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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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她又說了一遍。
“您選擇死,那好。但是如果是他死呢?如果我把他帶到這裡來,帶到您面前,您的弗朗索瓦,如果我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我最後再問您一次,您回答什麼?”韋蘿妮克閉上眼睛。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苦過,沃爾斯基抓到了她的痛處。
她依然小聲說:“我願意死。”沃爾斯基發火了,毫不顧忌禮貌和禮節,用侮辱的語言大罵起來:“啊!您這個壞女人,竟然這麼恨我!一切,一切,她能忍受一切,包括她心愛的兒子的死,就是不肯讓步。一個母親居然會殺兒子!因為這樣,等於您殺死他——您的兒子,為了您不歸順我。您為了不把您的生命獻給我,寧願奪去他的生命。啊!真是深仇大恨!不,不,這不可能,我不相信有這麼大的仇恨,仇恨是有限的。一個像您這樣的母親!不,不,這一定有原因…可能是一種愛?不,韋蘿妮克不愛別人。是這樣嗎?那麼是希求我的憐憫?我的軟弱?噢!您並不瞭解我。沃爾斯基會軟弱?沃爾斯基會發慈悲心?可您是看見我所作所為的。我在完成可怕的使命時,可曾手軟過?薩萊克難道不是像預言的那樣遭到了浩劫?船隻不是沉沒了?而人不是都喪生了嗎?阿爾希納姐妹不是被釘在了老橡樹幹上了嗎?我,我,手軟嗎?聽著,當我還是孩子時,我這兩隻手就捏死過狗和小鳥,我這兩隻手活剝過山羊皮,給活生生的家禽拔。啊!憐憫?您知道我的母親是怎麼稱呼我的嗎?‘阿迪拉①’,每當她那神秘的靈來了的時候,就從我的手掌上預卜未來,或者用塔羅紙牌占卜,‘阿迪拉沃爾斯基,天禍也,你將成為神的工具,成為刀刃,匕首尖,槍彈,繩結。天禍!天禍!你的名字一筆一劃寫在天書上。它在你誕生時的星宿裡閃耀著。天禍!天禍!
…
’而您指望我兩眼淚汪汪?得了吧!劊子手會哭泣嗎?軟弱的人才會哭,害怕受到懲罰的人、罪有應得的人才會哭。而我,我!你們的祖宗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天塌下來壓著頭。我怕什麼呢,我?我是上帝的同謀!他在眾人中選擇了我。是上帝開化了我,耳曼的上帝,老德國上帝,對於他來說,當關繫到他兒子的重大事情時,就不管好壞了。而我心懷惡念,我喜歡惡,我願意惡。您死定了,韋蘿妮克,我看見您釘在十字架上,我將大笑…”①阿迪拉(395-453),匈奴國王,以殘酷著稱——譯註他已經笑了。他大步地踱來踱去,腳踏在地上發出響聲,他向上舉起手。而韋蘿妮克渾身不安地顫抖著,她從他充血的眼睛裡看到他失去理智的瘋狂。
他又走了幾步,然後近她,用帶著威脅的剋制語氣說:“跪下,韋蘿妮克,哀求我的愛,只有我的愛才能拯救您。沃爾斯基既不憐憫,也不懼怕。但他愛您,他對愛任何時候都不會退卻。珍惜它吧,韋蘿妮克,向過去呼救吧!再恢復到從前孩子似的溫順吧,也許有一天會是我來向您下跪。韋蘿妮克,不要拋棄我…您不應當拋棄一個像我這樣的男人…不要使愛您的人落空…我多麼愛您,韋蘿妮克,我多麼愛您…”她差點叫出來。她到有雙可惡的手抓著她的胳膊。她想掙脫他,可是他更用力地抓住不放,而且氣吁吁地又說:“別拋棄我…這是荒唐…是發瘋…你知道,我是無所不能的…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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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架,那是可怕的…您的兒子就要死在您面前…您願意嗎?
…
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沃爾斯基將救您…沃爾斯基將讓您過最美好的生活…啊!您這樣地仇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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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好吧,我接受您的恨…我愛您的恨…我愛您蔑視我的嘴…比您主動送上嘴更愛…”他不說話了。因為他們之間正進行著不妥協的鬥爭。韋蘿妮克的手被抓得越來越緊,她想掙脫也沒用。她軟弱無力,註定要失敗。她的兩腿搖搖晃晃。她面前,沃爾斯基那雙充血的眼睛緊盯著她,她著惡魔出的氣息。
她驚嚇不已,狠命地咬了他一口,趁他慌亂之機,用力掙脫了出來,退後一步,掏出手槍,接連出幾發子彈。
兩顆子彈從沃爾斯基的耳邊呼嘯而過,子彈打得他身後的牆土飛揚。她擊太快,沒有擊中。
“啊!您這可惡的女人!”他喊道“差一點我就被擊中了。”他把她攔抱住,用一個不可抗拒的動作,把她放倒在長沙發上。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繩子把她牢牢地捆住。接著是一陣短暫的緩和與沉默。沃爾斯基擦去額頭上的汗,然後倒了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現在好了吧,”他說著把一隻腳踏在她身上“這樣就好了,對吧?各就各位,美人兒,您呢,像個獵物被繩子捆著,而我卻站著,可以任意蹂躪您。嗯,現在可不是開玩笑,您該明白事情是認真的了。噢!別怕,壞女人,沃爾斯基不是那種欺騙女人的人。不,不,那是玩火,那樣會斷送我的情慾。我不會那麼傻的!以後怎樣才能忘掉您呢?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使我忘卻和得以平靜:那就是您的死。既然我們說定了,那就一切都好辦。已經達成一致意見,是嗎?您願意死,對嗎?”
“是的,”她語氣堅決地說。
“您願意讓您兒子死嗎?”
“是的,”她說。
他著手。
“很好,我們算達成協議了,廢話少說。現在說正經的,說算數的話,因為您以為我前面說的那些是廢話,是嗎?嗯?甚至您所目睹的薩萊克島的冒險行動的前面部分,都還只是孩子的遊戲。現在正戲開始了,因為您已把全身心都投入進來了,這才是最可怕的,我的美人。您美麗的眼睛曾經哭泣過,但它不是我所要求的血淚。可憐的人。您願意嗎?我再說一遍,沃爾斯基不是殘酷的。他只是服從,而您是命運不濟。您的眼淚?有什麼甩!您必須哭得比別人多千倍才行。您死?廢話!您得在死之前,千萬次地死去活來。您那可憐的心淌的血要遠遠超過世上最可憐的女人和母親的心的血。您是否有所準備,韋蘿妮克?您即將聽到的是真正殘酷的話,而且會一句比一句更殘酷。啊!命運對您不公,我的美人兒…”第二杯酒又一飲而盡,然後他背對她坐下,低下頭耳語似的說:“聽著,親愛的,我要向您做一個小小的懺悔。在遇到您以前,我曾結過婚…噢!請別生氣!對於一個子來說,有比重婚更大的災難,對於一個丈夫來說有比重婚更大的罪孽。那就是第一次結婚,我就有了一個兒子…您認識他,您在地道里同他說過幾句客氣話…我們私下裡說,那是個真正的無賴,這個出眾的雷諾爾德,是個壞透了的東西,我從他身上又看到了我最優良的天和品質最大限度地得到了繼承。他就是第二個我,而且青出於藍勝於藍,有時我都有點畏懼。這個該死的惡魔!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十五歲多一點——跟他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使。然而,這傢伙註定要同我的另一個兒子,我們親愛的弗朗索瓦進行搏鬥。是的,這是命運一次又一次的捉,我是一個具有遠見卓識、對事察入微的評論家。當然,這不是一場長時間的平常的鬥爭。相反…它是短暫的、烈的、決定的爭鬥,比如說是決鬥吧。對,就是一場決鬥,您明白,是一場嚴肅的決鬥…決不只是以抓破皮而告終…不,不是的,是一場,可以說是一場生死的決鬥,一定會有一方留在場上,有勝者就有敗者,簡言之,就是一個活著,一個死去。”韋蘿妮克略微轉動了一下頭,她看見他在笑。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到他在發瘋,他想到同是他的兒子的兩個人之間進行生死搏鬥,居然他還會笑。這實在是太荒謬絕倫了,反而使得韋蘿妮克不到痛苦了。它已超出了人所能忍受的痛苦限度。
“還有更妙的,韋蘿妮克,”他說,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還有更妙的…是的,命運設想了一個彩場面,我也反,但是我依然要像一個忠實的僕從那樣去執行。它讓您去觀看這場決鬥…肯定地,您,弗朗索瓦的媽媽,一定要去看他們決鬥。說真的,我想,命運是不是會在殘酷的形式下,通過我來降福給您呢,您願意嗎?而我則親自將這求之不得,甚至不公正的恩惠賜給您,因為,畢竟雷諾爾德比弗朗索瓦更健壯,更訓練有素,從邏輯上講,弗朗索瓦一定會被打死。可是如果讓他知道,他是當著母親的面進行搏鬥的話,他將增添多少勇氣和力量啊!他就會像勇士一樣,自豪地拼搏去爭取勝利。兒子的勝利將可以拯救母親…至少他會這麼想!事實上,好處太大了!您還可能我呢,韋蘿妮克,假如這場決鬥——我敢肯定——不使您心跳加劇的話…除非…除非我不把這個惡毒的計劃奉行到底…啊!那時候,我可憐的小乖乖…”他又一把抓住她,讓她站在他面前,臉對著臉憤怒地對她說:“怎麼樣,您還不妥協嗎?”
“不,不,”她喊道。
“您永遠不妥協嗎?”
“永遠!永遠!永遠!”她越來越使勁地喊道。
“您恨我勝過一切嗎?”
“我對你的恨勝過我對兒子的愛。”
“您說謊!您說謊!”他咬牙切齒地說“您說謊!您的兒子才是高於一切的…”
“我對你的恨高於一切,是的!”韋蘿妮剋剋制住的反抗和詛咒這時一齊暴發了出來,她不顧他會怎樣對待她,她還是衝著他喊道:“我恨你!我恨你!讓我看著我的兒子死去吧!讓我看著他嚥氣吧!我寧願忍受一切,也不願看到你和你的存在。我恨你!你殺死了我的父親!你是一個惡的兇手…一個愚蠢而野蠻的瘋子,犯罪狂…我恨你…”他用力把她提起,拖到窗前的地上,結結巴巴地說:“跪下!跪下!懲罰已經開始。您嘲笑我嗎?您這壞女人。好吧!等著瞧!”他讓她跪下後,又把她推到牆邊,打開窗子,用繩子捆住她的脖子和胳膊之後,把她的頭固定在窗框上,最後用頭巾堵住她的嘴。
“現在請看,”他喊道“…幕布就要拉開了!小弗朗索瓦要登臺了!啊!您恨我!
…
啊!您寧願愛地獄,不肯要沃爾斯基的一個吻!好吧!親愛的,您就要嚐到地獄的滋味了。我給您講一個小故事,完全是我編造的,而且不俗氣。接下來,您知道,現在什麼辦法都沒有了,事情已無可挽回了。您再哀求我,請求寬恕,都無用了…都太晚了!決鬥,然後就上十字架。瞧,這就是佈告。祈禱吧,韋蘿妮克,乞求蒼天吧!求救吧,即使它捉了您。我知道,您的孩子在等一個救星,一個職業演員,冒險的堂吉訶德。讓這個人來吧!沃爾斯基將給予應有的接待。讓他來吧!那樣更好!更好玩。讓神明親自來參加,讓他們保護您!我不在乎。這不是他們的事,是我的事。這不再是薩萊克問題,財寶問題,大秘密的問題,以及天主寶石的所有秘密的事兒!這是我的事!您唾棄沃爾斯基,沃爾斯基要報復。他要復仇!現在壯麗的時刻到了,多麼愜意!像別人行善一樣地大大方方地作惡!作惡!槍殺、拷打、粉碎、殺死、蹂躪!
…
啊!殘暴的快樂,這就是沃爾斯基!
…
”他在房間裡捶頓足,拍桌打椅。一雙驚慌的眼睛四處搜尋。他想馬上開始毀滅行動,扼殺一個獵物,使他那雙嗜殺成的手有事可做,以便執行他那瘋狂的想象臆造出來的命令。
他突然間掏出手槍,愚蠢地傻乎乎地對著鏡子開槍,打壞了畫框和窗玻璃。
然後還是那樣手舞足蹈,其情其景,令人骨悚然;他打開門一路喊著走了出去:“沃爾斯基要報仇!沃爾斯基要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