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不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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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天，總是給人一種很窒息的覺，西北風呼嘯而過，偶爾還打著旋，吹亂了漫天的雪花，吹散了紮緊的圍巾，大衣。

室內外近30度的溫差，考驗著人們的生命力，冒病毒象空氣一樣，無所不在。小雪一直奇怪，為什麼滴水成冰的子裡，總是不能把病毒苗苗都凍死呢？這裡的冬天，有陽光的地方也未必就有溫暖。小雪每天看著護士姐姐來來去去，總是在想，是不是白會預防病毒入侵呢？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定要請自己的朋友親人都穿白衣來防毒。

小雪是這個冬季第三次寒掃蕩的時候，正式告別冒‮物藥‬，被鎮醫院宣佈肺炎的。正式住院後，每天就比較少聞到寒風的味道了，只有濃烈的青黴素味道，和消毒的味道到處的彌散。小雪支撐起發酸的胳膊，看看一滴一滴的藥水慢慢融到自己的身體裡，又把目光移到了複習書上，馬上就要中考了，可別讓這個可惡的肺炎耽誤了成績。也不知道爺爺今天什麼時候來，外面那麼冷，十幾裡的山路，不知道他怎麼來啊。

外面又飄起了雪花，冰天雪地的真的是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了。爺爺把牛都伺候好，披了件厚厚的棉襖，鎖好門，就急衝衝的向鎮醫院趕過來。該死的天氣，不見太陽就會讓人渾身的關節又癢又痛。多活動活動就會好得多可能，一想小雪這苦命的孩子，他就心酸，父母不在身邊，從小跟著他跌打滾爬，頭疼腦熱從來沒有過，誰知道一個小冒就引起肺炎呢。幸虧他班主任及時發現，否則真要有個三長倆短，怎麼跟她外出打工的爹孃待啊。這個孩子還爭氣，別人家的娃兒，爹孃在身邊，還淘氣得掀磚揭瓦，她除了幫著做家務，就是學習，成績好得讓他在村裡所有人面前頭都抬得高高的。這次說什麼也不能耽擱了孩子終考的成績。看看，大早上就去學校拿到了最近一週的複習資料了，這麼多，也不知道夠不夠，班主任還給了一張寫滿了字的本子，不知道對她的病情，有沒有好的效果呢。

幾十裡的山路，爺爺已經走了一大半了，除了鼻子和眼睛，渾身也熱氣騰騰的，這條路他很，都走了六十多年了，從四十年前帶著紅花的志願兵，到領結婚證件，到離婚證件，到小雪的出生，他好像都是踩著這樣的雪，這麼走著，每次都是不同的心情，那種說不明白的亂糟糟的想法。看來這次得快點走了，否則飯盒裡的餃子要冰了。爺爺不會做餃子皮，每次都是小雪擀餃皮，爺爺包餃子，這次就將就一點，用手捏的餃子皮，應該很厚重，不知道小雪會不會笑爺爺再煮包子吃呢。想想還有倆天小雪就出院了，也不用通知他父母了，他們在外面也不容易，工作累還老惦記著家裡，就更不好了，再說爺爺一直內疚，沒有照顧好小雪，肺炎住院是他得不是，本來天冷，就該給她多加衣服的，他以為小雪也跟他爸爸一樣抗凍呢，原來女媧都是比較嬌弱一點的，苦了她了，從小被爺爺當男娃帶。這次還是別告訴她爹孃了吧，否則責怪起來，這老臉可放哪裡啊。

終於到了，鎮上是一年一個樣啊，商店是越來越多了，路也是越來約寬敞了。爺爺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可是他對商店並不悉，家裡更多的是自產自銷。所以除了身體不好必須打針吃藥外，大家很少花錢。今天，給小雪買個烤鴨吧，他爹孃每次過年回來，都會帶個烤鴨，味兒是比家裡做的好吃多了，每次小雪吃都會笑得跟朵花似的，今天也讓著孩子再高興高興。

“閨女，拿個烤鴨來，要一個夠一個女娃吃的就好了。”爺爺走近一家商店，衝著店主說。

“…”

“30塊一隻。”商店老闆等了倆分鐘才看清楚，原來這個冒著熱氣，披了一身雪花的人是來買烤鴨的。

“要一隻就夠了，閨女，這麼貴啊”爺爺解開棉襖，掏出一個黑黑的布包，好像上面還繡了一個紅的小花，聽村裡的姑姑們講，是當初的傑作，她是村裡公認的巧媳婦，做得一手好飯，還拿的出一手好針線活，不知道年少氣盛，還是家裡人干預，爺爺居然離婚了，而且沒有再婚過。只是從那以後脾氣更不好了，除了在自己的兒子和孫女面前才會出特有的慈祥，其他人好像都沒有見過他笑。

“老人家，這張50元是假幣，再換一張吧”老闆特意帶了眼睛，又是摸又是對光瞅，最後還是謹慎的還給了爺爺。

“不是吧，這個是今兒晌午，剛剛發下來的賣牛工資啊，公家不會有假的…”爺爺一直磨叨著這句話，從商店到醫院，一手抱著飯盒，一手拎著烤鴨。

“爺爺，你來拉，快過來烤烤火，聽臨窗的大哥說，今天有零下二十幾度啊，天太冷，您就別來回跑了，凍壞了不好。”小雪，看著象聖誕老人一樣的爺爺，心疼得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要不是手臂上還在點滴，她肯定會習慣的先拍去爺爺身上的雪花，然後幫爺爺一點點讓凍僵硬的面部有知覺，據說在冰天雪地裡走路，不能剎那間靠近火爐，皮膚器官會接收不了驟然的升溫降溫的。

“今兒晌午剛發的牛工資，怎麼會有張假的50啊？公家也這麼坑人啊…”爺爺永遠象個小孩子一樣，肚子裡藏不住事情，就像每個週末回家，爺爺都把村裡的新聞第一時間告知小雪一樣，現在這麼大的事情，爺爺恐怕是有一個星期的唸叨了。從來都是一分錢掰成倆半花的他，怎麼能接受假鈔的事實呢？這個意味著半個月的牛都費掉，半個月白白伺候牛啊。

“爺爺，彆著急，怎麼回事，給我看看那50塊。”爺爺眉上的冰晶開始融化了，小雪注意到了爺爺的眉頭，又擰得那麼緊了，記得上次牛生病的時候，爺爺也是這個表情，差點折騰出病來，看來心病還是比其他的來得更恐怖。如果真的是假的，以爺爺急子的脾氣，肯定會跑去找收牛的人換錢，收牛的不願意自己吃虧，又找不到當事人，肯定乾脆不認贓，然後就會吵，一折騰，不知道會惹多大的麻煩呢，到時不知爺爺要生多大的氣呢。唉，怎麼假錢偏偏會找到我們呢？小雪看著爺爺爬滿皺紋的額頭，覺得一滴滴的青黴素到血裡，撞得血細胞都痛。

爺爺放把餃子，烤鴨放在火爐邊熱著，開始絮叨今兒的事兒，從早上到學校去看老師，到剛才的買鴨子，一樣一樣的說著，就像每次小雪告訴爺爺學校的事兒一樣，小雪彷彿看到了一個渾身冒著熱氣的聖誕老人，頂著呼呼的西北風，在雪地裡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

“爺爺，這個不是假錢拉，別聽賣鴨子的亂說，肯定是錢轉手的次數太多了，變得質地太軟了，象假的了，公家怎麼可能虧待咱們呢？我們老師剛教過我們怎麼辨認假錢，這個絕對是真的。不過這樣的錢不適合保存，我這裡有爸媽剛上週郵寄回來的新錢，看您老是攢錢，跟我的換換吧。”小雪接過爺爺的錢，看了看，摸了摸，然後從自己的書包裡掏出一張嶄新的50元，說“正好我要中考費用，這張肯定不是假的，放心吧。我還正不捨得給老師新錢呢，現在好了，跟爺爺換換保存，好吧？”說著，就把假鈔到了自己的包裡，並且搶過爺爺的黑包，把新錢放了進去。

“雪娃，是真的嗎？咋看錢的真假啊？”爺爺的臉上已經開始水了，舒展的眉頭還帶著不確定，冰雪預熱應該開始融化了吧，不知道爺爺的關節是不是還舒服。

“爺爺，這個錢的真假呢，要從…”小雪就把老師上課講的完全賣給了爺爺，看著爺爺開始稱讚老師是文化人的時候，她舒心的笑了。

“雪娃，這個是你們班主任給你的複習書，還有個本子。你瞅瞅。”爺爺從最裡層的衣服裡，拿出來一疊卷子，的，應該不是雪水，小雪有點難過，爺爺怎麼就不會享福呢，只要一個長途電話，就可以喊爸爸媽媽回來照顧她，可是爺爺固執得就是不準，自己把自己得那麼辛苦，唉。

爺爺帶來的是衝刺試題，還有同學們的祝福和老師的叮囑，看來這個冬天要不冷了，大家都說運動會暖身，有這麼多試題來鍛鍊，還有熱情的祝福包圍，小雪應該會很暖和吧。

確實是，冰冰的餃子已經在火爐上熱氣騰騰了，烤鴨也開始油了，看看爺爺捏的厚厚的餃子皮兒，小雪又開始喊包子了。至於烤鴨嘛，小雪沒有說，別人買烤鴨都是15塊左右一隻，單單爺爺買來用了30多，而且個兒還那麼小。還好爺爺不經常買東西，還好他不知道自己被宰，還好有一個50塊的假幣，分散了爺爺對烤鴨價格的惦記。看來只有小雪自我消化了，用獎學金來彌補損失吧，破財消災萬事平安的道理，她還懂。別讓爺爺知道她的秘密就可以了，看著爺爺跟她一道誇烤鴨的味道好，小雪偷偷的笑了。

這個冬天確實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