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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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區的盡頭就是清潔區，本來只有天淋浴設施，後來又在旁邊建起了一座建築物，那就是兒所在的地方:更衣室。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叫那兒配處，因為工作人員基本上都是無衣可更的。

或許是建起的時候就計劃好了要給我們發放衣服？天淋浴區已經有一些人在洗澡了，一具具赤的體反著微弱的水光。我們每五天可以享受一次十五分鐘的熱水淋浴，大部分人都在熱水的沖刷下放鬆身體，低聲呻著。

我也脫掉衣服，小心地將兩張紅卡包好，站在一隻噴頭下，用手掌掃過前面牆上的讀取器，讀取器讀到植入我掌心的片，冷冰冰地報出:“z-2258-du131t-0309，允許洗浴。”然後頭頂上的噴頭就突然打開，溫熱的水開始沖刷我的身體。我閉起眼睛，靜靜地享受著這短暫的舒適。熱水帶著很濃的鐵鏽味，有些刺鼻，但我們不能奢求更多。隊長說他剛來這的時候還沒有洗浴設備，每個人都像那些垃圾一樣骯髒惡臭。

“我們會越來越好的，特別是這個新領袖，年輕有為，也願意改善克隆人的生存條件。我們要相信他，給他時間…”他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帶著和嚮往的表情，我也希望他說的是對的，可是黎明不這麼認為。黎明說:“怎麼改，也改不了我們被奴役的事實。

只要這世界還分成克隆人和自然人，只要自然人統治克隆人的制度不改，寄希望於一兩個英明的領袖簡直就是笑話。他可能從本上廢除克隆人供養自然人這一制度嗎？要是這樣，自然人絕不會選他當領袖。”黎明總是能想到我想不到，甚至無法理解的東西。我沒有他那麼多時間去看書，沒辦法像他那樣思考。

或許總有一天，我能分辨他們誰說的是對的，我希望能等到那一天。如今最重要的，是洗乾淨身體，去見兒。十五分鐘很快就到了。我洗掉了身上的汙垢，每一個孔都在呼。整個人好像輕了不少，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活力。拿起衣服來到更衣室門口，我將一張紅卡進讀卡器裡，面前投出一塊全息屏幕，排列著此處服役的雌克隆人…我想，我還是像書中那樣稱呼她們為“女人”更合適…的照片和編號。

翻動了四次屏幕，第二排第一個就是那張我悉的臉。我看也沒看編號，就用手指點擊了一下，全息屏幕收了起來，冰冷的電子聲響起:“請前往1132室。”面前的自動門緩緩打開，我走進更衣室，一條長廊兩邊整齊地排列著小門，每扇門後面都是一個小房間。

有的門開著，女人正在那裡面等待配對象，有的門關著，裡面應該正在配。只是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聲音，克隆人即使在配的時候也總是那麼安靜而沉默。

我很快來到了1132室門口，走進小門，狹窄的房間地上擺著一張墊子，旁邊的牆壁上伸出來一隻金屬架，擺著一盆水。墊子上坐著一個赤著身體的女人，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到我進來，趕緊站了起來:“您好。”我又看見了兒那悉的而親切的臉，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美麗。我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來，順手關上了門，門邊響起一個聲音:“倒計時開始，請在三十分鐘內結束配。”三十分鐘太短了，我多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兒呆在一起，可是沒有辦法，每人每次都限定在三十分鐘以內。

只能抓緊時間，我對著兒微笑道:“兒，我今天看了一本詩集，是一個叫雪萊的人寫的。念一首詩給你聽:“…只有你的光芒，像薄霧漫過山峰，或者，像夜風經過豎琴…”我還沒有唸完，兒就有些疑惑，又有些膽怯地打斷了我的話:“對不起，我不明白。b-2241-du004t-0583號，可以和您配嗎？”我一下子呆住了。0583號？我馬上反應了過來，上一個兒已經被處理了。她已經服役了六百多天，因為每天的頻繁配，身體老化很快，因此這些女人都會在一千天以內就被處理掉。

我面前的，是一個新的兒，第四個兒，也是我唯一的兒，可是我又一次到了悲傷。但我仍然微笑著:“啊，沒關係，我告訴你，你就是兒，我是破曉。你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媽媽。我們不應該叫配，而應該叫做愛。”兒疑惑地睜大了美麗的眼睛，她的眼睛那麼純淨，純淨得我無法形容，就像我在一本書裡看到的星星，然後，她又和前兩次一樣，微微側著頭，輕聲問道:“我是兒？這是什麼意思？”

“兒是你的名字。”

“什麼是名字呢？”

“就是你作為一個人的稱呼，表示你和別人的不同。”

“哦…那麼，破曉就是你的名字？”

“對，其實，這些都是你告訴我的。”

“是以前的我告訴你的吧。你以前還認識一個我？”

“對…我以前認識三個你。

b-2241-du004t-0528號，0559號，0577號。”想到0577號，上一個兒，我又有些悲傷。不知道0578號、0579號…她們是在哪兒？是像第一個兒那樣，成為某個自然人的奴或者玩具，還是在某個農場裡勞作？

在某間酒店裡服役？甚至…像隊長隱晦地提到過的那樣，被吃掉了？

“哦。我昨天才獲得自我意識，不知道這些。”

“沒關係，我講給你聽。”

“嗯，你剛才說的我有很多不明白。愛人是什麼意思？我們克隆人都是在培養池裡培養出來的，不會有媽媽，難道你不是？還有，什麼叫做愛？”

“愛人，表示我們是相愛的兩個人。我們克隆人是沒有媽媽，但是我們的克隆來源體是自然人，他們是有媽媽和孩子的。

你的克隆來源體，就是我的克隆來源體的媽媽。所以，你也就是我的媽媽。至於做愛，那是愛人間的配的特殊說法。”兒疑惑的眨著眼睛，正在盡力理解我的話。這的確很難理解。我也花了好久才理解兒是我的媽媽這件事。…那還是第二個兒的時候，我也像現在這樣告訴她，我是破曉，她是兒，我們是愛人。

可是她問了一個我沒有想過的問題:“我是兒…我知道了，可是我是從哪來的呢？”我是從哪來的呢？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幾天，最後我去問黎明，他說:“這個…倒有些麻煩。我還沒試過繞開第二級防火牆。你等幾天看看。”這些我完全不懂，但是過了幾天他告訴我，他終於用分揀中心的主控計算機登入了政府數據庫，查到了我和兒的資料。

“b-2241-du004t-0559號，我來告訴你怎麼解釋:b指女，2241表示你的克隆來源體死亡年份。d-政治犯。u-被處決。004-該年度第四個相同罪名被處決的編號。t-強制克隆。0559-第559次被克隆。這裡還有簡單檔案:該犯因反對克隆人法案，於2241年一月二以叛國罪處決，強制徵用為克隆來源體。”