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太陽昇兮照萬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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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偕老,廝守江湖是一生,兩心相知,剎那芳華,亦是一生。
突然,一陣奇異的芳香幽幽在地宮中升起,片刻之間,縈滿了整個黑鐵之城。那香氣清淡悠遠,正是蓮花的香氣。
一股力量倏然而來,將相思扯了起來。她驚惶抬頭,就見重劫雙眸中盡是駭異,深深盯著她懷中的法像。她下意識地低頭,身子不由得一震。
染滿了她的淚水與楊逸之血的梵天法像之頭顱,並沒有裂開,而緊緊地拼合了,拼合成一個完整的法相。
一陣狂喜自相思心底升起,她甚至來不及去想緣由,尖叫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她驚喜地將頭顱舉到重劫身前,喜道:“放了他!”身披苦行之服的重劫雙手合十,拜了下去:“你終於尋找到了你自己的虔誠。”他身子緩緩抬起,道:“請完成吧。”他的雙手再度合十,朝著楊逸之深深一拜,然後輕輕握住他腕上的傷痕。
蓮花清香之中,楊逸之臂上的傷痕不可思議地閉合,將他的生命停留在天人一線之間。
相思被驚喜動著,她匆忙地撿起地上的碎片,重新拼接起來。
崩裂並沒有再度出現,也許真的是因為她找到了自己的虔誠,不出一刻鐘,那座蓮臺上面,便佇立起一座威嚴的梵天之像。
終於,相思將一件潔白的袍子披上神像的身體,鬆了一口氣,退了開來。
神像只有一人高,並不雄武,但卻有天地之相,天不能覆壓,地不能承載,海不能淹湮,山不能陵越。它如一切之元始,亦如一切之將來。它具足世間之一切美,卻承載著世間之一切苦,破裂的紋遍佈它的全身,象徵著它無限悲憫。
悠揚的鐘聲在黑鐵地宮中沉沉響起,裝飾著整座巨大地宮的珍寶們,忽然出了無比璀璨的光芒。那是神明將要降臨的前兆,是諸天神佛,都準備來接最初的神明。
也是世界最深邃的福緣,將要凝結,具現。
巨大的地裂轟然一聲暴響,衝起一道赤光華,宛如極光般,將地宮之中照得纖毫畢現,那亦是天地之威,是凡人所無法承載的榮耀。
所有的光,都集中在那座破碎的石像上,莫名的光華在其上隱隱轉,似乎隨時都能活過來,向世人展現神衹的無上威慈。
重劫滿臉都是肅穆,他無比小心地攙扶起楊逸之,兩人並肩走向石像,在石像之前跪下。
苦行之服與冕服之下,一為妖醜陋,一為至秀大美,一齊跪下,那是最虔誠的獻祭。
重劫雙手放在前,念頌著一連串複雜而古樸的咒語。
那是第一代阿修羅王因苦行見到梵天時,所念頌的祝禱之辭。良久,他方始唸完,小心地將那枚梵天之瞳自頸間解下,送到了楊逸之的手上。
他不敢自己獻上這枚梵天之瞳。
因為他不敢用自己的醜陋去褻瀆神明。
楊逸之靜靜地接過重劫手中的梵天之瞳,站起身來。他凝視著眼前的這尊石像。這尊破裂的石像眉心的正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空,那是梵天的第三隻眼,也是梵天之瞳鑲嵌的地方。
如今,缺失了梵天之瞳的石像,如在哭泣。
楊逸之輕輕嘆息一聲,舉起梵天之瞳,將它嵌入了石像的眼睛中。在接觸到石像的一瞬間,他彷彿也聽到了一聲嘆息。
他沒有再跪下來,而只是站在神像面前,陷入沉思。
梵天之瞳納入石像的同時,那石像忽然變得完整起來。所有的裂紋都消失不見,碎裂的一片片的光統成了連續的光幕,縈繞在石像周圍,一縷若隱若現的光自石像眉心中的第三隻眼中透出,世間的一切隱秘,彷彿都在這顆眸子之前顯無遺。那是神衹經歷億萬年的智慧,無盡蒼老,無盡深邃。
巨大而茁壯的生命瞬息間衝達入石像的每一個角落,楊逸之忽然有了種錯覺,他所面對的,並不是一具冰冷的石像,而是真正的、高居於九天之上的偉大神衹!
那是謙和,溫文,包容萬物,以慈悲為心的神衹。他的榮光,照耀著風華絕代的楊逸之,與蒼白妖異的重劫,再無差別。
一面漆黑的旗幟在重劫面前展開,他恭敬地拜服在旗幟之後,緩聲道:“偉大的梵天啊,請給予您最虔誠的信徒以祝福,讓這面旗幟能夠永恆飄揚!”他的眼中有著願望終於實現的狂喜,因為他真切地知到了梵天的降臨。
阿修羅族千世的苦行,終於打動了梵天,三連城必將重建,亡靈之旗必將永遠飄揚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
他在期待著,期待著梵天的蓮花烙印,永遠停駐在亡靈之旗上的那一刻。
他忍不住全身發抖,連呼都已停止。
這時,他彷彿聽到了一聲淡淡的嘆息。
亡靈之旗一動不動,絲毫不變。
重劫目中的狂喜逐漸變成了驚愕。
他抬頭,喃喃道:“偉大的神衹,請給我祝福…”石像的目光彷彿穿透了整座黑鐵之城,看向那遙遠的未來。遙遠的未來中,是否有著三座永不隕落的城池?是否有阿修羅族不朽的功業?
有一點是肯定的,那裡不會再有梵天的祝福。
重劫的身子又顫抖起來,卻已是失望與絕望的顫抖,他喃喃道:“偉大的神衹,請給我祝福…”石像目中的光芒逐漸黯淡,彷彿那位永恆的神衹,打量了一眼這個世界後,便要重新陷入沉眠之中。
重劫猛地跳起來,緊緊抱住石像,嘶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降下祝福?難道還有什麼是我沒有做到的麼?”他的眼中滿是狂烈的傷痛,他抱著石像,抱著千萬年來,他們唯一的希望。
梵天之瞳化成的眼睛凝視著他,寶石的光芒,便是神衹那冷漠的榮光。
重劫的心底忽然透出一陣冰涼的顫慄,他恐懼地睜大了眼睛,雙手之間忽然一空。
那座象徵著梵天永恆莊嚴的石像,忽然化成漫天灰燼,灑了下來。梵天之瞳落在地上,跌成三瓣,神光盡無。
重劫絕望地一聲哀鳴,瘋狂地張開雙手,想要抓住這些灰燼,但陡然之間,地裂中透出的赤光猛地漲大,轟轟然燃燒起來,將這些灰燼捲入其中,然後倏然熄滅。
重劫慘烈的哀嚎幾乎貫穿整個黑鐵之城,他的雙目滲出鮮血,怔怔地盯著雙手中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那是石像上所披的長袍。
破敗的,與他身上的苦行之服一樣的長袍。
重劫緊緊握著長袍,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
鮮血不斷從他的眼角下,他纖弱的身軀痛苦地蜷縮著,將整個臉深深埋入了長袍中。
一陣壓抑而瘋狂的笑聲自長袍中發出,他忽然用力,將手中的長袍撕開,然後將自己身上的苦行之服扯下。
銀髮散亂,他前的衣衫完全撕裂,出蒼白如紙的肌膚。
白,失去了聖潔與崇高,一如燃滅的灰燼,覆蓋他的身體。眼中墜落的鮮血,便是他身上唯一的澤,在無盡妖異的臉上勾畫出一個悲痛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