的,不免心裡有些癢癢的慌,想著這般時候,卻卻何處,瞧方向猜是陳府。
周養越想心裡越忍不得,跟賈有德匆匆吃了兩杯,假託家中有急事要辦,從酒樓出來,騎著滷奔了陳府,遠遠讓小廝看著馬,他自己從側面暗巷裡摸過去,縮在角落裡瞧著玉娘下了車。
只見今兒倒穿了一身大紅的衣裳,頭落在她身上,倒彷彿能照見裡頭的玉骨冰肌一般,把個周養饞的,更是酥倒在那裡,暗道若得這個婦人入搗一回,縱死也值了…
*d^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